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 ...
-
那签牌差点被冯莎莎锤进土里。
她在四面八方“好一群倒霉蛋”的同情眼神里把纸条抖得哗哗作响，最终青着脸，垂死挣扎地问林珑：
“……有三分钟内速成C语言的诀窍么？”
回答她的是徐亮。
他目光放空，语气沉痛：
“有啊。现在回去找沈队，三分钟内说服他和你换脸。”
冯莎莎：“……”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
一脸安详。
-
林珑是带着必输的感慨上台的。
没得办法。一班太强，那位传说中的大神又太耀眼，像是天边的烈日，绝对实力之下让人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心思。
……毕竟指望他们打败全国前三，那还是做梦比较实际。
她唯一的愿望是，在对方摧枯拉朽地终结比赛之前，好歹让她敲出几行代码。对不对另说，起码不交白卷。
Y大ACM新生赛的规则非常简单，同一道题两队一起做，谁先通过了系统判定就谁赢。
比赛舞台很大，也很空旷，两边各设一台电脑三张席位，算是对战双方的赛台。林珑坐上右边赛台的时候，恍惚间感觉对面的一班离她很远，雨点般敲击键盘的声音遥遥从那端飘来，她却看不清他们的脸。
倒是看到沈庭谦坐在下面第一排观众席朝她微笑。
虽然这位队长非常温柔和善，但以他的身份此刻坐在这里，对新生而言，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与紧张。
比如对面。她感觉对面快要把键盘拍飞了。
林珑呼出一口气，来不及思考那位叱咤国青赛的大佬怎么会在此刻紧张。毕竟她没有“进校队”那么远大的目标，她只是希望尽量别输得太难看。
她集中精神，看向电脑屏幕上刷出的赛题，想判断一下能不能去做开头的几个步骤。
十秒后，蹲在两旁已经视死如归的徐亮和冯莎莎同时听到林珑脱口“咦”了一声。
冯莎莎大惊：“怎么？别告诉我一班已经做出来了？”
“没有。”林珑顿了顿，鸦羽般的眼睫有点不可思议地扬起，一瞬不瞬地盯着显示屏。
“我只是觉得这道题……”
“……好像我会。”
-
三分钟后，林珑握着匆匆理完思路的演算纸，在两道目瞪口呆的视线里拉过键盘迅速开始写函数。
徐亮：“……我靠！”
冯莎莎：“……卧槽！”
这两人的脱口而出纯属本能，而后立即双双捂住嘴，徐亮疯狂给冯莎莎打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抓起桌上的一张白纸，开始最原始的传纸条交流。
［……天哪！这种密集如鼓点的键盘声居然不止发生在我对面！］
［敲得我心跳都飙二百八了！安安好牛！］
［救命！我完全不敢出气！安安这节奏……天爷啊居然是要跟一班打对攻啊！！！］
［那可是一班啊！！！我他妈狂掐大腿！］
林珑此刻已经完全感知不到周遭的声音，世界只剩下眼前的屏幕和手下的键盘。她在看到题的那一刻，忽然恍悟沈庭谦等人或许并不打算为难新生，考的是逆序链表的一个变种，连她这样仅仅是大致学过C语言的新手都感觉可以上手去做。
所以她的目标很明确。
赶在对面提交答案之前，多写一点是一点！
只是到底没有竞赛基础，开场不得不花了三分钟先在纸上写框架。这种程度的题放给经验丰富的对面，必然是毫不犹豫直接敲代码，在如今争分夺秒的赛场上，她相当于已经失了先机。
她咬着唇，手下速度加到最快，像努力在荒野上奔袭而过的风。但是屏幕右方忽然跳动的排行榜，还是让她的心骤然一颤，继而狠狠地向下沉去。
评定系统双方通用，两边都可以看到对面的交题。于是此刻林珑眼睁睁看着原本风平浪静的榜单忽而一个跃动，是一班先于她发起了提交。
队伍名称后方的进度条由白色变成了黄色，代表系统正在判题。
那短短的一瞬间，林珑脑海里烟花一样的炸开过许多思绪，有“果然啊不愧是一班”的感慨，有“好可惜本来以为能写到一半”的遗憾，有“但已经尽力了反正我也不是专业选手”的释然，她放开鼠标，吁一口气等着结束。
但就在那一刹，公屏上已经走了一半的进度条突地跳成了红色！
伴随着两个雪白的字母——WA！
那是系统的七种返还结果之一：Wrong Answer，答案错误！
一班抢先提交的代码，并没有通过所有测试用例！
他们居然在这样的时刻失手！
比赛——还没有结束！！！
冯莎莎和徐亮差点捏爆了手中的笔。
