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承诺（修） ...
-
顾璋的确去找皇帝了。
他堵在了上朝的必经之路。
元薄有些惊讶，但他还记得昨晚的事，挥退随侍宫女和仪仗，威严的表情瞬间一垮，讪讪地主动打招呼：“表哥，怎么这么早就进宫了？等下就能见面了，还特地跑一趟作甚。”
“有事寻你。”
元薄闻言肃了脸色，与他并行：“先皇残党作乱了？”
“不是。”
“也对，他们现在都恨不得夹着尾巴做人，哪有那胆子。那是何事？难道边疆又有异动？”
“戎国刚被打得灭国，番邦邻国无人敢犯。”顾璋意有所指。
元薄牙疼，懂了：“是是是，昭德将军骁勇善战，天纵之才，英勇无双，朕这就下旨重重有赏。”
元薄流利地一顿夸，见顾璋只笑，不吭声。
他深呼吸：“您不如直说，她又做什么了？我受得住。”
连元薄都知道这是个能惹事的混世魔王，但这才一夜，还受着伤，想来也捅不破天。
“赏自然要赏。”向来工作至上，恨不得猝死在奏章里的顾相说，“臣以为，早朝时间过于早了，不利于官员休息。精力不集中，如何议事？”
明帝陛下当场迷惑。
这里的官员怕不是个代词。
他又不设晚朝，官员下午工作到申时就可以回府休息，早些睡不就是了？几百年都这么个点，现在才开始不利？
元薄缓缓念道：“司马昭之心……”
顾璋斜过去一眼。
“是这个道理没错，那便推迟两刻钟——半个时辰，”元薄从心改口，苦哈哈道，“夏日天热，太迟了也不好，冬季可以酌情再迟些。”
顾璋颔首：“嗯。宫中可有得闲的御厨？”
元薄：“……等下送几个到你府上。”
“倒也不必，”顾璋略一思索，道，“也不知她口味，每天备些早膳就是，我派人来取。”
京昭不挑食，一桌子早点哪样都不落，都吃得很快活。
元薄实名酸了，他去相府做客都没有过这种待遇。
“成。宫中御厨多，有看上的，表哥尽可直接调去。你也该好好调养调养身子了。”元薄昨晚和皇后就此事商量了半宿，本来是想着换个角度，让皇后帮着出出主意，结果夫妻两人越是商量越是心凉。
他将忧虑的原因告诉自家表哥，替他发愁：“将军这般女郎，该不会喜欢身手矫健，能打赢她的郎君吧？”那还怎么冲，直接躺平算了。
想到这，他话音渐渐变弱，戛然而止，觑着顾璋神情，暗中恼怒自己嘴快。
十年前，容国公世子六艺俱绝，文武双全的盛名，玉京城中谁人不知？若非那场惨案，他又怎会武功尽失，虚弱至此。
顾璋声音清冷，语气却意外肯定。一句话，就将元薄的思绪拉回：“不，她喜欢长得好的。”
他面无表情，一针见血。
元薄想起林三娘被玉京各大风月地争抢着当成座上宾的传闻，小心翼翼追问：“男女不忌？”
“……”
顾璋直接无视了他的话，把刚刚宫门外发生的事三言两语给概括了下。
元薄：？？？
元薄：！！！
如果不是他在这个故事中也拥有姓名，他也要相信了呢。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果然是高手。
元薄突然觉得一直在担心顾璋终身大事的自己简直是个傻子：“……表哥，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连林三娘什么时候会动心，和之后成亲的流程都已经计划好了？”
“阿幸，”顾璋无奈轻唤，“我不是神仙。”
“利用她对朝中局势的不熟悉，利用她的满腔赤忱，用话术和诡计，一点点接近她，步步为营地走到她的身边，实非君子所为。我足够了解她，所以知道她的软肋在哪里。但是阿幸，感情之事自古就是最莫测的，就算我再如何算计人心，也算不透一霎的情动。”
“你昨夜有一点说得没错，我虽不忍她为难，却也不愿徒然等待她的垂青从天而降落到我身上。我不信神佛，只信事在人为。如今一切所为，卑鄙也好，算计也罢，我只是在用我的方式，竭尽所能地靠近她、追求她。若她知晓后对我生厌，我亦无怨无悔。”
顾璋敛下眼睫，再抬眸时，黑沉沉的眸里有种难言的执拗和认真：“但是我并没有欺骗她。一场盛世繁华，是给她的承诺，也是我之所求。”
元薄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名字，是他的母亲，那位带着书卷气又始终骄傲无比的顾家大小姐取的。
顾幸。幸运的幸。
顾相是个很理智的人，理智到凉薄。君是君，臣是臣，他曾这样说。
元薄已经很久没听过他喊他一声“阿幸”了。
好像只有遇到关于林三娘的事，他才会轻易卸下所有的冷漠，寻回尘封的情绪，走入人间，展露出连他自己都遗忘了的所有的温柔。
他说自己行事卑鄙，非君子所为，但在元薄眼中，曾经名冠玉京的顾家顾长歌，一个端方雅致，风骨如玉的真君子，突然就和眼前权倾朝野的顾相重叠了。
