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需要猫的报恩，谢谢》风小餮

3、第三篇 人鬼殊途

　　这天早上又是被友人叫醒的。这孩子平时面瘫似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表情，眉头锁到了一起：“我饿了。”
　　“早餐马上就好……”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地摸索衣服。这是决定跟梅友人合局时就定下的规矩——他每天下课负责买菜回来，我则负责烹饪他的一日三餐。
　　梅友人，19岁的大学二年级男生，体内灵魂是猫又的一条命。现在与我合租中。
　　和他一起住也有快一个月了。我发现他的生活习性中一不小心就会带出很像猫的部分，比如，十分喜爱整洁、性格高傲若即若离，当然还有，一旦肚子饿就会跟人撒娇。
　　“岳大哥，我饿了……”友人一步不拉的木然着一张脸，跟在我身后从浴室到厨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灵魂跟身体不是配套的，所以这孩子脸上的表情一直都是淡淡的，就像带了面具一样。不过拜他那双大大的黑眼睛所赐，我还是多少能揣测他的情绪的。
　　我满脑子胡思乱想，晃着神打鸡蛋，却听到友人小小的打了个喷嚏，抬眼望过去，就见他委屈地盯着葱，却仍然立在厨房门口，脸上不自觉浮现笑容：“你到餐厅等吧，如果感觉很饿，可以先喝点牛奶。”
　　“哦。”友人很乖的搭声，从冰箱里取了牛奶，却没有去餐厅，就站在我身边小口小口地喝。过了一小会他突然问：“岳大哥很累么？为什么这些天越起越晚了？”
　　我苦笑：“啊……总觉得很累似的，怎么睡都睡不醒……整个人也没有什么力气。大概是在家呆太久了，出去走走也许就能好点？”
　　梅友人转到我面前来，仔细观察我的脸色：“那你今天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学校？今天只有一节选修，我可以陪岳大哥在校园里逛逛，你还可以在自习室写文章，也不会耽误工作。”
　　我看他眼里的担心与期待，就把不方便的念头咽回肚子，笑答：“好！”
　　于是友人就露出小白牙满足的笑了。我伸手摸摸他的头，继续专心做饭了。

　　S大是山东省最好的财经类院校，只是校园不怎么大。我跟着友人听了一节网络文献检索的课程，觉得还蛮有意思——至少比我当时修的文学系的一些选修课有意思。
　　我跟友人讲起我们那个讲楚辞的老教授，那位教授姓屈，一副肖想自己老祖宗多年的派头，所有的教学内容都要我们背熟。有一次我感冒缺课，第二次上课被他点起来背诵——当然背不过，结果屈老一副杀了他老母的表情，眼睛一翻晕过去了……
　　梅友人又笑起来。他大概是真的很喜欢我陪他来上课，连表情都丰富了不少。我觉得自己心下软软的，抬手拍拍他的头：“缠人的小东西……”
　　友人就是我的手蹭蹭，然后开始收拾东西：“岳大哥，你陪我去见过同学行吗？”
　　我点点头。反正今天就是专程来陪他，顺便写点稿子，所以我并不着急。
　　一前一后离开教室时，觉得眼睛被闪光灯闪了了一下，我寻光望去，只见3、4个女孩子凑在一起，正拿着手机不断地叽叽喳喳，兴奋异常。似乎没什么恶意……再后面，坐着一个长头发女生，脖子上有一道狰狞的红痕，脸色很难看，却正朝我微笑——不是认识的人……我挠挠头，出于礼貌回了一个笑容，便踏出了教室门。
　　老校区就是有老校区的好处。S大老校绿树茵茵，在这种盛夏时分让人有种从容的惬意。我跟友人边聊边走，很快到了一间公寓下面。梅友人拿出手机发了个短信，就靠在一旁的石台时跟我解释：“这就是我之前住的宿舍。”
　　我抬头向上望，是很普遍的六层楼建筑，每一层都有一个窗户。只是——
　　我低头问梅友人：“天台上是不是坐着一个人？”
　　友人低头翻着手上的笔记：“哦，那是04级的前辈，死了4年了。”
　　我觉得脖子上的寒毛竖了起来。对了，我因为写满了一百篇恐怖故事，已经可以看到鬼了……但是老子还是不习惯啊啊啊！
　　这样说来，沿路上看到的那些像张想（家中的那个跳楼死的小女孩）一样垂着头发的孩子……还有那些吐着舌头跑来跑去的……并不是FASHION而是鬼魂？我不自觉的双手抱胸，并且上下揉搓了一下。
　　友人察觉了我的不对劲，他走到我身边，轻声说：“没事，他们不晓得你能看到他们，所以不会烦你……我就倒霉了，之前住在这里，每天网上都要听他们念叨自己的英年早逝壮志未酬……”
　　我听出他的抱怨和无奈，心情稍微好了一些，笑出声。
　　“梅友人……！”这时，一个人影高喝着友人的名字冲了出来。这情景让我觉得奇异的熟悉，很像在电视剧里经常看到的，什么武当七侠杀向明教教众啊、该帮帮众冲向沈浪等人的场景——正义得想要吃人似的。
　　但来人的相貌却一点都不正义。个子有点矮，估计加上翘得厉害的头发也只有175cm，长着一双名副其实的桃花眼，从略大的T恤领子里无意露出来的锁骨精致小巧——我忍不住笑起来，想起在家过家家时最喜欢扮演大将军的小表弟。
　　友人一脸受不了地朝天翻了个白眼——真难得这个表情他做的如此生动，也许是熟能生巧——拉过那个孩子低吼：“白泽！你能不能不这么丢脸啊……”
　　“妖孽~！”白泽摔开友人的手，后退了两步，同时警惕地观察我，片刻之后大惊：“哎？你是人？”
　　我为自己的“不像人”苦笑连连：“你以为我是什么？”
　　他摸摸自己的下巴：“嗯……像是，像是狐狸精……”
　　我的脸顿时就黑了。
　　白泽慌乱地后退两步，连连挥手：“你……你别误会，我我，我只是夸奖你漂亮。”
　　老子没有误会，老子最讨厌别人说老子漂亮……！我咬牙，狞笑。
　　梅友人这时拉住我的手，对着白泽道：“得了得了，你自己就够像妖精了还说别人！我找你是有正事！”
　　“你自愿伏法？”白泽顿时兴奋起来。
　　“我一个人服个P法！你快看一下岳大哥，他最近很没有精神，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友人抓着我的手塞到白泽手里。
　　白泽嘴里不满地念叨着“对我指手画脚”“猫的灵魂还这么张狂”，可还是认真的观察了我的脸色，又仔细诊了一下我的脉，旋即换上了一脸义愤：“猫妖！你怎么可是吸食他的生气！”
　　“……都说了我现在是人！人！……生气被吸食了吗？”跟同学在一起的友人似乎多了些人气，我心里的怒火渐渐平息，平和的看着他和那个叫白泽的小孩窃窃私语了一番。
　　窃窃私语出的结果就是三个人一起回了我们租的房子。

