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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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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试结束,不同于其他直奔寻欢作乐烟花地的考生,杭明柘默不作声地回了号舍,早早开始收拾行李。
从岳川辗转千里来到京城,他一直是形单影只,无亲朋至交,无伴读书童。
除却他与其他人阶级上无法逾越的鸿沟,更重要的是,他实则作为男子的身份,他不能与她们靠得太近,否则便会露出破绽。
实际上,能入殿试见到皇帝,已然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但再多的……杭明柘也不敢肖想,毕竟,任谁在人前被如此指摘,心中都会不痛快,更何况那位是九五至尊,不当场治他的罪,已算得上仁慈。
皇帝走后,人人都说他放肆糊涂,只差一步之遥便有高官厚禄,非要捡最不好听的说,这下,日夜的寒窗苦读付之一炬,什么也没得到。
其实他不是糊涂,是太过清醒了。
从一开始,他费尽心力扮作女子,本来为的就不是进入官场参与那些波橘云诡的权色争斗……罢了罢了,止步于此,于他而言,是最好的点到为止。
今夜,京城落了一场雪,起初只是星星点点的琼辉,到深夜竟变得势如飞絮,清早一瞧,已积了约莫一尺厚。
这场突如其来的雪,耽搁了杭明柘的离期。
在号舍等待雪停时,他收到了连怀茵的邀约。
对此他很是诧异和不解,但还是准时赴了约。
连怀茵以周到的待客之礼招待了他这个无权无势的贡元,让杭明柘有些惶恐。
“不知大人找我所谓何事。”
“本官在殿试听了你回陛下的话,有些问题想要问你。”连怀茵直言道。
“大人请讲。”
连怀茵眼角微挑,目光里露出沉淀了几十年的通透:“你可知,你说的那番话,已经算得上是大不敬。”
杭明柘闻言垂眸,点点头:“知道。”
“哦,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说?难道不知,这可是能断了你的仕途乃至身家性命的。”
他蓦然深吸一口气:“我只是,说了自己想说的,若是人人都因惧怕死亡而不说真话说实话,这恐怕也是大人不愿见到的吧。”他顿了顿,补充道,“反正,我这样的小人物,陛下也并未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不然,也不会自始至终对他毫无反应。
“不。”连怀茵摆手,“此言差矣,陛下不但将你的话放在了心上,而且搁在心里反复回味了许久。”
杭明柘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这也是本官今日找你的原因。”她端坐起来,“陛下很欣赏你的才学和胆识,不过,正如你所说的,你毕竟出身乡野,对朝堂之事知之甚少,贸然给予一个高官之职,恐怕你一时半会难以担任。”
“所以,陛下打算让你先做两年的御史,熟悉朝堂和宫闱的事,早些从固有的思维里跳脱出来,你可愿意?”
皇帝这是要任用他,即使他出身低微,即使他口出狂言。
杭明柘怔住了,在脑中回忆着自己读书科考的初衷。
他想要证明,不但寒门能出贵子,男子也并非不如女子,他想把世间一切不公都血淋淋地呈在皇帝眼前,让她看一看。
但是,然后呢?他功成身退后,也并无人知晓他心中所想,他在浩浩汤汤的时间洪流中,只作昙花一现。
杭明柘审视着自己,兀自挣扎。
“怎么样,你是如何想的。”连怀茵问。
又是沉默半晌,杭明柘缓缓开口:“草民,愿意听从陛下安排。”
既然走上这条路,与其时刻惦记着全身而退,落得个碌碌无为的结局,还不如,在史书上撰下他的名字。
燕霏下朝时,被这漫天碎雪迷了眼。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罢。”她喃喃。
徐芊为她掸下了肩上的冰霜,回道:“是啊,瑞雪兆丰年,这是个好兆头呢。”
燕霏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登基那日的情景,那一日北风吹得极烈,她在正殿门口茫然地站着,额上冕疏坠的玉石摇摇晃晃碰撞在一起,噼啪作响。
檐上落下的细雪迷得她眼睛睁不开,故而看不清殿下朝臣们的神情,也分辨不清究竟是欢喜还是戏谑。
她只得尴尬地掖了掖身上的獭毛大氅,温暖着自己泛红的指尖。
当时她在想什么呢。
“京中萧冷如此,边境怕更是雪虐风饕,苦得骇人罢。”燕霏回神,才发觉自己呢喃了什么,顺势问道,“封诗将军还有几日进京?”
