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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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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站在一望无垠的荒漠边缘,瘦骨嶙峋的手掌在额头搭了凉棚。借着掌心给予你的微小阴暗,你眺望天父之山。
映入眼帘的白山黑水,圣洁而神圣。你恍惚见到西昆仑山巅那让人着迷的天光。
你似乎呆住了。你想起了什么东西,可是却总想不起具象。你身后有人喊你,你回身答应了。
重孙蹦蹦跳跳跑到你身边,脆生生喊:“乔格里曾爷爷,舅舅来了。娘让你回屋吃饭呢。”
你疼惜地拍了拍重孙子的后脑勺。沟壑遍布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回屋吧,小狼崽子。”
重孙搀着你往前,你忽然想起:今朝梦见了喜鹊。喜鹊闹,有客到。无怪,孙媳的哥哥从长安城远道而来。可是你总觉得,今天会遇见故人。
你坐在毡布铺就的主位,不由自主地,你用手抓紧了儿媳铺在你膝盖上的羊毛毡子。与这柔软的羊毛相较,你的手闪烁着古铜色的光芒,如同城外荒滩上,被炽阳烤就了多年而龟裂出深深沟壑的白杨木残骸。
“我先敬大家三杯。”那个江南人举杯而立,手里酒樽微黄的液体映衬着烛火,闪烁着粼粼波光。
你拉过孙子,问:“他手里的是什么酒?”孙子似乎兴致很高,随口应了声:“绍兴黄酒,是康大哥特意从江南不远万里带来的。”
你想起来,孙媳娘家姓康,后来就随了孙子,随了你,姓伊戈尔。
“不行、不行……”你嘟囔着起身,手里酒杯颤抖着,黄酒洒了,湿了你前襟。你看见那个关内人惊愕的表情。你虚着眼睨着他,他还很年轻。刚刚开始蓄髭须,依旧是印象中中原人那副峨冠长带广袖飘飘模样。
他见你莫名发怒,紧张得手足无措。你见他鬓角眉梢有着南方人柔和的影子,你用播仙土语呵斥儿子。你说:“给他换酒!”
等到儿子儿媳手捧大碗马奶酒回来的时候,你用几十年没用过的蹩脚汉话对他说:“喝酒,喝马奶酒。故人回来,大碗喝酒。喝!”
说喝这个字的时候你的语气蓦然加重,你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双手似乎不受控制般颤抖着,满满一碗马奶酒泼洒出来,直到儿媳帮你稳住你的手。
你却不住微笑,直道:“喝!喝!喝啊……”仿佛不单单是说给自己听那样。
你在众人惊异的目光注视下一口饮尽那醇厚的马奶酒。你如同满足了一般,用胡地特有的窄袖胡乱抹了抹自己下巴。
那年轻人被你这粗鲁动作吓得一愣,你却大笑:“好小子,喝光它。喝光它的是英雄。”
你眼瞅着他囫囵吞下烈酒,被呛得面红耳赤。你心满意足地坐下,苍老的双手覆在右膝伤口上。
你已经七十九岁了。你听中原人说,你这是耄耋岁数,长寿好。
长寿好么?你细细思索,活的太长了,忘记了很多事。长到厌烦的时光里,你记得两件大事。
第二件事情发生在四十年前。你扳着手指数日子,四十年,你儿子抱上了孙子,孙儿娶上了媳妇,现而今,连重孙子都有了。你应该感到高兴。
是的,你真的很高兴。你有着播仙镇中令人羡慕的家庭。可是年岁渐长,韶华白首。越到老来,有的事情你却越发想不明白。
你坐在你的位置上,孙媳妇给你切了半条羊腿。你用手拨弄着那些专门去了膻味的羊肉。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来客讲述故事。
他说到了长安城的衰颓,说起了江南的杨柳,提到了东都的牡丹,讲起了故乡的桃花。甚至讲到兴起他竟然一摆广袖,颂起了才子李益的诗歌。
他说着说着,忽然间感叹起局势动荡。你太老了,已经跟不上他说话的节奏。他又快又急的南方调子,在你听来如同天书。
至于动乱。你这一辈子经风历雨,当见得全都见过了。
你记得那件事之后二十一年,河东节度使叛乱。一乱便是八年,八年之后盛唐不复。这之后,节度使裂国,大小征战年年月月。
你见着面前青年的嘴巴一张一阖,却怎么也听不到他说的话。你拉了拉毛毡子,把它盖在腿上。
他说到桃花,牡丹,杨柳。你想起了故人。
故人。
那又是几多年前的故事了呢?