他俩死命压抑着冲到喉咙眼的尖叫，大气不敢出地看着林珑在短暂的一愣之后迅速拽回键盘接上敲击，仿佛从来没有过停顿。素来文静的小脸绷得极紧，眼中是不知何时燃起的清芒。
徐亮就在这片清芒里，呆呆地想，安安好像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外放。
她一直被认为没有棱角，不知道被什么缘由磨平了几乎所有的骄傲。但这片赛场却好像有魔力，她自己或许身在其中无法察觉，但他在一旁看着却既愣且惊，刻在骨子里的安静内敛仿佛暂时从她的眉间褪去，眼前人依然纤弱清丽，却总有什么与之前不同，似乎隐隐生出了几分她一直羡慕而向往的模样。
仿佛有天意在冥冥之中降临，他说不清，却屏住呼吸，默默攥紧了双手。
林珑心知一班此刻必然是集三人之力全速查错，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降临终结。她疾速推完剩下的几个函数，来不及再看一眼括号有没有套全，复制粘贴进答题框，提交！
下一秒，黄色进度条同样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但片刻后。
同样是鲜红而雪白的WA！
场下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呼。
来自二班的第一次交题，同样告负！
林珑能感觉到全场包括对面一班的目光在那一瞬间全都落在她身上，但她已经没有时间去一一感受。
怎么回事……分明只是逆序链表……
她努力平复着呼吸，试图理清此刻的思绪。
这道题明面上的思路并非特别难。从一班和她都在仅仅十分钟内快速进行提交就能看出。
那……只能是边界条件有玄机！
一定还有什么她忽略的特殊用例——！
林珑微喘一口气，紧紧握着鼠标。
只找得到原因，不够。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破局。
领她入门的韩泉学长、J大ACM校队现役第一人曾经说过，这种于广阔迷雾之中抓特殊用例的能力，需要实战中千百次的经验积累，才能培养出属于自己的直觉。可是眼下，她与对面强大的一班相比，最缺的就是在赛场上历练的经验与时间。
她不够成熟，也没有武器库。
那么——
就赌一把吧！
“班长！”三秒之后，徐亮忽然听见林珑叫自己，语速飞快，像枝头雏凤清鸣，“你以前不是也学过C语言吗？能不能写一个暴力解？”
徐亮：“我？？？”
他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认真的吗？！让他这个编程界的绝世菜鸟写？！
而且——
“安安？你在说什么？暴力解……不可能在规定时限之内的啊！”
如果把眼前这道题比做所有人都耳熟能详的高斯的故事。
那么林珑此刻和一班拼的，就是谁先找到方法实现（1+100）×50=5050。
而暴力解……就相当于简单粗暴地1+2+3+4……+100=5050。
ACM竞赛不仅要求程序正确，也要求性能，提交的代码必须能在规定时间内计算1000个测试用例，超时直接判TLE，Time Limited Exceeded时间超限，即使答案全对也不算通过此题。
暴力解的算术逻辑绝对是更好懂，然而等它算出来，八个规定时限都过去了！
他就算再不懂竞赛，也知道此刻想赢用不得暴力，用了也白搭！
然而林珑一咬牙：“不，就用暴力解！”
她来不及多说，起身让出唯一的那台电脑，扯过一张纸埋头在上面速推框架，只匆匆留下一句话。
“没事，你先试试，写不出来就等会儿交给我。”
话是这么说，但徐亮清楚以目前这种双方在刀刃上抢时间的情态，他要是真等安安等会儿再来写，这比赛基本也就玩完了。
他狠狠一吸气，坐到电脑前，开始拼命扒拉脑子里残存的那点儿C语言遗迹，int数组for循环闭着眼睛往上堆，堆出一个最草履虫的傻瓜式程序，把出题人智商按在地上摩擦的那种。
但饶是如此，还是越写到后面越吓人，像是用积木搭高塔，每新放上一块都可能引起从顶层到地基的全面坍塌。这边好不容易歪七扭八地搭好，那边林珑正好抬头。
徐亮立刻从电脑前跳起来：“安安！来！”
他觉得自己出品的这份代码从头到尾都透着天真单蠢，然而林珑过来匆匆看完，琉璃般的眼睛微微一亮，脱口而出的居然是：“可以的！”
徐亮：？？？
他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刚要出声，就见林珑迅速坐回电脑前，然后——竟然又对着写满框架的纸开始敲全新的第三份代码！
