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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   袭清本在十层的风暖殿,此派衰落后,沦为了谁都能欺的丧家之犬,当然留不住一个正殿。
      傅泽芝牵着一团黑影走入了风暖殿的偏殿,袭清不再如往常那样堕落地醉酒,而是难得地整理好衣冠,似是一直在等傅泽芝前来。
      “当年她选择坠入地火,变得不成人形。现在,我能做的只是交由你处理她的灵珠。至于结果如何,我也不能保证。”
      袭清的眼中难得有了光彩,他几乎是不畏惧疼痛地紧握那团烈火。
      傅泽芝往回走,越走越觉得脚下的路是如此沉重,她回头看着漫漫长廊,想要是有个人竟能出现在长廊的那头,那会多么让她宽慰。
      如果是虞希微的话,她很想问问他,为什么他们会最终走散了,为什么她永远的肱股之臣会将剑对准自己的亲人,这就是他选择的道吗?
      如果是伊郁的话,她很想在姐姐怀里哭,问姐姐自己是不是一个很失败很过分的人,姐姐是不是后悔为自己牺牲了那么多……
      如果是祖父的话,她也想问是不是高位者就不应该像她那样敏感多愁,是不是应该永远站在更大的利益之后。以及违背自己的良心,是不是会一直经受着这样的苦痛?
      如果是姜茗的话……
      傅泽芝的思绪还没回正,就被立在那里的尹泽景惊到。
      “泽芝,你这样对师叔真的好吗?”尹泽景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继续说着,“无论怎么样,师叔也是真的爱着他的弟子,就算这种爱情始终离不开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操纵和威压,至少从结果上来看,他们之间还是形成了可以称之为爱情的感情。你这样利用他的感情,我想你心里也并不会好受。”
      傅泽芝最不想听这个人说教了,她转头想走。
      尹泽景难得强势地拉住傅泽芝往回走。
      “小芝,无论你承认与否,我都是你同父同母的兄长。我们同根同源,无论是脆弱还是寡断,也都是……一脉相承。”
      尹泽景重新推开了那扇门
      傅泽芝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没有用力挣脱,她像是个犯个错的孩子,如童稚时一样躲在哥哥的后面。
      “师叔,晚辈冒昧打扰了。”
      袭清从前的拨云开月剑就是一绝,现在更是几乎要将黑雾肃清。
      “等师叔处理好。”
      袭清却是停下了剑,他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后面的傅泽芝。
      “师叔若帮晚辈处理完此事,晚辈便将师姐最后的礼物交给你。”
      袭清的眼睛半清半混,他几乎粗鲁地一推,黑雾中冒出一粒金色的丹珠,傅泽芝忙收回丹珠,注入灵力尝试唤醒。
      尹泽景见状便把指骨递了上去,这节指骨是傅泽芝同姜茗一起取回的,姜茗当时还被指骨影响陷入了混乱状态,当时傅泽芝就觉得这个东西一定与三百年前的大战有关,没想到竟然是那位的遗物。
      “他状态怎么样了?”尹泽景问道。
      “师兄还有感应,我想过段时间他应该可以恢复了。”
      “他若还是管不住他那张嘴,不知道还要死上多少次。”
      尹泽景很少说出这样刻薄的字眼,但是他的语气里,更多是对赵思乐的关心。傅泽芝低头,似是不好意思谢他。
      “其实我也是刚反应出这段指骨的来历的,先前师尊的事情,确实要多谢……少主帮忙。堂姐的事情,我也不是不难过,她和我们不同,所有亲人都死于叛乱中,她的父亲甚至被悬头城头,这对一个忠君爱国的将帅是多大的耻辱,我想我也能理解。”
      “父亲的头,后来也在上面。”傅泽芝的头更低了。
      尹泽景的眼眶有点湿了,他非常刻意地遮掩了一下。
      其实这么多年,傅泽芝想和他说的话都好像是如鲠在喉,她进渊宗之后更是能体会到尹泽景对她的感情,但是她始终无法介怀,当年她一分一秒地接近死亡之时,这个曾经给过她所有希望和承诺的人,却在她死时都没有出现。
      傅泽芝有些经不住要哭了,她完全不想这样,于是施加了当年姜茗在她身上用过的咒术,不让任何眼泪流下。
      “你是小狗。”
      傅泽芝轻声地说。
      尹泽景想到年幼时与妹妹交换身份时拉钩上吊的约定,自己未能守约,自然要接受约定的惩罚。
      尹泽景半蹲了下来,抬眼看傅泽芝。
      “哥哥会当你一辈子的小狗,可不可以少生一点气了?”
      还没等傅泽芝回复,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场的江恬突然情绪激动地打断他们之间的对话。
      “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事实?你为什么不去说当年傅登泊是如何对付你的?”
