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华》云若耶

6、慕仙颜 人面桃花相映红

　　御天怀抱着与他自己身长几乎一样的蜜獭，在林中挪着，颇为吃力。他心想这蜜獭平生最爱吃蟠桃、醉李，自己应当找棵高大的桃树、李树之类，把它埋在树下，也算对得起它。可他身前的这棵桃树已被他跌落之时折腾得一塌糊涂，没有当场折断已经很好了。好在蜜獭虽然身子长，却不是十分沉重，看这满地落花，想必此时正值岛上桃花盛开之时，并无成熟果实。花蜜虽甜，却不如蟠桃果腹来的实在，这蜜獭也有些清减了。

　　御天一边庆幸自己抱着的不是一只脑满肠肥的大家伙，一边向前方不远处一片灿灿红光之处挪动。

　　这浮空岛的蟠桃树，每三月开一次花，花落果熟；每三月结一次果，果尽花开。蟠桃树开花之时，千树万树，如浪如焰，一派夭夭的桃红光彩，闪闪烁烁。御天心想前面红光灿灿必然有一大片桃林，便欲将蜜獭埋在那里。

　　眼前果然是一片桃林，桃花开得好不灿烂，不时有片片落花落在御天手上、身上，香气扑鼻。

　　“你生前爱吃花蜜，死后便让你以桃树为邻，以桃花相伴，做个桃仙好了！”御天这样想着，便有意收起那些落花。

　　忽见桃林深处流光溢彩，不同寻常。少年人难免好奇，也不顾自己手中还抱着蜜獭的尸身，便赶了过去。

　　只见桃林深处，有一块空地，四周的桃花如同被什么吸引，如同雪花般飞向空地上空，“淅淅嗦嗦……”，桃花在空中形成一股旋风，好似帘幕一般，层层合围，从里到外，由深至浅。

　　片刻功夫，桃花越聚越多，旋风却越转越小。忽然，“唰”的一声，万丈红光从旋风之中射出，千万桃花陡然聚向旋风中心，如漫天飞雪，浩浩汤汤，纷纷扬扬……

　　御天只觉得视线所及，一片桃红，分不清哪些是红光，哪些是桃花。

　　眨眼之间，漫天桃花尽全部消失，四射的红光聚于一束，随即消失。刚才还瞬息万变的旋风中心，此时只余下一个美丽的背影。

　　“啊！”御天想不到世间竟然有如此美妙的背影。

　　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女，身形苗条，长发及腰，只用一根金色丝带轻轻挽住。那一袭白衣，如烟如雾，如梦如幻，在这万树桃花的艳光之中，显得分外圣洁、典雅。此刻在御天眼中，这少女身旁似有烟霞轻笼，衣袂飘飘，如置身天上云端。

　　“是谁？”那少女轻喝一声，转过头来。

　　御天不得不惊叹造化神奇，竟生出这般不可方物的美人。他原以为骊歌已是世上最美的女子，那日结识葭若才知世间美女原是千姿百态，各有千秋。而眼前这位少女，却不知胜过骊歌、葭若十倍、百倍。她肌肤莹白胜雪，双眉如笼轻烟，一双褐色的眸子，竟内含双瞳，水光闪闪，深不可测。无论脸、耳、口、鼻，无一处不让人心旷神怡。连头上那对雪白的鹿角都显得格外纤尘不染、与众不同。

　　那少女见一陌生男子望着发呆，双眉微蹙，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琼琚霜林？”话音犹如冰雪落地，不含一丝感情，让人听了不觉有些寒意。

　　御天这才回过神来，忙道：“我，我叫御天，并非有意擅闯，而是从天上摔下来的……”

　　少女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见他衣衫不整，浑身又沾满玉尘、花叶，狼狈不堪，料想他所说不假。她指着御天手中的蜜獭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掉下来时，幸好被桃树所阻，不巧却压死了树上的蜜獭，所以我想找个好地方把它给埋了。”

　　这少女微微点头，想这人虽有些痴痴傻傻，却还懂得知恩莫忘报的道理，便是对一只愚钝的蜜獭，也如此用心。

　　御天见少女不再过问，也觉抱着蜜獭十分沉重，便想挖坑把它埋了。

　　他放下蜜獭，四下看了看，却无合手的工具。想那少女一身气度，凡尘不染，身上也不会带着能挖坑的器物。思量一番，也只得双手齐上，十指并用了。

　　少女见御天在那边挖坑，心中奇道：“这人好生奇怪，竟然用手挖坑，难道他竟一点仙法也不会？不对，他不是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若不会仙法，如何能上天呢？”她心中疑惑，不觉又看向御天，只见他身形瘦弱，细细一看，散乱的头发中，确无鹿角，“莫非他不是鹿力族，而是鹤羽族？”