“本应还有四五日,可如今看这雪势猛烈,恐怕还要耽误几日了。”
燕霏在袖中掐住了手上的扳指,好似捏住了谁的死结。
行至书房前,见门外站了一道月白的身影,只消背影,她一眼便识出了来人。
“皇夫为何站在门外?”
宗知潇行礼,答道:“雪天凉气重,臣夫担心陛下上下朝路上受凉,便煮了些姜茶给陛下送来。”
燕霏心里一热,记忆里宗知潇从未主动来瞧过她,如今不知是否转了性,竟给她送姜茶来。
她牵起宗知潇的手:“有劳皇夫,朕很高兴,随朕进来吧。”
宗知潇的手是温热的,在天气暖时显得有些凉,可在雪天里,燕霏的手心都是凉的,此刻握住他的手,像是握了一块泉中美玉。
“皇夫不来,朕也想着要去看你呢,只是当日有事被耽搁了。”
宗知潇知道,那在中间横亘了一脚的,就是称病博取燕霏怜悯的封竹。
他低眉浅笑:“陛下无须惦记臣夫,处理这正事要紧。”
这话让燕霏有些羞愧,让宗知潇知道所谓的正事就是抱着封竹睡了一整晚,她不由得耳根泛红。
“对了,近日下雪,朕寝殿里的红梅开得娇艳欲滴,你喜梅,朕叫人去折几枝给你送去。”燕霏抿了一口姜茶,生硬地转移话题,“嗯,去年上贡的贡品里有一对蓝釉花口瓶,插梅枝应是好看得紧,也送去你宫里。”
燕霏向来如此,得了稀奇的珍宝物件,总会想着给宗知潇也送去。
宗知潇温柔的眼光陡然波动,问道:“陛下怎知臣夫喜爱梅花?”
记忆里,他似乎从未向燕霏提及此事,忽而心生疑窦。
“噗咳咳。”
燕霏喝着姜茶,被他这话冷不防地呛了一口。
大意了,这是才登基不久,跟宗知潇还并不熟识,她一时不察,随口一说竟被宗知潇揪住了破绽。
“呃……朕那日在你宫中看到了墨梅的挂画,便猜测一二。”她反问过去,“皇夫难道不喜梅花?”
宗知潇摇摇头,自然而然地取出一方手帕,轻轻擦拭着燕霏唇角的茶渍:“没有,臣夫很喜欢。”
他的脸凑得极近,能看到细密的眼睫上,霜雪凝成的珠露。
虽然已经临幸过他,可燕霏对于宗知潇的亲近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羞涩,许是她生性对男色疏远,对此事还不习惯,又许是记忆中对宗知潇的印象和现在大有不同。
表面上看去,他还是芝兰玉树,拒人千里的后宫之主,人中谪仙,可每次看向燕霏的眼神,缱绻得快要掐出水儿来,教她一对上这眼神便陷得神思不清。
“陛下的脸怎么这么烫。”
宗知潇瘦长的指节似有若无地扫在燕霏脸颊上,明知故问:“可有哪里不舒服?”
“呃,不…无事。”燕霏抿抿嘴,欲起身透气,却脚下一软险些跌倒。
宗知潇臂弯一揽,把她撑住,带到了自己膝上。
燕霏就在无意识间被他搂抱在怀中,坐在了他的腿上。
“陛下今日许是在外被寒风冲撞了。”宗知潇正色道,“臣夫放心不下,今日,便由臣夫陪着陛下吧。”
燕霏看着他关切的模样,也想不出话来拒绝,正欲答应,却见徐芊忽然进来,靠着门边通传道:“陛下,封贵夫来了。”
封竹也来了?
“让他进来。”燕霏忙道。
他的风寒还没好,怎的又冒着雪来找她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