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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同心劫(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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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秉贞命人传了内医院两名医女,跟着来到惠嫔寝宫,假意施恩,对恩惠道:“惠嫔只被宠幸一次就得中王裔,本宫看来要多向惠嫔讨教生子秘方了。惠嫔为殿下孕育骨肉一定会很辛苦,这两名医女此后就专门负责惠嫔的起居饮食,小心照料,直到惠嫔安然产下王裔为止吧。”
恩惠自然知道金秉贞的心理,无非是借此盯牢她,伺机出手罢了。从这些日子金秉贞的做法来看,她大体已经明白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接受一步登天的福气,若心里底气不足,便会为了弥补心底欠缺,到处做些小人得志的行径,这是最为粗鄙的一类人,相貌再美也不堪大用——不过对她来说,是好事。
“娘娘可否屏退左右,臣妾有事相告。”恩惠没有理会她的话头,反而神秘地道。
金秉贞一时被她做出的神秘表情吸引,便依言屏退一应侍从。
“娘娘,臣妾就实言相告了,如果有冲撞娘娘的地方,请不要怪罪。”恩惠继续卖关子。
金秉贞立即点头:“只管说,本宫不会怪你。”
“侍寝一次就怀有殿下骨肉,的确是臣妾没有想到的事。实际上,殿下对臣妾原本是心生厌恶的。这里面还有个娘娘不知道的前情,当初殿下尚未反正时,曾经垂青过一名女子,也就是本朝元老柳大人的亲孙女,不过那女子却对另一名男子情有独钟,而臣妾心中所属也正是那名男子。只不过后来,那男子却因为臣妾而殒命。殿下钟情的女子也随着殉情身亡,从此与殿下天人永隔。就为这个原因,殿下对臣妾心生厌弃。将臣妾册为后妃,只想让臣妾老死宫中而无所为。”恩惠略述往事,只取与她目的一致的方面道来。
“真的?”金秉贞显然很是吃惊,并不全信,在她看来,昌辉便如天人般引人失魂,天下哪还有男子能胜过他对女子的魅力,更遑论还会有女人摆在手边的福分也不要。
“究竟真假,娘娘且听我说。”恩惠见果然吊起她兴趣,索性喝了口茶,才又慢悠悠继续道:
“殿下遇到真嫔是什么情况,臣妾并不知道,但臣妾却清楚,殿下之所以宠爱真嫔,仍然与之前那女子有关——真嫔与那女子的确太相像,无论相貌还是性格。所以殿下才想尽办法,将真嫔送入柳大人府中,进而纳进宫来。但真嫔与那女子也只是相像而已,并不能真正取而代之,那女子留在殿下心里的痕迹太过深刻,所以实际上殿下不曾宠幸过任何人——也包括真嫔!”
金秉贞倏地立起身,不悦道:“惠嫔不要妄言,殿下夜夜宿在真嫔处,这个本宫是知道的,你所言,本宫怎么能尽信。”
“是吗?”恩惠别有深意地笑着,“大婚三日,殿下不也是夜夜宿在交泰殿吗?”
金秉贞闻言一时没有出声。
恩惠故作理解而又不无遗憾地继续道:“娘娘当真不想听了吗?也罢,这种事如果传到真嫔耳朵里,只怕又要掀起后宫的轩然大波,到时候得累得娘娘居中调停,的确不合适。”
“这么说,我到要继续听听了,惠嫔你接着说。”金秉贞又慢慢坐回身。
恩惠一笑,并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殿下的确是夜夜宿在真嫔那里,但也确实未曾宠幸过她。这一点,在真嫔未曾册立之初,臣妾便已经猜到。而且殿下为了掩盖这一点,以防真嫔质疑,他还刻意免去真嫔入宫前应该接受的一部分内命妇训育。所以真嫔迄今为止,其实并不知道殿下根本从未真正宠幸过她。娘娘若不信,可以回想,真嫔为何竟然连有孕之身不会有月信这种常识都不知道?”