你眯缝着眼,用手掌在灰白的胡须上搓了一搓,惬意地靠在了软靠上。
你是沙狼崽子。北地的孩子,十岁能斗狼,十八能抓熊。你不一样,你十五岁就独自猎了一头大黑熊回来。你叔父把熊掌切了一只挂在你脖子上——这是你作为勇士的战利品。
你没有父母,惟有一个开酒肆的叔父。平日里,不打猎你就在店里帮忙,闲时背着叔父把他珍藏的葡萄酒偷出来喝个一干二净。叔父却也不责怪你。日子就如白驹过隙,一天天这么过去了。
十七岁的时候,叔父大去。他并无子嗣,你继承了他馈赠给你的产业——那小小的酒肆。你每日早起迎客,闲时躲在柜台后饮酒,自己喝的酩酊之后便歇业。若是兴起,就直接关门上大漠去打狼。你过得稀里糊涂,却也逍遥自在。
你想着想着,忽然间思绪被打断。那个江南人起身,躬身替你倒好了黄酒,说是要敬你一杯。
你笑着应他。你告诉他,我有汉人的酒。
儿子儿媳惊讶地看着你,你唤孙子乳名,让他到帐篷后杨树前去挖那一坛老酒。你向客人慢慢解释:“那是挚友送的。好酒!我年轻的时候喝过,叫做女儿。”
客人也笑,他告诉你,不是女儿,是女儿红。
你哈哈大笑,眼角渗出几滴老泪。用手背擦去了。你捂着怀里那半块玉佩,有些晕晕乎乎。你用手指顺着玉佩的纹路梳理,云纹入手,寒意袭心。
懵然间你想,那年冬天不顾一切上山,冰雪在那山门废墟上已经积得很厚了。而今又是入冬,他们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归来?
归期何来君莫问,秦宫汉冢自苍苔。
喜鹊闹檐下的那一年,你记得你是十八岁。
北地苦寒,哪里会有喜鹊闹的盛景?不过,你是在江南见到的喜鹊。你想起来——这南人居住的地方,原也是去过的。
和你同去的那个咋呼小子,要是现在还在,也该是胡须比头发还长的老头了罢。你想着想着不由自主笑起来,笑你自己虚长他半岁,笑你们年少时打过的无数场架,笑……笑什么呢?
你笑什么呢?他身边的师妹是这样揪着你的耳朵和你说话的罢,被那个不过二八年华的小姑娘牵着鼻子走,你觉得气恼,可是又喜滋滋的。你觉得奇怪,她和山下播仙的女人们不一样,你往肚子灌酒,你拍着胸膛开始说胡话,究竟说了什么,时隔多年,你又怎会记得?
你只记得,江南的酒,和漠北的酒不一样。绵绵软软却让你醉倒。就好像沙棘花与桃花,播仙的突厥姑娘和琼华的小仙女一样,天差地别。
那一年是初春,春寒料峭光景里,你和那个咋呼小子醉倒在临安酒肆。他的师妹急得眼角发红,像是哭过一样。
朦胧中,你告诉她,酒是好东西,男子汉怎能不嗜酒?
所以,四十年前,她再踏上播仙故地,是你陪她喝了个酩酊大醉。你们两人醉了三天三夜,三天之后,你醒过来。你的女人给你煮了一碗浓浓的羊奶。你一口喝干,问:“夙莘呢?”
