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那些曾经感动我的文字》怀莲

7、当时已惘然——谁的记忆深处没有一块疤？

　　文：当时已惘然
　　作者：吴越

　　很久不看小说，偶尔捧起一本也往往坚持不到最后，大概是因为自己越来越挑剔，被虚构的故事感动越来越难。

　　某日在论坛上看到有人推荐《当时已惘然》，随意扫了一眼，许鉴成、赵允嘉，是两个我喜欢的名字，恰好要出远门，便存了下来当作路上的粮食。

　　人说幸福是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我想所有的投缘都是如此吧？此前，吴越的书我看过两本，《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季》和《南加州从来不下雨》，也是喜欢的，但终究仍然停留在看过、感动过、然后越来越淡，这一次遇见《当时已惘然》，终于深深地陷入不能自拔。

　　相遇时，他13岁，她9岁。

　　再婚父母的一对拖油瓶，他们互相打量着，带着防备和排斥，他鄙视她一脸没心没肺的快乐，她寸步不离自己的藤木箱子，里面有她的小王子和大头钉。

　　家变时，他17岁，她14岁。

　　离开那个被拆卸一空的家前的最后一晚，她对他说，以后如果在街上遇到了，我还是叫你鉴成哥哥。那时他迷茫着，她发泄着，比起眼前一抹黑的未来，那个并不温暖的家也是能够让人留恋到落泪的。

　　那之后，他们越走越远，距离也越拉越大，他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她在技校里学习端盘子，可是就像他说的，许鉴成和赵允嘉之间总有一些东西在让彼此牵连着。

　　那之后，他打工，他读书，他追求到梦寐以求的女孩，他进银行工作，他终于拿到全额奖学金赴美留学。

　　那之后，她恋爱，她拍戏，她更加地现实更加地爱钱，她当了有钱人的二奶，她终于也在他离开的前夕去了英国。

　　再相逢，他们都已经是别人的妻子和丈夫，那些漫长岁月里曾经以为早就淡了的东西却依然还在。他在登机前鬼使神差地跑回去看她，她数着他的心跳说等我数到100你就离开。他走了，她注视着航班，他们都不知道，那是许鉴成和赵允嘉的诀别。

　　她死时，他33岁，她29岁。

　　他们以并不受欢迎的方式硬生生插入对方的人生，一晃二十年，夹杂在兄妹感情里面的异样情感，带着依恋，带着信赖，带着阴暗，从互相支撑到就连她死了他也晚半年多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他们越来越远？

　　第一遍看时，我哭了。

　　当他在那个无眠的夜晚叫醒她，然后说以后有人问起，你就说是骑自行车的时候受的伤；

　　当他在钱家扇了她一个耳光，然后威胁地对钱家人说出那些话；

　　当他和自己唯一的好朋友滚打到一起，然后吐口吐沫离开；

　　当她从他手中抽出十元钱，拉开门又笑着回头看他，然后关上门去买生煎包；

　　当他们在别人的公寓里跳着她从小最爱的绿袖子，她说自己以后每年只想他一点点，然后让他也那样；

　　当她在机场离开前停住脚步，站了片刻，没有回头，然后继续迈步向前走；

　　......

　　第二遍却只看到在许家度过最后一晚，他送她到公交车站，两个人在车窗上画着小脚丫，画着他头上的伤疤，那是她留给他的疤。忽然就想起几年后在奥迪车窗上同样画着小脚丫的赵允嘉，想起若干年后在美国自己车窗上画着小脚丫的许鉴成，心痛到无以复加，再也不敢往下看。

　　比起很多高潮迭起的小说，他们的故事非常平淡，平淡到处处能看得到现实和生活，总是不经意地就勾起回忆，有好的，也有坏的，谁的人生不是这样拼拼凑凑的几十年？

　　赵允嘉喜欢唱歌，在他们人生中距离最近也最轻松的几年里，她小大人似地唱着邓丽君，他隔着道墙壁随意地跟着哼；几年后他打电话到电台点了她最爱的那首邓丽君，祝福她昨天生日快乐；若干年后在美国他开着车，耳边忽然响起曾经的歌，我不知道当时的许鉴成什么心情，可是故事外的我早就已经不知不觉地泪流满面......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就像一张破碎的脸。

　　难以开口道再见，

　　就让一切走远。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们却都没有哭泣。

　　让它淡淡的来，

　　让它好好的去，

　　到如今年复一年，

　　我不能停止怀念，

　　怀念你怀念从前。

　　但愿那海风再起，

　　只为那浪花的手恰似你的温柔。

　　......

