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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渭城朝雨23 ...

  •   泣戮之威非同一般,谢辞伤的极重。

      即便珈南子和朔月轮流为他疗伤,数月以来,他也仍旧昏迷不醒。

      如今,他身上的创口虽然好的差不多了,人还是醒不过来,可无论如何也得先尝试将他体内的泽荇花灵抽出来先,毕竟这事拖得越久就越麻烦。

      珈南子施法。须臾,谢辞周身亮起一道白光,十分刺眼,恍惚间,他眉间似有一缕白烟飞出,那烟慢慢聚拢成形,凝聚成一片花瓣、第两片花瓣、直至第三片,第四片……

      可不知为何到第五片时总会炸开,复又散做一缕白烟钻进谢辞额头,几回下来皆是如此。

      谢辞倒在床上,脸色白的跟纸一样,嘴唇也毫无血色,活像个将死之人,他眉头微蹙,额头也冒出大颗大颗汗珠,脸上不断露出痛苦之色。

      朔月不知为何,一颗心也忽上忽下,要开口,这才发现喉咙有些发干,“怎么样?”

      珈南子也是在十分吃力地坚持着,闻言摇摇头道:“不行,这丝花灵在他体内太久了,早已和他自己的灵识融为一体,如今要强行剥离出去,谢辞必然痛苦万分。”

      果然如此,若是能早些发现,要剥离一丝微弱的灵识自然极为容易,可偏偏灵物并非其它能一眼洞穿的邪气,相反,灵物本就是集日月精华,天地灵气应运而成的东西,没有那么容易发现。

      何况,谢辞那时年纪尚小,修为也不够精进,若是现在的他,怎么可能让一丝花灵藏于体内,毫无察觉?

      如此一来,事情便就棘手了。朔月沉默不语,看着床上不省人事的徒弟,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决不能死!自己筹谋这么久,耗费了这么多心血,怎能在这个地方止步不前?

      迦南子又道:“还有一个事……”

      朔月道:“什么?”

      珈南子收回法力,深吸一口气说:“朔月,我为谢辞抽离花灵的时候多少能感知到一点,他自己似乎并不想这么做。不!应该说他在排斥我将这丝花灵抽走……”

      朔月微微睁大了眼,道:“为何会如此?”

      珈南子却说:“你可知我探究他灵识的时候听到了什么?”

      朔月问:“听到了什么?”

      “你的名字……”珈南子看着朔月,眼中情绪翻腾,事到如今若她还毫无察觉,那未免太迟钝了些,“按理说,谢辞现在这个状况,我应当什么都听不到的,可我偏偏听到了,一声一声,无比清晰,宛若那两个字是刻于他灵魂之上一般,他一直在喊‘朔月……’,反反复复。”

      他喊的不是师傅,不是从前那种明朗少年的语气,露出两个酒窝笑嘻嘻的“师傅”,与以往那种敬爱不同,这更像情人间的低喃,柔软、缱绻、好像每个字都包含了无数只可意会的相思似的——“朔月”。

      朔月忽然背过身去,似乎在艰难消化珈南子方才所说的话。

      珈南子却是忽然明白了过来,难怪谢辞时常对她没有好脸色,难怪朔月气得要举剑杀了自己一手养大的好徒弟,竟是如此!别说朔月了,就是她一时间也震惊得无以复加。

      可细细想来,这事也不是全然无迹可寻,只是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从未被他们放在心上。

      一如她,不过是漫长妖生中来了两个能打发时间的同伴,丹丘一族四散凋零,她早已明白活这一世,只要不在他人身上,花太多的心思,就不会让自己难过失望,因为终有一日会分开,就如同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那样。

      想必朔月也是如此,谢辞从一开始于他便是一颗棋子,是一把利刃。朔月会费心思去雕琢他,去锻造他,去将他磨得锋利无比,可唯独,不会去考虑他究竟在想什么。

      朔月为他付出这么多心血,也是带着目的的,因为他们都清楚,谢辞非人非妖,乃是一截枯木所化。

      可世事难料,谁知枯木逢春,竟然化做这样一个赤城心肝的人,太痴了……棋子怎能爱慕下棋之人?下棋之人又怎会被一颗棋子左右?