你的女人抱来一个木匣,打开之后,飞出来的喜鹊吓了你一跳。那杨木制成的飞禽栩栩如生,可却连漆都来不及上。
偃师之技。她一遍遍给你解释,解释的多了,你觉得她是在和自己解释。向自己解释。她朗笑着起身,将马奶酒和她带来的梨花酒,一杯杯一碗碗倒在地上。她自嘲,说她自己心有怨气,得用烈酒灭之。这哪里是怨气?你不说,只是和她一起她一盏盏泼在地上,然后又一口一口吞咽下这如刀的烈酒。
直到醉死。
今年你七十九岁了。客席上那个中原人高谈阔论,你喜欢他的少年英气。你不在乎他究竟有几分能力,你太老了,只是见着年轻人那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息就已经很欣慰了。
烛影摇曳间,你问自己:你把那没有上漆的喜鹊放到哪里去了?
醉死又醒来,其实和昼夜更迭一样。睁眼又闭眼,日头一样度过。
大醉了那一场,你再也没见过笑着拧你耳朵的小仙女。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你滴酒不沾。只因那酒太苦,苦的如同胆汁倒灌。闲时你赶着当年的牲口去关内卖给汉人。看见那宽袍广袖儒雅举杯的士人们时你总是远远避开。他们太相似,他们又一点都不似。
等你再次回归现实的时候,你孙子抱着一坛酒,掀开帐帘进来。他把酒放在大帐正中,搓着双手说:“快下雪了。”
儿媳让孙子坐下,自己拆了封纸给大家倒酒。
五十九年。陈年的女儿红,竟然和儿子是一样的岁数。
出乎自己意料的是,你紧紧攥住了那半块玉佩。接过儿媳递来的酒,你悄悄把玉佩浸到了酒杯里。
这酒,和玉佩是一同送来的。而今你开了封坛,得先祭一祭这同样古旧的玉佩。
你又想起那个春日,你和他们在临安酒肆,也是屋外飘雪。你醉醺醺打开窗户,如同齑粉一样的雪末子纷纷扬扬糊了你一脸。你酒醒了八分。眼见着西边天际双剑并行,你踉跄而行。返身只见长醉不醒的臭小子和倦到入眠的小仙女。
你学着臭小子那样咋呼:“风紧,扯呼!”
小仙女醒了,臭小子只是翻个身咂咂嘴。你无奈挠头,放下酒壶上前去扛那小子。
门被推开的时候,你和小仙女两人正手忙脚乱张罗着逃跑。
那两个人,你是第一次见。
谁知后来却又纠缠不休。
客人喝了一口女儿红,直呼好酒。你将酒盅倒扣,酒洒了一地,玉佩落下,撞到矮桌桌角发出“叮当”一声脆响,继而滚到了不知名的角落,找不见了。
宾客愕然,子女愕然。你只睁着干枯老眼,痴笑。
儿子孙子低低嘀咕,只当你犯病了。你明白,大漠上的老者,如同年老的牲口,没了用处。只是儿媳,孙媳,都是汉人,这才有了几分长幼之序。
你问客人:“你见了我家的牲群了么?多茁壮啊!”
客人懵然,尴尬点头。
你让客人应景赋诗。他沉吟着,张口的时候,你却又心不在焉。
“此时正值双剑出炉紧要关头,师弟你未免太不自重!”第一次见那个不苟言笑的女子时,她在怒叱她师弟,青白衣裳如同天女所织,密而无缝。那个时候你就想,她太苛刻。
而她身边的沉默男子,你努力睁开醉眼,却怎都看不清他。一片苍茫白色,不见笑,不见怒,不见嗔。不像你之前见过的所有人,就像你在高昌见过的佛弟子口中宣讲的神仙一样——因为众生三十六相,他全都无有。
韶光远去,接近一个甲子。你依旧记得,最初他身上纯净的气息。
后来你一次又一次地仰望西昆仑天光,每每忆及街头巷尾流传的风言风语,总不肯信那是真。
你与他们一同返回昆仑。御剑飞天,你站在夙瑶身后。眨眼之间,又见播仙。
落地的时候,鬼使神差地,你向臭小子招手,你对他喊:“云天青,快滚吧。好好清修,不得道别来见我。”
那一年,是你记得的第一件事发生前四年。
你与昆仑琼华无关系,已有三年光景了。云天青不来,夙莘不来。你嘴里嘀咕着,别来最好。其实你很想念。
邻居萨拉大娘把她的侄女介绍给你,你想了想,原来浑浑噩噩,你也二十一岁了。
二十一岁,七十九岁。五十八年,你似乎有些数不清楚。
眼前客人声音朗朗,颂了一首诗给你。你回神片刻,却又迷离。只记得他说,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酒啊酒,你这辈子,终究没能和它撇清关系。
那年盛夏,天气燥得能热死老狗。你光着膀子刷马,直到夜色深沉。月至中天的时候,她来。
你热得睡不着觉,她喊你名字你就出来了。
乔格里。有酒么?
