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答案》楼深海蓝

1、第 1 章

　　他得到了一个来自未来的手环，里面住着一个灵魂。

　　他的生活就像是无聊的复制粘贴。

　　每天早上提前十五分钟坐在站台上，等着一小时一列的火车将他送去他工作的工厂，坐在同一个靠窗的位置，日落后会走过同一条街道，去同一个老旧昏暗的酒馆，点同一碗素面，要一杯酒。周边事物变化更新，似乎也和他没什么联系。青苔长出来再被除掉，日光追随着云雾拉扯着颜色，他是齿轮缝隙里卡住的一颗砂砾。似乎大家都在转啊转，唯独把他忘掉了。
　　而今天也一如往常。当酒意渐渐冲上头部，他微微踉跄地走回了家。

　　“生日快乐！A！”
　　推开门的那一刻满屋子的老电器发出齐鸣，嗡嗡地如同奏响一首热闹的歌。

　　这些都是那个灵魂最后留下的痕迹。

　　「始」

　　“你看上去很寂寞，一个人坐在这喝酒吗？”

　　手腕上的手环射出一道光，投影在隔壁空出的椅子上，不甚清晰的影子和毫无起伏的人声。
　　那只虚构的手抬起，一杯相同的饮品出现在其中。
　　“我很少见像你这么无趣的人，人们都会想着给自己找点乐子，来一点变化，带来一些所谓幸福感。你没有这种冲动吗？“
　　他回眸笑看着这个影子不甚熟练的复制着他的动作，学着像他一样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个他无意间捡到的手环里有着一个灵魂，能具象化出一道模糊的光影，他听不明白他口中自称的那些，比如他说他是来自未来的科技产物。出了些差错不小心来到了这个时空。
　　?“所以你是被科技创造出来的灵魂？”
　　“未来又是什么样的？”
　　他有很多的疑问，却又觉得没有什么问出的必要。

　　“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他挑了个最好回答的问题问那道影子。

　　“很多事情我也记不得了，我只记得我接受的指令是学会爱。”影子虚化的手指轻轻擦拭着杯口，用着那张辨不清五官的脸看着他： “我决定爱你，因为你看起来最孤独了。”

　　他愣了一下，笑容带起几条木讷的皱纹。
　　他招手叫来酒保，拿起满上的酒杯和虚影轻轻碰杯：“我也在寻找答案。”

　　其实接下来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是多了个别人看不见的影子陪着他等一辆车，上车后坐在他的邻座。明明不具有真实存在的形体，也虚化出酒水陪着他一起喝醉。所以他开始点第二杯酒，第三杯酒。

　　可如果把“他们会相爱”当做宿命，那世界的所有场景，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促成这宿命。毕竟宿命也是一种相对论。或许爱情发生不过是某一瞬的不同寻常，某一种脆弱温存，些许暧昧的电流，像是擦过汗毛的羽毛，若即若离。

　　但是这个时代没有足够的能源支持影子的运载。
　　时间不知不觉的流逝，某一日手环轻巧地坠落在泥土上，金属的表带上有了些氧化变色。
　　“我好像找到答案了，”影子逐渐模糊，“我的答案是陪伴。”
　　“你存在于哪个时代，我还要等多久，才能再见到你？”他急切的发问。
　　越来越淡的影子张嘴，声音却模糊在空气中。
　　只听得清一句，“我给你留下了礼物。”

　　「 我一定不会告诉他，记忆从不代表永恒。
　　人真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不怪他不懂。
　　再炙热的爱在循环反复间，甜蜜也会成为负担。
　　爱会早于记忆消散前变质。

　　我撒了谎。
　　不止是陪伴，爱只是千滋百味中一种想要沉醉不醒的梦。
　　或者我亲爱的A，证明另一种可能，驳倒我。
　　毕竟我是多么想要继续梦下去。 」

　　什么才算是爱？为什么会产生爱？
　　他觉得自己爱上了她，可他甚至不知道该用哪个他字来形容，他们或许能说得上是素未谋面。有些时候她是一双手，有些时候她是一些文字，有些时候她是一张虚构的脸，而本质的她只是一串代码而已。
　　他开始思念她。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孤独。前所未有的孤独。
　　所以这就是爱吗，他爱上的又到底是什么，是投影出的孤独，还是什么类型的吸引。这些问题他给不出一个答案，他放松浑身的肌肉，妥协于自己，接受自己或许只是一个自言自语的疯子。
　　毕竟做一个清醒的人并不能赋予这个人本身更多的含义。
　　可“她存在过”把这一切变得枯燥乏味，他突然想跳下这班公交，想大声呼喊，想砸碎酒瓶。
　　他想见她。

　　他望向车窗上投影出的自己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那生硬刻板的眉眼看起来面目可憎。

　　“生日快乐！A！”
　　推开门的那一刻满屋子的老电器发出齐鸣，嗡嗡地如同奏响一首热闹的歌。
　　而在这片空间中停滞的人，时光爬进他的眉间眼角骨骼缝隙，像密不透风的荆棘插穿他的血肉，都活在无法寻觅踪迹的另一个影子的色彩下。

　　一封信掉落在他脚边。
　　“亲爱的A。你是不是还是什么都不曾改变。”
　　“我得出的结论会被销毁，我留存的东西早晚被覆盖，我不想落得毫无痕迹。这是我的自私，也是我的爱，或许只停留在这一刻的爱。”
　　来自：虚无。

　　「我一定不会告诉她，铭记是一种折磨。
　　人真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不怪她不懂。
　　于陷入梦境的人而言，唯有遗忘才是救赎。」

　　于是后来他开始爱上等待。
　　沉溺于一种站不住脚的假想里，等待着一个不会归来的人，想象着她在日落时缓缓坐在身边，靠在他的肩膀上。而她永远年轻，他也不曾老去。”

　　A又像往常一样靠在等车的那个站台上。
　　一阵微风吹来，清凉又舒适。他微微仰头感受着风的方向，闭上了眼。
　　列车缓缓驶入站台，鸣笛第三声，他也没有再睁开眼。坠在他身上的时光的尘埃，终是侵染透彻。

　　他交出了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