      难怪朔月这样生气。

      珈南子叹息,道:“朔月,此事我没办法,我帮不了你了,谢辞他……心中痴念太重,他竟然情愿死也不愿我将这丝花灵抽出来,我想你应当明白他心中痴念是什么。”

      朔月道:“多谢,不必多说,我知道你尽力了。”

      珈南子犹豫片刻,仍旧决定把话说完,她道:“小殿下,这丝灵识于他身体无害。从某种意义上,它反而对谢辞有益,泽荇是花灵,谢辞是太息木所化,草木本就同宗同源,如今抽不出来倒也不必太过担心,只是他痴念太重,只怕……”

      朔月当然明白她想说什么,抽不出来就代表那晚那个满身邪气,闪着诡异白痕的谢辞无法被根除,他还会出现,这就犹如一具身体里住着两个魂魄,一会儿是原本那个尊师重道的好徒弟,一会儿则有可能是那个以下犯上的孽障。

      朔月点点头,道:“我明白了,既然如此勉强也没用,我再想其他办法吧。”

      珈南子道:“你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朔月思虑半晌后道:“珈南子,我准备带他走了。”

      “走?你们要去哪?”虽然料到会有分别一天,只是没想到那一天来的这么快,“你还不准备放弃吗?朔月?”

      朔月自嘲一笑道:“都走到这一步了,现在劝我放弃,未免太晚了些,我准备带他去渭城。”

      珈南子隐隐有些愤怒,这怒气来的古怪,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明所以,“晚?你若愿意收手,什么时候也不晚!我知道我劝不动你,可如今你也看到了,谢辞他是个人!他是个有血有肉,会喜欢会痛苦的人!这世界上的事并非每件事情都会如你预料的那般发展,现在的情况便是最好的证明,既然如此,你又何必……”

      她话还不曾说完,朔月微微抬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了,转过身来道:“我知道。你说的对,如今的情况我确实始料未及,从前我也有许多思虑不周的地步。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去天虞山的,本来若是没有这个事我也想告诉你,最近我查到了一些消息,在渭城,我得亲自去看看。”

      珈南子听他这样说愈发生气了,“你不要他去,难道你要自己去不成?”

      朔月没有否认,只道,“不论如何,我得先去一趟渭城。”

      珈南子见他答非所问,也知道自己拗不过他,“那谢辞呢?你打算怎么办?”

      朔月匆匆扫了眼床上尚在昏迷的谢辞,说实在的,珈南子问他怎么办,他也答不上来。如果可以,他情愿自己一个人去渭城,就当他从没收过这个徒弟,他不杀谢辞,已经是格外留情。可不知为何,一想到谢辞醒过来发现自己被丢下来,一定会是一副万分委屈痛苦的模样,朔月又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做。

      半途而废,终究不是他的性格,收徒是这样,做事也是这样。

      如今他却只能自嘲:朔月啊朔月,你向来自诩面冷心冷,寡情寡义,如何也会有这样一天?不止一次狠不下心肠,不止一次为这人改变主意……

      朔月道:“被人叫了这么多年的道长,我竟然觉得颇有趣味,从前游历人间时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听闻渭城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繁华昌盛。我预备在那儿修一座道观,从前我受云霓姑姑养育之恩,至今无以为报,她曾说狐族受世人诽谤众多,什么妖媚惑主,什么狡猾奸诈,总之颇多骂名,让我到人间去修座狐仙庙,叫人知道我狐族也并非全是奸邪之辈,如今正是个好机会。”

      珈南子道:“也好,修道便是修身养性,说不定也能治治你徒弟这痴病,杀欲爱欲贪欲都是欲望,杀小人制妖邪,日子久了自然能够参悟,去吧!这巫溪山我也待了够久了,我也该走了,偌大红尘,大家有缘再聚。”

      谢辞一直昏迷不醒,珈南子替他将那窝傻乎乎的兔子放了,又将那几只咯咯叫的肥鸡也放了。一边放一边想,那臭小子若是醒来,知道自己把他辛苦养的兔子和鸡全给放跑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和她闹呢!可惜他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自己也已经决定先他们一步离去,缘来缘去,聚散有时,离合本就是世间常态,她向来看得清楚。

      只是这次,她不由得驻足,最后看了眼这竹海小屋,院前繁花似锦,鸢尾动人,南天竹红果累累,那几块栽着果蔬的地近来无人打理,长满了杂草;小厨房今日没有炊烟,红眼兔子跑了,肥鸡也跑了,她却抱着那只叫做“小南”的鸡,轻轻点点了小南呆呆的脑袋,道:“旅途寂寞,大家有缘都有一个‘南’字,不如你同我做个伴吧?”