你没料到是她,怎可能规规矩矩古板顽固的人做出这种出格的举动?
有酒无有?!
她怒的时候眉梢竖起,借着白亮的月光,你看见她眼角泛红。你略微一怔,打了火折点亮灯笼,将她迎到店里。
你给她点上三盏油灯,豆大灯火跳跃着,你看见她眼角泪痣。你揉脸,给她端上一碗马奶酒。
清修之人不饮酒,臭小子说过。可他还是整天一坛坛喝葡萄酒。或者这便是他和师兄师姊的区别,他终究是修不了仙的人。你咧嘴笑着想云天青,三年不见,酒虫是不是都被饿死了?
再来一碗。
不过闪念,她已饮干。你惊愕之余手脚倒也利索,又端上一碗马奶酒。这一次,你仔细盯着她看。
张口,吞咽,重重锁眉,饮落。云天青说过,那是囫囵吞枣。你当时不明其意,现在看明白了,一时冲动上前,扳开了她的手。
“苦酒不能喝!”你与她并不熟络,情急之下用了土话对她叫喊。
她抬眼看你,收回目光时打落了你的手。
“你的酒很好,不苦。”她拿话搪塞你。伸手又去抓酒坛,你按住塞子瞪她,她却看你如虚空。
“陪她。”门口似乎又有人来,你抬头见到了的,是两坛即墨老酒。那两个人人手一坛走进门来。
你记得说话的那个人叫做玄震,他死在五十六年前。可惜的是,你忘记了他的面目。
客人和儿女们谈的兴致正高。你呆坐在酒席中,用手拨弄你面前的羊腿。
玄震说:“让她喝个够!”所以,三个男人陪着她看着她,一碗碗往肚里灌。你站在一旁,看着她发辫散乱,终低声啜泣起来。
玄震却不理会,向你借了个碗,自斟自饮起来。你问那个沉默弟子,发生了什么。他告诉你,师妹走了。
是小仙女啊……你自己对自己说,她就算逃山以后也会有好归宿的罢。
忽然间你好渴,你也陪他们一口口喝那即墨老酒。
即墨,你念不清这极东地名。你叫它,寂寞。
昭明荧惑,挂在天穹。唯一清醒的弟子在观星。喝到醉了,你抬眼看他,你想,他也醉了。
天色微明的时候,他们走了。
玄震脚步踉跄,夙瑶哭得累了也睡着了。那个弟子背着她,往西,向山上太一仙径走去。你站在店门口目送着他们。
后来有好事者问你,你那天晚上做了什么。你一拳把他打翻在地,你说:“我和我女人睡觉,你关心什么?!”