      尹泽景立即起身,将傅泽芝护到身后。这个举动深深刺激到了江恬,江恬的瞳色越来越深,瞳孔也越来越大,似是要入魔之昭。
      傅泽芝明显感受到了尹泽景的微微的颤抖,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往前封住江恬的脉络,但是江恬竟在此刻哭出血泪。
      傅泽芝看了一眼身前的尹泽景,尹泽景瞳孔一震,不像是不在意。
      “我们之间的家事,我之后会处理。师妹身体欠佳,还是先回去修养吧。”
      尹泽景的声调比之前还颤抖。傅泽芝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江恬离去的背影,竟有了感同身受的痛苦。可怜的是她似乎更要可怜一层,因为姜茗甚至未因自己的离去而心生动摇。
      尹泽景似乎也是无法回到原来的状态。傅泽芝默默后退一步,封闭四周,想要听尹泽景的解释。
      “我十四岁时跟着外祖父修行,外祖父非常严厉,曾经效仿自然界的鹰将我从锁妖的千层塔下扔了下去。我自然还是学不会飞行,却是被塔中的妖灵救下,教会了我驾驭灵气的本领……”
      傅泽芝试着设问:“那只妖灵,我想,应该是渊宗现在的一位掌门吧,就是将江恬……师姐引上来的那位。”
      尹泽景虽有些惊讶,仍是点了点头。
      “后来我回去,知道父母又有了你,我自然是有了当哥哥的觉悟,之后的训练也少见懦弱。”
      “后来就是那个约定。当时的情况……我真的只能说,我已经无能为力了。”尹泽景犹豫了一下,将裂开的的叠片交给傅泽芝。
      “我最后的办法,就是将你我互换回来,但是……”
      傅泽芝看着那个东西,它的划痕很重,血迹经久未洗去,形成了一层痂。
      “你右手手骨错位是因为它的缘故吗?”
      尹泽景惊讶地看向傅泽芝。
      “之前你给我一剑的时候,我发现你那只手的食指处有一段骨头位置不正,我想,你手上的那处,似乎带过我给你的东西。”傅泽芝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了,继而转移话题,“我想再听点别的,比如姐姐最恨你的那件事情。”
      尹泽景似是又难以启齿,他犹豫了很久,终于继续说下去。
      “当时母亲的状态很糟糕,我不知道我赶到前她经历过什么,但是我到的时候,她已经……”
      傅泽芝猛得抬头她在强迫自己去接受家中最无法接受的那段过往。
      “母亲的精神已经难以恢复到正常状态,甚至,那时她还有了身孕。母亲十分痛恨这个孩子,几乎是每天尝试各种她能尝试的手段去弄掉这个孩子。”
      “外祖甚至为了保下这段凤凰的血脉,硬是要母亲生下这个孩子。为此,他不惜对母亲下了最深的禁锢。”
      “摆在我面前的是那样的选择,选择为了维护国家最后的尊严放弃自己和母亲的性命,还是苟且偷生,像现在一样,签下最后的认罪书。”
      傅泽芝重新看了尹泽景一眼,尹泽景的长发中,不知何时掺杂着一丝白发。她曾经小大人样的哥哥,也已经刻上了岁月的沧桑了吗?
      她说:“覆巢之下无完卵。我并不像姐姐那样,因为一份字据就那样责备于你。我也深知祖父并非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对我们如此慈爱。”如果他真的重视亲情的话,也不会让自己的独女疯癫至此,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哥哥手骨错位,看着自己渐渐身死,又逼自己反复涅槃。
      “小芝。”尹泽景的眼中因方才的话重燃亮光,“无论是旧世家一族,还是师兄师姐想要依附你重新开辟的新世家一派,归根到底还是摆脱不了外祖的势力。我想要建立的是新的传承,我要带着渊宗正式与世家割席,并在之后收复世家的势力。”
      傅泽芝看着眼前连自己的妹妹、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师长都保不住的男人在“高谈阔论”些什么,禁不住笑了,自己也会像他一样,保留着这样天真的傻气吗?
      尹泽景虽不知道傅泽芝在笑什么,但他终于感受到自己与傅泽芝的关系有所缓和,于是继续说。
      “我同你讲那些,也是希望你能帮助我们探清母亲另一个孩子的身份。那件事后我就被恩人带到渊宗,也算正式与我的过去断绝,倒是不知道那个孩子的归宿。”
      傅泽芝皱了皱眉。
      “我未曾留意到祖父还有带什么其他的孩子,院子也就我和姐姐常住着,后来来了虞家送来作为伴读的希微,但是姐姐和希微应该都比我年长才对。祖父常年办公的羲和宫,根本不是一般的修仙者可以自在生活的地方,更别提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母亲那里我也不时去看,我可以肯定的是,我未见母亲有过妊娠的症状。”
      尹泽景本想到时候再回去问问江恬是怎么看的,转而惊觉江恬已经被自己越推越远了。
      见尹泽景在慌神,傅泽芝又问:“你和两位师姐究竟发生什么了?”