      琥珀竹上声声雨,青州梦里无归期。

      话音未尽,人却再无痕迹。

      ……

      一年之后,渭城寒山上。

      寒山上赫然修起了一座庙,这面庙十分古怪,供奉的并非哪位道家仙人,也不是哪尊救世菩萨,供奉的竟然是一位狐女娘娘。

      那有供狐女的?真是奇怪!

      更奇怪的是,这庙里的两位道长,一个名叫朔月,一个名叫谢辞,看着年纪轻轻可却是天人之姿。特别是那位朔月道长,真就犹如山间清月一般,清冷绝尘,高不可攀。可他的徒弟就不一样了,谢辞道长眉目舒朗,言笑晏晏,待人十分温暖宽厚。

      最重要的是两位道长功力深不可测,无论谁家遇上个什么难以解决的离奇故事,一找他们准没错!况且这狐女娘娘庙也不要你钱财,他们办事消灾,降妖除魔,你只需去庙里上一炷香火便可当做报答。

      如此为民造福的事,自然让渭城人敬爱不已。

      以至于之后的数十年,这狐女娘娘庙都香火鼎盛,唯有一事,那便是每逢中秋前后,寒山便会封山,山下有谢辞道长亲自设下的禁制,谁也无法靠近。

      除了山中原本的精兽外。大家对于两位道长还是十分尊重的,因为自从此处建起了狐女娘娘庙后,再也没人敢上来随意狩猎,动物们安居乐业,岂有不快乐之理。

      其中有一只白虎,它本是寒山之二王。

      意思就是在渭城寒山,它排第二,可如今它已经自称“寒山四王”了。

      底下的有小妖问它:“二大王,二大王!您不是第二吗?怎么如今成了第四啦?”

      白虎气得低吼一声,如雷轰鸣,那群小妖小动物立马乱跳,只听白虎道:“你懂个屁!老子且问你,寒山大王是谁?!”

      那小妖颤颤巍巍回答说:“自然是……自然是八尾濯光将军啦!咱们这块的兄弟姐们都知道!二大王,您是不是……年纪大啦?濯光将军……您都忘了?”

      白虎又喝一声,又把那群小东西吓得一跳,飞了三丈高,“忘个屁!濯光将军俺怎敢忘!你们这群小喽喽有眼不识泰山!你们可知道现如今这寒山上那位朔月道长是谁?可知道他庙里供奉的是谁?”

      有一野猪抢着说:“吼吼!是朔月道长!供奉的是狐女娘娘!”

      白虎怒目而视,恨铁不成钢,“要你在这废什么猪话?猪头猪脑,活该被人烤了,还不明白吗?哪有人会供奉狐狸的?这朔月道长分明就是濯光将军的那个孩子!”

      “啊!什么!?难怪呢!难怪呢!我就说他长得有点像吧!”

      “果真如此!这样一说,濯光将军和谢隐大人,说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们了,还有点怪想他们的呢……”

      “怎么你们都知道?我没有见过濯光将军,他究竟长什么样啊?”

      “嗨呀,你可真是没福气,想当初琅環界响当当的八尾濯光可是在咱们渭城待了许久呢!我们这好多兄弟姐妹都有幸一睹濯光将军风采的,那自然是……”

      “自然是威武霸气!俊美无双!令人见之难忘!”

      “难怪朔月道长也这样风姿无双!我看他的徒弟也不一般呢,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嘿呦,这小徒弟感觉比朔月道长还要厉害呢!我上次见他打架,啧啧啧,猛!简直猛!太猛了!猛得不行!”

      “嘘嘘嘘!你还不知道吧,我有一回月圆之夜碰见了,那哪里是朔月道长的徒弟啊!分明是道侣!”

      “啊!!!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啊?亲眼所见,还能有假?!他们那时正在打啵呢!!!”

      “那谢辞道长啃朔月道长就跟啃白菜似的,可用力了!”

      “哎哟哟,你怎么连这也看?真是不害臊!难道没听过非礼勿视吗?”

      “嘿,我又不是人?我是只鸟,在自己门口看风景,还管他什么礼不礼的?”

      “你确实不是人哦!这么多嘴……”

      白虎一声大喝,众兽连忙噤声,“不许胡说!谁胡说老子就吃了谁!管他是道侣还是师徒呢!你们记好了,以后寒山,濯光将军是老大!朔月道长是老二!谢辞道长是老三!俺嘛!老四!都改口啊!改口!叫四大王!”

      “四大王万岁~”

      “四大王威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渭城朝雨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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