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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碧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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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师自然是想要学习本领。
有了本领,才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所求不过是随心两字。
虽然苍雾号称是灵术圣地,但能够找到一个法术高强的师父也不容易。
以上种种,都是炎歌用来安慰自己的“大道理”。所谓大道理,总是先摆出一副冠冕堂皇的面目,言之凿凿,让人不得不点头称是,但是却不能让听者真正信服。比方说现在,炎歌的心底就有个愤愤的声音,怎么也压不下去:“昭云,你竟然就这样走了。”
看着昭云和饼道长的身影消失在山坡那头,炎歌拎着小狐狸的脖子站起来:“走吧,我们也走吧,都走吧。”
他穿过鹰谷,沿着一条小溪慢慢向山里走去。越向前行,水势越大,等到小溪变成小河,再汇聚成一汪碧池之时,已经离开鹰谷数里。
碧池四周草木繁茂,锦燕、柳雀、白鹂……各种各样的飞鸟在其间跳跃玩耍。碧池中心的小岛上,水禽迈着细长的腿,优雅地在水边踱步。
和千鸟之森的其他地方不同,这里多是一人来高的灌木,少有数丈之长的巨木。灌木之上花枝缠绕,明艳的花朵在阳光中灿然绽放,微风一过,花瓣如细雨一般,纷纷落下。
花木层层掩映之下,有一间林木搭成的小屋,门扉轻掩。炎歌走上前去,吊在房檐下的一只宁蝠睁开左眼瞟了瞟炎歌,又瞟了瞟他手里拎着的小狐狸,似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打了个哈欠,又闭上了眼睛。
炎歌敲敲门,屋内传出男子的声音应道:“进来吧。”
炎歌将小狐狸放在门外,握了握拳,走了进去。应声的男子坐在屋中,正在给一只刚刚孵化出来的小鸟喂食。男子穿着黑色的斗篷,墨色的长发用一支木簪束在头顶,身旁站着一只半人多高的白色木樨鸟,嘴里叼着一个水壶,给桌子上的茶杯续水。
男子并不回头,只道:“你不是和昭云在千鸟之森里吗?怎么到这里来了?昭云呢?”又对那木樨鸟道,“西琴,来者是客,给炎歌倒杯茶。”
屋内虽然还有椅子,炎歌却不敢坐,只是立在远处,看着那木樨鸟真的就从橱柜里叼出一个新的杯子来,再从一个圆圆的木桶里倒出些花瓣来,又添上水,用嘴叼着,晃晃悠悠地送到他面前。
是紫明花泡的茶水,闻起来带着馥郁的花香,入口却只有淡淡的一抹香气,倏忽即散。炎歌喝了两口,还是觉得嗓子发干,连话都说得颠三倒四:“昭云,走了。跟着一个道士,拜了师,离开了。”
男子手一抖,勺子中熬成糊状的米粥颤颤泼了出来,木樨鸟西琴低鸣一声,急急奔入隔壁的房内,叼出一块干布来,丢到桌上。男子叹一口气,将正在喂食的小鸟放到一个铺着软布的篮子里,拿起布子来,在桌上慢慢擦拭。
他心中忧虑,好一会儿才问道:“他的伤怎么样了?”
炎歌答道:“一切尚好,只是还不能飞行。”
男子放下布子,慢慢道:“罢了,他逃出苍竹海,本来就是想要修习法术,我不教他,也不能不让他去向别人学。由得他去吧。”
他虽这样说,但终究是放不下心,默然半响,方才又道:“炎歌,这几个月辛苦你了。”
炎歌所等的,也就是这一句话,此刻听到心中却微有酸意,紧紧喉咙才道:“九叔哪里话,都是我应当做的。”
男子点点头,炎歌便告辞。他上前两步,将杯子放到桌上,目光不敢稍斜,一步一步朝外退去,合上门的瞬间,他才忍不住看了看男子的背影。
炎歌第一次见到昭云就在这里,黑衣男子笑着对他说:“原来你就是炎歌,已经长这么大了。”
尚在昏迷之中的昭云躺在隔壁的床上,身上的斗篷被烧得破破烂烂,脸上东一道西一划抹着烟灰,但是戴在头上的黑色羽冠,清俊的面容,以及凌厉的轮廓,已经足够让炎歌识别出他的身份——羽灵。
男子道:“我是九濂,这次请你来帮个忙,”他指指昭云,“能帮我照顾他吗?带他回到鹰谷,让他就当是你救了他。”
昭云的伤势看起来严重,其实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九濂每日让西琴送药过来,昭云很快就醒了过来。
后来和昭云在千鸟之森一起流浪的时候,他常常想,如果不是昭云的出现,也许他永远不会见到九濂。
炎歌从记事起就生活在鹰谷,但他没有父母,没有亲戚,像是从天而降,落到这里一般。等他逐渐懂得别人那些窃窃低语的含义时,才明白这样一个地方不可能无故收留一个毫无来历的人。“没有来历”,只是他的来历不那么好说罢了。
他是被鸟雀遗弃的孩子。
每年三月初三,千鸟之森的鸟儿沿着传说中千鸟护送凤凰的路线,向忘归崖飞去,如能在当日到达并顿悟灵根,便能脱胎成妖,化为羽灵,进入圣凰部落。但是这些化作羽灵的鸟儿的后代依旧是凡鸟俗根,无法带到苍竹海中,只能遗弃在千鸟之森。
雏鸟本就脆弱,又失去父母的呵护,多半是活不下来的,甚至有些野兽就专门找寻雏鸟为食。三月三,既是鸟族的盛事,却也是鸟族的惨事之始。
大约在十八年前,有一个叫九濂的道士来到千鸟之森,找到被遗弃的小鸟,抚育它们长大,又驱逐那些趁机作乱的野兽,千鸟之森这才渐渐少了雏鸟被食的惨剧。
谁知第二年三月初三的时候,他竟然在一对已经飞升的鸟族夫妇的巢穴里找到了一个人族的孩子。这对鸟族夫妇不知是从什么地方捡来这个孩子,也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联系到孩子身世的东西。九濂虽然在树林里有居所,但因为其中收养了太多的雏鸟,并不适合人族幼儿的生活,只好将这个孩子送到了九州人聚居的鹰谷。
九州人到底良善,留下来这个孩子,九濂离开时给他取名:炎歌。
对于一个靠着百家饭长大的孩子来说,学道修仙是太遥远的事情。在遇到昭云之前,炎歌的生活就是在千鸟之森的树林里找食物,偶尔给村民做做散工,赚点儿零钱。
从他知道自己曾为鸟类抚养的事情之后,对于长翅膀的动物就有一种特别的感情,有时候看着那些在天空中飞过的鸟类,他忍不住想:这一辈子一定要见见什么是羽灵,千鸟之森的那些雏鸟不会说话,他可以代它们问问,是什么样的魔力,能够让父母宁可抛弃儿女,也要变成羽灵?
今年三月初四,炎歌像往年一样在树林里找寻是否有被遗弃的雏鸟,寻到几只,他便将雏鸟抱在怀里走到鹰谷西北的一个山坡上,过一会儿就有拖着一个摇篮的两只大雁徐徐飞来。他只要将雏鸟放到篮子里,很快就会送到九濂居住的地方。
这一年,大雁却带来了一封信,青色的布料上,用宁乡灰熬成的墨汁写着几个字:“速来我处,九濂。”
然后,他就被领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