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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0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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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充斥着络绎不绝的叫卖声,繁华杂乱的街市有着妇人正在为一两个铜板讨价还价。
一声高喝穿透整个长街,大声呐喊着,“抓小偷啊,抓小偷!我的钱袋子被偷走了!”
路上行人的目光纷纷往声源处回看,一个衣着简朴的少年正惊慌失措的往前逃去,无意间推攘打翻了叫卖的物品,一边高声喊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身后的人穷追不舍,很快就组成一伙正义之士,打着正道的名义,让原本想要为自己辩解一番的少年,退缩了回去。
没有人会相信他的。
混乱之中,少年仓惶都躲进了一间废弃的破屋,由于常年的营养跟不上,身材比较瘦小,只是一个小木板就能将他全部挡住。
后面追过来的人群没再发现少年的身影,四处翻了翻,掀起一片灰尘。
“快出来!”
“对,出来!好的不学,学人家偷钱!”
“真没出息啊!”
一伙集结的行人抱团骂骂咧咧了半天,好像他们正是被偷钱的那个苦主,义愤填膺的模样恨不得少年被打下十八层地狱。
真正被碰到的那人,跟着大伙跑了许久,早已喘着气快站立不起身来,插着腰呼吸,也欲要破口大骂。
腰上一袋鼓鼓的东西硌着了手,他低头一看,脸色一变,赶忙用外衣遮住,面色窘迫的离开了人群。
众人无果而归,破屋面前逐渐恢复平静,人们渐渐散去,少年总算能够松口气
没多一会儿,门口响起脚步声,少年赶紧又躲回小木板后面,只敢在黑暗中露出一只眼睛瞧着,突然被眼前的大脸吓了一跳。
“真怂。”
“长风,你吓死我了。”少年委屈得低下头,抚摸着还在惊魂未定的胸膛。
左长风把他拖出来,一副没好气的模样。
“你胆子真小,这么好的机会就让你白白浪费了!”左长风指着小文鼻子吼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小文也就是刚才躲起来的少年,不用左长风说,他也很自责,可尝试了许多次,他还是没有办法向别人的腰包掏出手去。
“对不起……”
肚子还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这一整天里,小文一口东西都没吃上,晚点回去,不仅没得吃还得收获一顿打。
小文两眼低垂,嵌入对自己深深的愧疚里,自己也就罢了,还可能会拖累长风。
“真是笨死了。”左长风微微向小文靠近,后者下意识的往后再退缩一步。
他手上拿的,是一个已经冷掉的馒头。
这条街上都不是很富庶的百姓,做小生意和干苦力活儿的居多,卖的东西也是将就温饱,例如这馒头又黄又硬,若是刚蒸好时也还能勉强入口,冷掉之后当石头还能把脑袋砸出个窟窿。
可是小文已经没得选了,如果没有这个馒头,他就得饿肚子。
况且,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吃过好东西,平日里能填填肚子的,都是这些生冷食物。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吃了回去,不然待会儿那些小兔崽子找过来,你以为你还有得吃?”
左长风凶巴巴的把馒头塞给小文手里,狠狠的盯了他一眼。
小文双手捧着,犹犹豫豫的问道,“长风,你吃过了吗?”
左长风没理他。
小文用尽力气把手里的馒头掰成两半,拿出其中一半还给他。
他知道,在晚上之后,刘叔不会给他们东西吃,就算长风先前吃过,晚上也还是会饿。
左长风也不推拒,暗道这小子还是这么蠢,到手上的东西也会拿出来,接过馒头后,几下就给吃光。
反观小文拿了个破瓦砾找到口井,打了点水,就着硬馒头慢慢吃下。硬馒头没别的好处,就是特别抗饿,至少能让他们又挨过一天。
到点儿时,二人才磨磨蹭蹭的回到了刘叔的住处,他这儿收养了附近一片儿的小孩子,专门让这些孩子去偷,去骗,去乞讨,总之能给他弄回钱来,才能安然无恙的渡过第二天。
小文是被打得最多的一个,身上布满了各种伤痕,又时常被饿,体格相对同龄都很瘦小,在刚来时还总被大孩子欺负。
左长风一开始也挺看不起他,明明大家都是做尽了坏事,就他一个人装清高,不敢偷,不敢骗,到处拾破烂才换两个铜板上交。
后来有一年,这一片染上了一种传染病,死了好几个小孩,左长风也不幸被染上了,刘叔嫌晦气,让别的孩子把左长风带走扔掉,别的小孩也都不敢碰,生怕自己染上。
只有小文主动说,他来照顾左长风,等左长风好了,就不要把他扔掉了。
左长风脑子聪明,又极有本事,刘叔手上小半的资产都是他弄得,也挺舍不得他,默认了让小文照顾他的举动。
小文没有钱,请不起大夫,也抓不起药,白日里偷偷跑到药堂后面,捡些熬煮过后的残渣,回去再用水煮一次喂给长风。幸得那段时日药堂里也多的是给孩子治病的药,或者能说是左长风命大,愣是熬了过来。
从那时起,左长风再也没欺负过小文,并且还在别的孩子欺负小文时,上去和他干架。