九层汉白玉阶横垣眼前，身后侍从仪仗渐渐跟上，迎着拨云破雾升起的黎光，年轻的帝王一身朝服，率先踩上玉阶。他回首，动作间十二旒冕冠晃动，五爪金龙呼之欲出。
“那朕也向顾相许一个相同的诺，”明帝说，“君无戏言。”
顾璋有些怔愣地看他，半晌，他撩袍行了一个再标准不过的君臣大礼：“是。臣领旨，谢恩。”
君臣相视一笑。
*
早朝，大殿之上，京昭强忍着哈欠和困意站在那儿，一时也想不清去学堂上课和在这上朝，到底哪个更难熬些。
反正都能让她两眼泪汪汪。
想到以前没逃过被押着上课的悲惨遭遇，以后还要延续下去——还是站着熬，京昭一个激灵，把自己吓醒了。
正在上奏的鸿胪寺卿无意间瞟到，嘴角一抽，到了嘴边的话诡异地卡壳住，场面顿时有些迷之尴尬。
明帝迎着顾相爷的眼神，干咳一声，全当没看见：“继续。”
“是。”鸿胪寺卿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各国使团携贡品，将在一个月后陆续抵达玉京，恭贺陛下登基。另有海外番邦小国欲与我朝建交，贸易往来，互通有无，番邦使团月末可至玉京。”
明帝语气听不出喜怒：“使臣来访一事，诸卿有何见解？”
“启禀陛下，如今戎国已灭，大雍作为东道主，各国来贺，这正是扬我国威的好时机，理应以上宾之礼待之，重现万邦来朝之盛况！”
“王大人所言有理。践修旧好，要结外援。好事邻国，以卫社稷。臣附议！”
马上就有另一个官员出列反驳道：“陛下，臣有异议！凡交近则必相靡以信，交远则必忠之以言。西越等一众番邦小国，以往便在大雍和戎国之间摇摆不定，实非可深交之辈，此事需得慎重啊！”
他刚说完，立刻有人赞同道：“正是如此！蛮子野心，目的难测，使团来访期间，玉京的守卫更应加强，免生祸端。”
朝堂上关于对待使团是应该一切从宽处理，表示友善，还是要多加戒备，以及要不要建交和贸易往来展开了新一轮的讨论。
京昭看他们唇枪舌剑，引经据典，简直是叹为观止。还好，礼仪章程什么的是文官的事，吵不到她头上来。
京昭听着他们已经讨论到究竟要以什么规格的礼仪接待他国来使，困意也渐渐上来。她强忍着不打哈欠，忍得辛苦，表情看起来就有些凶，好像很不满。
她站位靠前，一举一动都招人关注得很。当下就有御史台的官员看不过去她散漫的姿态，故意扬声问道：“不知昭德将军有何高见？”
京昭看过去，嗯，不认识，皱巴巴的橘子脸也没什么分辨度。
偏偏明帝也看向她，饶有兴味道：“将军觉得如何？”
京昭上前。
她只有一只手能使，圣上又给过无须下跪的恩旨，当下弯腰一揖，打起精神恭敬回话：“启禀陛下，诸位大人所言都甚是有理，臣并无异议。”
不能说她敷衍，但是她的语气又处处带着没睡醒的不走心，和突然被点名的条件反射性慌张。
毫无参考意义。
“……”明帝转向另一边，“顾相以为呢？”
一直静静听他们争论的顾璋这才出列，淡声道：“安民之本，在于择交。建交通商之事事关国体，兹事体大，可待考察后再议。至于使团来访……既然来了大雍，就要守大雍的规矩。主有礼客有节，法不容犯。”
短短几句话，场面霎时一静。
京昭有些惊讶。
既惊讶于他的威慑力，又惊讶于他的话。
话语间毫不掩饰的锋芒，和京昭对他的初步印象产生了矛盾。
本来以为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白切黑，没想到也有这么锋芒毕露的一面。而且看群臣的反应，好像都很习以为常。
还不等京昭思考是哪里出现了误差，明帝已经一锤定音，开始安排人了。
“便如顾相所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大雍不能失了礼数风度，也不能失了大国威严。各国来贺，此乃盛事，关系重大，便交由顾相全权主理，各部务必齐心协作。玉京防卫事宜则交由昭德将军，若有兴风作浪包藏祸心者，一律从重发落。”
突然跟皇城禁军抢饭碗的京昭：……
“臣遵旨。”
……
好不容易捱到结束，京昭还没松口气，明帝就在朝会结束前宣布了推迟早朝的事。
百官一边谢圣上体恤，一边暗暗看向差点在早朝上睡着的某人。
京昭：你们礼貌吗？
这是什么意思？总不能真是因为她吧？
京昭仔细一思索，突然就悟了。
这就是明帝和顾相的诚意吗？虽然简单粗暴了点儿，但她是不是也应该表示表示？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承诺（修）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