金秉贞凝眸细思,脑中所想却不是恩惠所提之事,而是早先她与宋子真同留在教坊内的事,当初她也正是笃定宋子真根本不知道入宫献舞的含义,才敢诱骗她代替自己挺身而出。这样算起来,如果她入宫之初连那方面训育都被省去的话,惠嫔所言到的确可信。
“再说到臣妾这侍寝一事,论理,殿下绝对不会宠幸臣妾,但臣妾是徐家独女,并不想让徐家从此断了血脉,所以在真嫔入宫之前,是臣妾当着真嫔的面,以言语威胁,才令殿下不得已答应让臣妾侍寝一夜。”
金秉贞听着,也琢磨出其中味道,思路慢慢清晰起来。
“臣妾所知已经悉数相告,究竟娘娘打算怎么办,尚需仔细斟酌,臣妾必然是站在娘娘这边——但娘娘若还不全信,不妨略加试探,一味劈头强冲,未必是良策啊。”恩惠小心提醒,顺带也附上比较稳妥的建议,她实在有些担心这个女人会不会在这大好机会上用错方法。
金秉贞经过今天这件事,也学乖了,她知道宋子真手里还有一道免罪教旨,也就是说,无论她再把宋子真逼至何等困窘境地,也不过拿出教旨来就可以平息,唯有从宋子真处着手,才有希望。
卢尚宫得知恩惠有孕的时候很是吃惊,她知道昌辉曾在恩惠寝宫过夜,但没想过以昌辉性格,竟肯碰恩惠。但是,当她在思政殿见过昌辉之后,便不再这样想。昌辉只对她说了一句话:“卢尚宫,我要好好想想怎么处理她。”她知道昌辉不是无情之人,若恩惠果然有了他的孩子,他断不会对她用处理这两个字。
到是宋子真,需她多花些心思。她一直未曾深想过昌辉为何拒绝让宋子真接受妇人的训育,当初她以为该是昌辉太过珍惜宋子真,所以打算把这些事的教导全部亲力亲为。但现在看来,这个错误的决定直接导致今天这件事的发生。昌辉自己所知本就很有限,又能教给宋子真些什么呢?但她也不能违拗昌辉的意思,擅做主张派人前去补授,思来想去,也只得自己出马。因此她打算整理些可用的东西,过几日待宋子真情绪恢复些,前去教导一番。
昌辉走后,宋子真窝在被子里仔细思索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愈发意识到这件事的错还是在自己。她想着想着,手抚上了小腹,之前还曾因为空欢喜一场而生出的失落感,这个时候也不那么明显了。说到底,这种空欢喜的落差还只是因为她自己的问题才会出现。
“以后还会有的!”她这样安慰自己,也为这个想法打了个冷战。如果这次的确有孕,只怕早晚也会被她自己的无知害死,显然她必须改变这种状况。“过了这几日,须得去藏书阁翻些书来看看。”
然而就是这个时候,她听到内人传来惠嫔有孕的消息,脑子一蒙,便觉眼前灰起来。要镇定,这是自己的选择!她努力平抑心中不平。当初答应卢尚宫的几个条件里,分明就有劝导昌辉纳王妃、生世子的条件,如果这点事实都承受不了,也只能说她实在高估了自己的宽容。这样想了一刻,她发现也许自己可以做到不会像金秉贞般令自己的妒心蔓延成洪水去伤害别人,却无法抑制那种发自心底的疼痛感,如此时间一久,也许便是自伤的结果。
究竟该怎么办?她努力寻找着能够两全的方法,却发现竟是那么艰难。如果不曾与昌辉有过亲密接触,也许便不会如此恼心吧——她甚至忍不住这样去想——知道没有能力改变的事实便是一种残酷。
接下来的日子,后宫中人各怀心思,倒也相安无事。昌辉则忙于国事,更兼筹备送世子前往清国的诸多琐碎杂务,令他几乎每日只能匆匆见上宋子真一面,甚至连话也不及说。但是她眼中藏着的一丝犹豫与困惑还是被他看在眼里。偶在短暂的空暇,他也会想究竟该如何改变对待她的态度,换了诸多想法,却没有找到一条完美的可行之策。犹豫一直不是他的性格,但面对宋子真,他当真尝尽了其中滋味。
过了几日,金秉贞忽然主动来看宋子真,态度大转,语调柔和,面色也很平顺,与早先简直判若两人。她嘘寒问暖一番,还特意给服侍宋子真的内人和尚宫打了赏,更委婉地对之前行事道歉。
宋子真虽觉有异,却也想不到她还能对她做出什么事,更何况她也并不想在过去的事上与她有太多记恨,否则今后在王宫的日子会更加难过。所以对于金秉贞的主动示好,她也没有冷脸拒绝。
金秉贞趁势便邀她一同前往宗庙为惠嫔肚里的孩子祈福。这点到更令宋子真疑惑起来,论理说,若金秉贞因为妒忌昌辉的偏爱才做出以前那些不太理性的事,何以惠嫔有孕,她竟还有心情为惠嫔前去祈祝。
祈福一事并不是可以随意进行,须得先焚香沐浴,还需是生辰与祈福对象并无冲犯的日子。宋子真寝宫中人听闻真嫔要与王妃同去祈福,便立即分头行动,一面帮宋子真焚香沐浴,一面派人拿宋子真生辰去观相监细细算了一回。这两样事情做完,又换了素净衣物,去了压头钗事,确定万无一失之后,一群女子才浩浩荡荡往宗庙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