　　他不是王子，尽管算得上英俊，尽管名牌大学毕业，他身后的岁月太过阴暗，他急着逃脱；她也并不可爱，尽管漂亮，尽管擅长在别人面前装着乖巧，艰辛的生活里，出淤泥而不染只是个童话。

　　可是，许鉴成就是赵允嘉的王子，爱得懦弱的王子。

　　他们是彼此人生中那些灰暗记忆的唯一分享者，那些纠葛和牵绊早已将对方融入骨血，融进曾经的岁月，再也分不开。

　　他焦急地追逐着星光，急于摆脱现实的黑暗，忽略了角落里等待的视线。

　　她注视着他，带着仰慕和期待，一晃十二年，终于决绝地离开，她无法承受再一次的遗弃，从小到大，她被遗弃了太多次，可是如果是他遗弃了她......她真的太怕。

　　很多年后的许鉴成终于明白，“赵允嘉之所以走得义无反顾是因为他不够义无反顾”，这是文中我最喜欢的一句话。

　　可是许鉴成，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回到过去只能存在于科幻。

　　某次许鉴成回国得知赵允嘉结婚的消息时，曾经幻想过如果当初做了那件忘恩负义的事，幻想自己留在上海拿着不高不低的工资艰辛地忙碌着生活，幻想赵允嘉就是自己的那个她，幻想每天下班就能看到她......

　　我其实不相信许鉴成真的会那么做，即使让他重新选择，他也不一定会选赵允嘉，有些感情还是得不到的时候更美好些，况且，谁又知道若是他选择了赵允嘉，选择了小市民一样的生活，若干年后会怎样看待当初的选择和向晓欧呢？会不会也在想象里五彩斑斓？

　　二十年，该有过多少次机会。

　　二十年，他只有两次想过要和赵允嘉一起。一次是结婚前夕，那时他勇气不够，想要向她汲取，却换来她的逃离；一次是若干年后机场相见，那时他以为自己可以放手一搏，却被一个电话一个消息就击退了所有勇气。

　　迷迷糊糊，追追赶赶，二十年也只是一晃罢了，并不是所有近在咫尺的都可以永远停留在眼前，也许某个看似眼前的人某一天就连想要再看一眼，也难。

　　所以，许鉴成，既然已经无力回天，那就只能用一生的回忆和懊悔来偿还，从此在无聊的茶余饭后，在偶尔失神的瞬间，幻想曾经的每一个岔路口，幻想对她更好一点，幻想教会她正确地写出“幸福”......

　　有人说不喜欢结局，说太拖沓，其实在我看来结局是最现实的，请假一周，续补一周，伤痛欲绝，周旋着想要回孩子，然后某一天因为一个电话赶紧收拾着回美国，赵允嘉倾尽一生的爱，换来的也仅仅是这么多。

　　可是，记忆就像许鉴成额头上的那块疤，尽管早已愈合，你却不知道哪一天它会突然痛起来，闷闷地叫人难过。

　　有人说平淡地相守到老就是幸福，这样看来，许鉴成的后半生是幸福的，这样想来，还沉浸在故事中出不来的我却更加难过。

　　吴越说许鉴成弥补了她对程家明的遗憾，他们本质上是一类人物。我不喜欢程家明，却也对许鉴成讨厌不起来。现实的故事里，背弃一切只选爱情，那太难，那样的勇气不属于许鉴成们，也不属于奔奔波波忙忙碌碌只为了生活的你我。

　　我们都幻想刻骨铭心的爱情，我们都屈从于现实的温暖。

　　故事看完了，也只能一声感叹，擦干眼泪，然后对生活堆起无奈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