　　“就是她！”是夜，白泽一脸肯定的指着张想，“岳大哥身上的生气，就是被她吸走的。”
　　屋子里的三人三鬼都静默了刹那。
　　康姨先怒了：“这小孩子怎么乱说话！小张什么时候吸过小弥的生气了！”
　　谢广冷笑：“就算是人，说话也是要讲证据的。”
　　张想站在其他二鬼后面，门帘似的头发挡住了表情，但两只手一直神经质地揉搓身上S中的校服。
　　白泽似乎感觉被侮辱了，一个劲跳脚：“就是她！梅友人，不信你摸！你现在已经可以摸到这个鬼了！”
　　梅友人依言上前，然后顺利地握住了张想的手。
　　剩下的二鬼惊骇的瞪大了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怎么回事？”友人松开拉着张想的手，低头问她。
　　张想慌乱的摇着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岳弥……”她的门帘对着我，“我没有想过害你，我也根本不会吸食什么生气……我，我不知道的……”
　　梅友人注意到我一直没出声，就蹭到我身边，小小声问我：“岳大哥，你在想什么？”
　　我对上他关切的黑眼睛，慢慢道出我心中成型的结论：“……我觉得，错不在张想……而在于，我的体质……”
　　白泽好奇的过来摸我，被梅友人用力把手打掉。
　　我凭借多年的小说经验，费力的理清头脑中将现未现的思路：“张想做过的，但他们两个没有做过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与我接触。”看白泽不解的神色，我解释，“我可以碰触到鬼魂……张想最喜欢拉着我的手跟我说话，所以……”
　　我看向张想，和另外两个不知在动什么心思的鬼，不理白泽一脸异样的惊奇，继续解释我的想法：“所以，应该是我在不自觉中把生气导给了小张，而不是小张主动吸食了我的生气……”
　　白泽满眼少女漫画式的小星星：“哇塞岳大哥，原来你深藏不露啊~你是什么人？柯南？还是穿越过来的包拯？！”
　　谢广清了一下嗓子：“……听起来，是合理的。”
　　梅友人看看我，又看看张想，最后看看白泽：“是不是只要不继续碰触，岳大哥的生气就不会流失了？”
　　白泽摔掉眼里闪亮亮的东西重新回复正义：“对。有问题的其实是这个女孩子，”他指指张想，“她体内装了过多的生气，虽然使她有了实体，但只是短暂的。很快，她就会被生气撑破身体而消失。”
　　我只觉大脑里一片乱响——消失？！
　　场面一下子又静下来。
　　半天，我才低声问：“……也就是说，其实是我间接的杀害了……张想？”
　　梅友人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摇了摇，又摇了摇。
　　白泽移开了视线，但没有否认我的说法。
　　“对不起……”我喃喃道，“小张……对不起……”

　　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什么是“人鬼殊途”。
　　即使在我看来，张想同那些每个月剩下一些冷饮钱，买了满是粉红的少女杂志兀自遐想的少女们没有区别——可她毕竟是鬼。
　　即使我们可以触摸到彼此，其结果也是我耗尽生气、她魂飞魄散。
　　这就是殊途。就像四季一样，就像种族一样，不是能改变的，只能去适应和承认。
　　即使我再怎么把她当成妹妹，她终究只是一抹幽魂罢了。

　　“那么……小张还有多长时间？”康姨反而是第一个冷静下来的。
　　白泽掐指一算，答：“还有不到10个时辰，也就是不到一天而已。”
　　谢广拍拍张想的肩：“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就去做吧，你之前不是一直在抱怨没有身体吗？”
　　我默默地看着张想。
　　许久之后她小声说：“我想……我想跟岳弥约会……”
　　梅友人狠狠地掐疼了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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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和第四章原本是一章——我嫌太长了。
如果有人看，请帮忙捉虫，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