徐亮到嘴边的问题咕咚一声咽了回去。
他肝都颤。
他滴个神啊！！！他要不要告诉安安，就在他刚才吭哧吭哧编暴力解的时间里，一班已经疯狂提交了不下八次代码，简直是举队踩在他心脏上哗哗蹦迪，而且那黄色进度条一次比一次走得远，最后的一次甚至是在大约90%的位置才突然跳WA！
那代表着一班已经把手中的程序修到了接近完美，随时都可能攻下最后10%的测试用例！
这种节骨眼上，安安她——居然在重起炉灶！！！
徐亮很恐徐亮很方，徐亮觉得这简直是在玩火，然而余光无意间扫到台下，居然看到台下沈庭谦在点头！
那位如竹如玉的校队队长，坐在第一排观众席微微倾身，专注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们这里，眸中隐隐流转的，竟然是赞赏的眼神！
徐亮：？！
这个世界疯了吗？！
林珑此刻却全然不知她已经成为全场的焦点，她所有心神都放在比赛上，双手在键盘上疾速敲击，编译完毕，点击运行！
她点击的是第三份代码的运行键。
但却让前两份代码同时弹出了运行框！
然后徐亮就果不其然地看到，同样的测试用例，安安先前写的那份代码秒出一连串运行答案，而自己那乌龟爬的暴力解，足足卡了三秒钟才开始往外吐结果。
……而且有些结果，还跟安安的明显照不上。
徐亮呻.吟：“看吧……我就说我不行……”
“不是的！”林珑一口截断，她的脸上映着满台灯辉的华彩，眼底熠熠生光。
“这才是我们想赢的关键！”
就在她话音落地的同时，屏幕上终于出现了第三张计算框，显示出来的内容不偏不倚，正是那两份代码对同样的测试用例给出不同运算结果的所有异常！
林珑几乎是瞬间就照着这些异常去修她最开始的代码。
同时给了仍然晕头转向的徐亮一句解释。
那是韩泉学长说过的，ACM人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使用的保命绝招——
“暴力解虽然不可能通过规定时限的考验，但它有一个任何高深算法都不能抹杀的优点。”
“绝对正确！”
在高斯的那个年代，高中生都不一定具有独立推出（1+100）×50=5050的思维能力。
但哪怕让一个小学生坐那儿拿笔硬算，最终也能得出1+2+3+4……+100=5050！
所以，既然她不能直观感知自己的抽象逻辑哪里还有欠缺。
那么，就用一份不能拿去交题但绝对正确的暴力解，去对比查出真正要交的那份代码错在了何处！
这一保命技有个被一届又一届ACM人代代相传的名字，它叫做——
“对拍！”一个小麦色皮肤的男生在沈庭谦耳边惊叫，“队长！报名表上竞赛史为空白的新生居然使出了对拍！”
这惊叫像石子，瞬间没入震颤的湖心，全场所有人呆呆地看着那个纤弱如蒲柳的女生在对手仍然集体苦思冥想剩余10%到底错在哪里的时刻快速修完所有异常用例，目标明确，直指靶心。然后素手一抬，第二次拍下提交键。
黄色进度条再一次于万众瞩目中出现。
而这一回。
它一路畅通无阻，眨眼间就推到了100%的终结。
它变成了代表生机与希望的绿色。
伴随着两个全新的字母——
AC。
Accepted，通过成功。
-
全场有一瞬间极为安静。
几乎能听到雪花落在地上的声音。
然后在某一刻，从九班那个方向发出一声嚎叫，犹如从天而降的火种点燃了在场所有人的声带与激情——令所有队伍闻风色变的一班大魔王，居然被横空杀出来的二班首轮淘汰了！
台上，林珑重重吐出一口气，有些脱力地靠回椅背。
身边是两个伙伴完全不敢置信的喃喃：“……我靠，赢了。”
这两人同时跳起来，却似乎同时丧失了语言能力，在其他班山呼海啸的惊呼里两脸梦幻，围着林珑团团转了半晌，最终是徐亮飘忽地挤出一句：“沈队在鼓掌。”
林珑慢半拍地转头望去，就见台下沈庭谦已经站了起来，四面八方的尖叫遮不住他温雅如竹的气质，笑着遥遥向她致意。
重压之后迟来的惊喜感在这时候才开始回笼，她下意识要回一个笑容过去。
也就是在那一刹，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沈庭谦身后的黑衣男生。
他身旁是一个棕框眼镜格子衫的男人，正拿着小本子倾身和沈庭谦说话，看样子格外像教练或老师。而后男人又转回头去，拍拍他的肩，指着台上说了句什么。
而他脸上依然是初见时的寒凉锐利，扬眉望向她眼底，穿过满场的灯光与人流。
作者有话说第2章 【02】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