　　少女心想师父常教导说鹿力、鹤羽两族同气连枝，今日我帮一帮这位鹤羽族的仙友也是应该，便道：“你这样挖，要挖到几时？”

　　御天看了看自己沾满琼浆玉尘的双手，再看看那浅浅的坑，才挖了几下而已，手便有些疼，更何况蜜獭个子这么大，心里也有些为难，尴尬地冲少女笑笑。

　　少女也不理他，玉手微抬，拇指扣住中指，轻轻一弹，“轰--”一声，御天身边地上便炸开一个五尺来长，三尺多深的坑来。

　　“哇！”御天吓了一跳，想不到这少女年纪轻轻，看起来和自己一般大，却这么厉害，弹指一挥间，便将地上厚厚的琼玉土地炸开。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问道：“仙子，你仙法这么高，能不能救活这只蜜獭呢？它原本好端端的在树上呆着，却无辜被我压死，我……”

　　岂料那少女不等他把话说完，便斩钉截铁地道：“不行！”

　　“为什么？”御天想不到这美貌仙子，竟然如此铁石心肠。

　　“生老病死，本是天道伦常，上天既然叫它今日毙命，证明它气数已尽，莫说我救不了它，便是救得了，我也不会逆天而行。”

　　“可是--”御天见这少女转过身子，不再说话，知道求她也是无用，便低头搬过蜜獭的尸身，放入坑中。

　　他小心翼翼地摆好蜜獭的尸身，又将方才收集的桃花花瓣撒在上面。

　　少女见他撒花瓣，有些不解，问道：“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御天道：“蜜獭天生喜与桃花为伴，我便撒些桃花，让它死后也不至于太寂寞。”

　　少女想他也是一番好意，只是心思有些古怪，看看自己手中握着的一捧桃色明珠，道：“我这里有一些用桃花精魄凝聚而成的魄珠，不如也给了它吧！”

　　说着，少女张开手掌，一道桃色光芒洒落在蜜獭身上。御天只见坑中星星点点的桃红光泽，晶晶亮亮，闪烁不停。他拣起一颗桃花魄珠，细细欣赏。只见这魄珠浑圆透亮，如指尖大小，掩不住的桃色光芒之间，缠绕着一丝一缕的灵气碎片，似乎真是桃花的灵魄。

　　他不禁想这少女虽然有些冷漠，但却不重物轻生，竟肯将这以千万桃花凝聚而成的珍贵魄珠用于陪葬一只蜜獭。“多谢仙子，竟肯将如此珍贵之物相赠，蜜獭它即使枉死，想必也能安心了。”

　　“不必谢我，反正这魄珠也没什么用。”少女淡淡地道。

　　“什么！既然没用，为何却用这么多桃花来换的一些无用的魄珠呢？”御天十分不解。

　　“近年来蟠桃树长得比其他花草都好，一树桃花三月后便是一树蟠桃，再过三月蟠桃熟透，桃核落地，不过数十年间，这琼琚霜林自然之貌便不复存在。所以师父便叫我除去一些桃花，以合天然之理。”

　　“胡说八道，简直是歪理！”御天急道，“任桃花自然生长，这才是天然之理，天然之道。人为的扼杀，分明就是逆天而行，违背天道！”

　　少女听他出言不逊，竟骂师父说的是歪理，心中不喜，道：“我不与你争辩，这琼琚霜林不是外人随便能进的地方，埋了这蜜獭，你便快些离开吧！”说着，一挥衣袖，原本被炸开散落在四周琼土玉石竟自己飞向坑中，眨眼间便将那蜜獭埋了起来。

　　御天心想，这女子虽然外表美丽，却不通人情，反而骊歌善解人意，葭若娇憨可爱，比起这女子来更加惹人疼爱。已经下了逐客令，自己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思。当下便向那蜜獭葬身之处拜了三拜。起身欲走时，发现自己手中还有一颗魄珠，想要归还给少女，却见她背对自己，少年人心高气傲，也不与她告别，转身便走。

　　却听远处似有人呼唤：“御天，御天，你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