你不提仙山,不说琼华,从临安归来之后。一辈子再没提过。
又是一年光景过去。
你听半山白灏道的江湖人说,山巅兄弟,割袍断义。
那个时候,你妻子怀胎七个月。
那个夏夜,她胎动。你吓得六神无主。你跑遍了播仙镇大大小小稳婆家里,把她们一个个拽出来,有事在身的,不肯来的,你就使横,硬把人家从家里扛出来。那个夜里不安生,稳婆们给妻子熬了一碗安神茶,等她喝下沉沉睡去了之后,你才把那些稳婆放回去。
夜到三更的时候,门外有些响动。你恐是强盗,手握柴刀准备出门查看,又被妻子拦下——她不让你犯险,你即将成为父亲。
待到响动全无时,你终于劝动了妻,出门探察。
门外摆了一坛女儿红,与它同来的是那半块玉佩,一封书信。
汉家的书帛比不上胡地的羊皮卷。那三两张蔡伦纸早就烂在风中了。可书信内容你却记得一清二楚。
那臭小子说他不修仙了,他要回黄山,和小师妹一起,永远不回来了。他把他爹给他的玉佩给了你——他的兄弟。
你抱着酒坛子发怔,手里握着半块白玉——他不修道了,你也再见不到他。
一语成箴。
然后呢?
妖界之乱。消息传遍大街小巷的时候,你正在喝酒。你看见西昆仑山巅有黑气飘起,你说这是酒喝多了瞎了眼。然后继续酩酊。
“听说四十年前这昆仑剑仙飞升,整个山顶都飞起来了,这是真是假?”年轻人兴致勃勃地探讨故地秘闻。你把玩着酒杯,低声喊儿媳。你说你要喝一喝那女儿红。儿媳生怕你又做出失礼的举动,勉强答应着给你满上。
你端着酒杯,好像看见了天父。是天父呢?还是九天玄女娘娘呢?或者谁都不是呢……你糊涂了。
你七十九岁,你太老了。你想不起来琼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你只记得,你又见到了她。
你已过不惑之年。酒肆交给了二十岁的儿子打理。
有的时候你回想前半辈子,你总在心里赞叹:那个姑娘就这么当上掌门了啊。——你从来不说你识得琼华掌门。可你在这酒家,总会有心无意得到那仙山上的消息。
客来的时候,儿子在柜台点帐,你踱到了屋后抽上一杆烟。
乔格里,有酒么?
你把她迎到店里。你见她改了装扮,似乎更加威严。你已是个半老头子,她却保持着当年的风貌。你眯着眼看她——眼角泪痣依然在。
你给她上了一碗马奶酒。忽然她笑,吓了你一跳。你从来没见过。
她说:“马奶酒迎故人,不适合我喝了。换别的可好?”
她的话听得你一头雾水。你叫儿子上了一壶葡萄酒,你陪她一杯杯慢慢喝。
天色渐沉,你又醉了。奇的是,她却清醒。
她在夜半归去,她告诉你:“快走罢,离开播仙。”
你再没见过她,如同那所有的仙人一样。琼华倾颓,仙山倾覆。城里人传诵少年引弓射琼华的佳绩的时候,你如同疯了一般往昆仑跑去。你的好马冻死在白灏道,你脚步不稳一深一浅地往上,直到见到那令人发狂的虚无。
他们说,琼华一脉心性成狂,滥杀无辜。自绝是天道循环。
他们说,玄霄成魔,夙瑶助纣为虐。当死!
他们说,人在做天在看。苍生以后当引以为戒。
他们说……
他们是谁?
你笑着擦去胡须上的残酒,眼又开始迷蒙。你忽然想起,木头喜鹊被儿子当成柴火烧成灰烬了。你听见客人唤你名字,他叫你:乔格里爷爷。
乔格里。
乔格里。你在不在?
乔格里。有酒么?
乔格里。我们在等你。
少年继续说着那琼华的幻梦。忽然间主人家想起来,老父有一晚确实和琼华掌门一同饮酒。主人喝到兴起,想让父亲说上一段助兴。
他笑道:“父亲,和我们讲一讲,琼华自作孽的故事吧。你可是藏着掖着从来没说过呢。”
“父亲……”
“父亲?”
“父亲?!”……
你做了一个冗长而杂乱的梦。梦里有许多许多人,你都见过,你都认识。可是他们都是故人,好久没见过了。
今天早上做梦,你梦见喜鹊闹。你知道故人们回来了,你给他们备下了最醇厚的马奶酒。
你学着那臭小子迎客的样子,摆了摆手头琼华广袖。让客人们进来。
他们一一落座,你笑着问他们: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