      尹泽景不知道傅泽芝与姜茗的真实关系,只是如实回答:“今后我已决定将与茗儿成亲,我当然不能再和小师妹有其他瓜葛了。小师妹玲珑心思,本该是比我还应更出彩的人物,只是过于执着于小情小爱,终会阻了她的道。”
      傅泽芝冷哼了一声,尹泽景不知道哪一句又得罪了她,立即赔了笑脸。
      傅泽芝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不再轻松。她往后退了两步,轻声喃喃:“我想我这次的所为,也许真的会触及到祖父无法容许的界限。我想祖父一定是知道你们的行动,才会想要避开我独自见你。你也多保重吧,我现在身体尚可,不必费心思为我传送灵力了。”
      尹泽景的眼眶终于红了,他几乎是克制住自己不再往前。
      “其实知道你一直还在,哥……我自然是欣喜的。纵然往后我们选择不同的路,我也想让你知道,我永远是你最亲的亲人。”
      尹泽景渐渐消失在傅泽芝设下的屏障中,傅泽芝终于对这个人产生了不同往常的情感。
      “你听得够多了吧,小江师姐。”
      江恬并没有真的离开,她现在的瞳孔除了泛出金色,其余并没有其他不正常的变化。
      “傅妹妹刚进入师门的时候,一点也不避讳与师兄接触,甚至还变相问了他对于你们父亲的看法。我想这么多年,你们父母那些事儿,除了他以外,傅妹妹也找不到其他路径宣泄吧。”
      傅泽芝虽然知道江恬对尹泽景和对其他人简直就是两幅嘴脸,仍是被她直白又尖锐的话扎住了。
      “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因为做了那位大人认为的错误的选择而指骨错位,蹉跎他至今;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他有多么记挂着你这个早该死去的妹妹,每一年你的生辰,他都会备下生辰的贺礼,甚至重新开了一座小山来安置这些礼物;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因那渺茫的希望为你百年如一日地输入灵力,以至于加速衰老……”
      “你就是喜欢他这点吗?”
      傅泽芝突然反问道。
      “你喜欢他像个老好人一样,一会儿帮这个妹妹,一会儿帮那个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轮到帮你这个小江妹妹?”
      她与尹泽景最像的一点就是懦弱,继承自父亲的懦弱。而她与伊郁最像的,就是刻薄,只是伊郁的刻薄外露,而自己的刻薄内掩罢了。
      “你是想当我的小嫂子吗?”傅泽芝走近江恬。在她与江恬屈指可数的对决之中,她很少占据这么主动的位置,这不免让她有点兴奋。
      “若说哥哥是空想的英雄的话,那小嫂子后选二号就是空想的英雄剑柄上的挂坠,少了确实不太好看,但是完全不妨碍你的英雄出击。”
      “你这也算是块宝玉了,做个挂件确实可惜。我还记得你在副本口与我进行的对话,那时的你如此笃定从容,似乎这世间万物都集于你手。怎么了,面对我哥哥的事情,你就成这幅模样?”
      江恬被激得说不出话来,她难得不过脑子口不择言起来。
      ”你和姜茗已经是那样关系,现下她要嫁我师兄,你们不是合起伙来坑害我师兄吗?”
      傅泽芝被这句话呛住了。
      ”有的小姑娘,听她端着——张口一句师兄,闭口一句师兄的,心里可是叫的情哥哥?师姐魅力真是大,既能把我迷得性别不顾,又能将师兄迷得七荤八素。我原先最是瞧不起民间那烂俗的本子,瞧不起姐妹二人为争一男子扯头花的戏码,但是我现在终于知道创造原来真的是源于生活,只是我不想着了你的道,为你与你的情哥哥更近一步而去争师姐。我不像你,我至少知道好聚好散这四个字是怎么写的。”傅泽芝明知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话,但看到江恬失控的表情,她不由得继续添油加醋下去,“哦忘了小江师姐似乎还没有好聚过吧。”
      清脆的声音响在自己布置的结界中,江恬好歹是只用肉身之力打的,但凡她加点她独到的灵力,傅泽芝怕脸上的塑型面具都被她打下来。
      傅泽芝原先怕被认出身份,还刻意改了改自己的骨型,可惜的是她的身份实在太好认了,这举动原是徒劳,倒是正好凑上江恬这一巴掌,至少有个缓冲作用。
      江恬怕是也是很懊悔自己的冲动,她的神情看上去好像是紧张过头了,傅泽芝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流泪了。
      她不会流泪的术式失效了。
      傅泽芝几乎是逃亡一般地跃出这个结界,她虽然从小到大丢过无数次的脸,但是今天屡屡在外人面前哭泣实在是有损她的颜面。
      她想起母亲那如同干瘪的如同在厚重书页里压过那张脸。
      这就是失去爱情的女人的样子吗?她不想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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