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六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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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内的夕阳，毫不比宫外来的特别多少。一样刺眼，一样短暂。
才五六岁大的女孩在围墙边上奔跑，手里拽了一朵不知名的花儿。一个不小心，小身子整个摔了下去。她疼得想要哭鼻子，却捏捏鼻子，没流下来泪来。
她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抬头却看见一个比自己大了两三岁男孩正捂着嘴偷笑。女孩嘟起嘴，撑着腰，指着他说：“胤禟，你不厚道。”
男孩依旧狂笑不止：“你自己笨，摔倒了却来怪我，这是什么道理？”
女孩愣了会：“我才不笨呢，胤禟是大笨蛋，胤禟是大笨蛋，婉凝可比胤禟聪明的多了。”
他淡淡笑着望她，隐约看见了她膝盖上映出的血迹。连忙上前勘察了一番女孩的双膝，果然是受了伤。
男孩的笑脸瞬间僵硬，他担心道：“疼不疼？还走得动么？”
她本不知自己的膝盖竟流出了血，一脸茫然的往前挪了几步，双腿果然酸痛的走不动了。从伤口传来的疼痛使她忍不住含了把泪，她瑟瑟道：“好疼……”
男孩想，她平日里绝不会在人前哭泣，唯独在自己面前才会显示软弱。一想起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就不禁的感觉好笑了起来，于是笑着伸出手道：“过来，我背你。”
斜眼依旧洒落在紫禁城内，洒落在城墙一角的这两个人身上。
这仿佛是我的童年一般，我是婉凝，他是胤禟。我是婉凝，是那个从不在人前哭泣的女孩，他是胤禟，是那个唯独让我在他面前展示软弱的男孩。
我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他的肩膀虽然结实，却细小的很。我笑道：“你的肩膀不如阿玛的宽，阿玛的厚，不如阿玛的舒服。”
胤禟哼了一声：“等我长大，一定比你阿玛的宽，比你阿玛的厚，比你阿玛的舒服。”
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喃喃道：“长大以后，长大以后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一直在一起么？”
他毫不犹豫：“当然。”
我笑了笑：“阿玛说，像你这样的阿哥，长大以后要娶那些皇室的格格才行。等长大了，你就得背着别人了。”
他仍旧不作考虑：“我不管，我就要娶你。”
我道：“你皇阿玛不答应呢？”
胤禟愣了愣，脚步随着变慢了一些：“要是皇阿玛不答应，我就带着你走，走到天涯海角。到时候皇阿玛就管不着咱们了，咱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在他肩头上蹭了会，我道出一个音节：“好。”
胤禟，若我们真的能走到天涯海角，那又如何呢？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何况天涯海角，我们永远都不可能逃出这座可怕的城楼。
天色略略安了下来，胤禟背着我从城门口一直走到一个宫殿前。不知哪儿走来一位公公，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将我从胤禟背上揪了下来。
我狠狠甩在地上，全身疼的发麻，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一个疼字，便听见前方传来一声尖细的叱喝：“哟，这是哪家的格格？竟让九阿哥背着你，你可知道九阿哥是何等身份，岂能背着你这样一个小丫头到处乱跑。”
胤禟不满道：“图德海，你做什么？万一伤着婉凝怎么办。”他欲上前来扶我，我一把将他推开，自己撑着地站起来。
我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奴婢是叶赫那拉氏婉凝，见过图公公。”
我没敢抬头看他，却听见他冷冷道：“原是将军家的千金，我还以为是哪家的格格呢。你不好好在将军府里带着，跑到宫里来做什么，还不快回去？”
胤禟刚要开口，却被我声音压住：“是，公公。”
我忍着双腿的疼痛，一步一挪地沿着走来的路回去。长大后听说，那日我并没有回将军府，直到阿玛差了府上的所有人来找，才在紫禁城宫门前的一株芙蓉花前找到了我。说我一直盯着眼前的芙蓉花不肯离去，回复之后还大病了一场。
但我对这件事却没有多少记忆。
府上的人都说我病了一场后，便不怎么愿意去紫禁城中找胤禟。反而这时隔壁家有个姓乌拉那拉的大姐姐，总爱有事没事的跑来将军府里找我。