左长风总笑他是没富贵命,还得了富贵病,小文也不恼,听他说这些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旁的孩子都惧怕左长风的拳头,默认了小文是左长风小弟,也都不敢再欺负他了。
两人一起长大,在黑暗中摸爬滚打多年,小文说,他想离开这里,离开刘叔,不再过这种每天担惊受怕的日子。
小文幼时有一对养父母,对自己也极好,虽然并不富裕,一家人也能过勉强过得去。
一伙强盗打破了小文平静的生活,他们烧光了村子,杀掉了小文的父母。小文正在睡梦中,被母亲放在了平常没用过的大水缸里,躲过了这一劫,临终前留给他的只有一句话和一个玉佩。说他只是他们夫妻的养子,这块玉佩应该是小文亲生父母的东西。
一夜之间,三十多户人家,整个村子只留下一摊废墟。小文咳嗽着从缸里爬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命大,那滚滚浓烟竟然没呛得死他。
那时他才六七岁,在村里没上过学,什么也不懂,扒开被烧得漆黑的房梁,一具具漆黑的尸体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
村子被烧,死在大火中的村民却不多,帮着把小文父母埋葬后,准备出去另谋生路。
小文也跟着村民们一起往北走,途中有些去安了家,有些投靠了亲戚,只有小文,天大地大不知道还能去哪里了。
一路上没有粮食,只有早前村长给了他一个窝窝头,小文不敢吃完,即使饿到不行也是细口细口留着口粮,他知道,不会再有人给他东西吃了。
流落在一个他也不知道的城池里,骨瘦如柴的外来小孩连讨饭都困难,个子矮小又没反抗的能力,小文只有被欺负的份。
在路边缩在墙角时,是刘叔把他带了回去。原以为刘叔是个多好的善心人,其实他就是打上了这块玉佩的主意。
拿了吃的哄骗他,又说帮他找父母云云,小文还没分辨是非的能力,很快就落入了刘叔的陷阱。一开始时,小文还惦记着玉佩是父母留下的东西,死活不交给刘叔保管,刘叔拿不到手,露出了真面目,一把抢了过去。
刘叔把玉佩拿去典当,掂量掂量感觉是个值钱的玩意儿,说不定还能发一笔大财,笑得合不拢嘴,典当铺的老板仔细瞧了半天连连摇头,“这等上上之玉,不是凡夫俗子才有的,虽不知这从何而来,怕得惹上一身骚,典不得,典不得。”
刘叔不识货,这老板又不是吃素的,那玉佩上面的龙纹乃皇家所有,拥此玉佩之人已经不是非富即贵这么简单了,少听少看方能保命。
刘叔一连去了好几家当铺,都是这番说辞,本来以为是个价值连城的好东西,能卖个好价钱,没想到物极必反,还说不定是个什么烫手山芋。
而那小子被抢了玉佩后又哭又吵,刘叔就丢还给了他。为了弥补他没得到的这份玉佩钱,就让小文出去偷摸骗,动辄就是打骂,稍不顺眼就是拿他出气,还不给饭吃。
进了这个贼窝,想出去就没那么简单了,这一片都是刘叔和他的一些狐朋狗友盯着,谁要是敢跑,就会被拉回来打断腿。小文也见过几个想跑的小孩,下场无一不惨烈,渐渐也不敢露出这样的心思。
这间破庙是个挺好的藏身之处,小文时常到这边躲懒,左长风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道又是在哪里“上工”去了。
太阳光从破庙顶上的缝隙透露进来,热情又洋溢,这么好的天气应该可以走得远一点,看看能不能收到破烂换钱。
对于前面还担心有人堵着,心有余悸,悻悻从后门而行,后面出去也是一片闹市,这边年轻人颇多,小文一身破烂衣裳与这街市都显得格格不入。
平常好像也没见这么多人,小文四处看看,街边小贩都挂着荷包、河灯等售卖,他听长风提起过,好像今日是七夕节,虽也不知何为七夕,简单理解就是各种男男女女偷摸着约会的日子。
街边时常有些卖艺讨生活的,小文也凑个角落去看看,弄剑走索,吞剑喷火,实在引人入胜。
一直到结束时,卖艺人走了一圈讨要点打赏,路过小文时鄙夷的甩了个眼光。
“走走走,别在这影响我们生意。”
小文身穿破烂,灰头土脸的很是狼狈,也不与他争辩,转身往个人少的地方走去。
今夜上好佳节,游玩之人都是三两成群,只有小文孤零零的,无法融入这欢悦的气氛。
既然融不进,那也不必强入,过节时官府偶尔会发些粮食接济穷人,小文也想去碰碰运气,看看还能不能讨到一份。
忽然,耳后传来一声清亮的呼喊。
“喂,小子!”
小文闻声左右看了看,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在喊自己。
“就是说你呢。”
他又开了口,小文这才确定是自己,转过头去。
面前的人一身月白锦衣,像是天上下凡的仙子,眼上遮戴了一个精致的面具,下半张脸露了出来,雪白的肌肤吹弹可破。
他莞尔一笑,“怎么呆头呆脑的。”
长得好看,说话却不中听,小文小声反驳,“我没有。”
仙人随手把一块白色的石头扔了过去,“你的东西,收好,这个对你很重要。”
小文下意识的接住了,低头一看,这不正是自己遗落的那块玉佩吗?
难道是刚刚在看杂耍时不小心掉了?
“谢谢……”
“不客气。”
小文略微有些脸红,“谢谢你还给我,我该怎么报答你啊。”
“哈哈,不必了,我只是途径此地顺带看到而已,以后你我有缘的话,自会再次相见。”
仙人转过身去,很快淹没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小文迟钝片刻反应过来,剥开人群追上去,可是街上人太多了,他再也没瞧见那个宛若仙子一般的人。
备注:长相思·一重山
[ 五代 ] 李煜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