她总会教我一些听了便让人头晕的诗词。比如长恨歌，那时我完全不了解长恨歌是个什么玩意，但那个乌拉那拉家的姐姐却倒背如流。
阿玛说她是个才女，四岁背诵诗词，六岁便会写诗。我从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她是歩军家的小姐。因不知道名字，只好唤她姐姐。
她总爱在我家后院，开满阿玛最爱的芙蓉花的地方吟诗给我听：“自送别，心难舍，一点相思几时绝? 凭阑袖拂杨花雪。”念完她低头浅笑：“可惜这里只有芙蓉花，并无杨花，也没有那个人。”
我站在一边，看她一身白衣胜雪，在一片花海中吟诗，简直就像是一个仙女。那时我对她羡慕极了，两眼放光道：“姐姐说的是哪个人？”
她眼神一亮：“你可见过四阿哥？”
我坦然摇摇头。
她嗤笑：“就算你见着了也没有用，你没额娘，自然不会明白女儿家的事情。像我就不一样，有额娘教我，将来嫁给他时候，也不会失了仪态。”
我一愣，每每说起我没有额娘时，总是不禁的心里一股酸涩。
那天下午，姐姐走后，阿玛陪我在后院赏花，我问：“为什么我没有额娘？小九有额娘，为什么我没有？乌拉那拉家的大姐姐，总是笑我没有额娘。”
阿玛愣了愣，没再说什么。
从此我便没有再见姐姐来将军府里，吟诗给我听。
后来听说她嫁给了四阿哥。至于这个四阿哥，对于那时的我，也不过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存在。
只是我不明白，为何乌拉那拉家的姐姐能嫁给四阿哥，我便不能嫁给九阿哥？
我问阿玛，他说，因为我是叶赫那拉家的女儿，要当叶赫那拉家的女儿，便不能做皇家妇。
我将这句话藏在心底，想了许久，却始终没能想明白。
十四岁那年，将军府里的芙蓉花开的特别灿烂。我想，自从胤禟有了自己的府邸，便不怎么与他见面，那些芙蓉花才少了一个忠实的欣赏者。
那日我拈了一朵府里开的最大的花儿跑去宫里头。阿玛与我同时进宫，见我愣了愣，随笑道：“可是来给九阿哥送花了？”
我点头：“是啊，他也喜欢这花呢，难得今年府里花开得这么好。自他有了府邸，开始忙于为皇上分忧后，便不再来我们府里看花了。若错过今年，岂不是可惜了。”
阿玛拧了拧我的鼻子：“大姑娘家的给人送花，真不知道害臊。”
我朝他吐了吐舌头。
乾清宫内文武百官商议国事，乾清宫外我一人手持花朵傻傻守候。本想守着胤禟下朝，好与他一起欣赏一番花儿，却不料其他官员纷纷散去，唯独阿玛与胤禟还在殿内。
中午的太阳刺眼，我看不清是谁向我走来，却听见声音：“格格，是来找我家九儿的？万岁爷今日有些话要同他说，格格不如先到我宫里坐坐吧。”
我眯着眼看去，隐约只能看见一轮淡淡的轮廓。即便只是轮廓，却也能认出那是宜妃娘娘。
从小宜妃娘娘便不怎么喜欢我，也许是因为我总爱同胤禟在一处，又也许是因为我本就那么不讨人喜爱。
宜妃娘娘的寝宫是康熙皇帝特别新建的，说是为了避暑，宜妃娘娘向来怕热，于是才有了这样一个新的寝宫。
宫女端过一杯已经凉了的茶水，我将花朵放在膝上接过来抿了一口。那边宜妃娘娘的声音幽幽道：“这是，芙蓉花？”
我浅笑：“正是芙蓉花。”
她笑地更开：“我记得，你额娘也曾经甚是喜爱此花。”
我愣了会，随攒出一个尴尬的笑来：“娘娘见过婉凝的额娘？”
阿玛说额娘实在生我时，难产而死的。而每当我问起关于额娘的事情，他总会变得吱吱呜呜，不愿解答。
宜妃娘娘淡淡笑道：“算得上是姐妹吧。”那笑里有一些我看不懂的酸涩。
我还没来得及问出下一句话，她便端起茶杯，挡在唇前：“听说惠妃姐姐被万岁爷罚在自个儿宫里头不准出来了，这事格格可知道？”接着又道：“姐姐平日里最疼爱格格，将格格你看得比自己女儿还亲，现下姐姐被罚，格格可莫忘了去看望啊。”
我微微颔首：“婉凝知道。”
随即她起身笑道：“忘了，我还同德妃姐姐有约呢，你瞧，人老了记性就是不好。格格，你若是不嫌弃，便在我宫里头等九儿回来吧。”
我想今日宜妃娘娘竟转了性，对我如此和蔼，又让我在自己宫里头呆着。虽然有些不解，却觉得这样挺好，至少能说明自己终于得到了她的认同。
高雅的步子还未迈出门槛，她却微微回头，对我一笑。这笑容神似胤禟的笑，笑傲乾坤，一笑倾城。
她脸上保持着那样美丽的笑：“万岁爷已经决定将董鄂家的格格许配给九儿了，”我心中登时一紧，宜妃娘娘毫不在意我脸上僵硬着的表情，兀自道：“你看，胤禟他啊也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了，也是该娶个福晋回家了。那董鄂家的格格知书达理，同他正好相配，你说是不？”
那种满怀欣喜的笑，使我怎么都说不出反话来。我强忍着心中不断涌上的那一股热流，扯出一个笑来：“是。”
闻言，宜妃娘娘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些，歪头朝我笑着，像是一个吃了蜜糖的小孩一般。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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