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烟羡svzns

67、一些纪念。

　　今天是李芳去世的第17天，为表纪念，特出此番外。
　　李芳还年轻的时候，她曾经想过要和一个人到很老很老。好吧，这个愿望如今对她来讲算是废话，毕竟人也死了。
　　她年轻的时候，爱好广泛，什么都喜欢，什么都只会一点点。
　　后来她不想只会一点点，因为她给一个人的爱太多了，以至于她喜欢的她都会认真去学，学到精进为止，然后给她。
　　就是这样的。
　　她年轻的时候，爱一个人不撞南墙不回头。
　　可惜她现在回不到年轻的时候了，她不会老去，可是她也不会再年轻了，就是这样了。后来啊，她真就撞了南墙，人家不爱她，她自己就是个笑话。
　　说实话的话，其实她也不怪那个人。人家爱谁都是人家的事，她只是难过而已。
　　为什么不能爱我一点呢，施舍给我都好，因为她从来没得到过。
　　她挂念着那个人，却没再遇到她，不知道她什么境遇了。但其实说来，她什么境遇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又该以什么身份，什么方式去关心她的生活呢？她没什么理由。
　　只是偶尔想到她心脏会剧烈的跳动，在她胸口里面一直敲打她，她感到难受和心痛，也没什么特别的，仅此而已。
　　别人说思念来的时候声势浩大，在心底留下滚烫的印记。
　　有时思念是无声的，却在她心里一直下大雨。
　　声音好大。
　　心脏冷到冰点不停的抽痛。
　　她死去的时候，太痛苦了。
　　也太通透，太坦然了。现在时间不知道为什么过的真的好慢，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好像一直没什么目标呢，可能，很简单的目标是和她在一起，不过到最后没有实现啊，那就算了吧。
　　算了吧，她有放下吗？
　　不知道，可是时间太久了，只记得她这个人，却念不出名字，记不得长相，身材，样貌，声音，还要她怎样呢。她如果再记得，不过平添痛苦罢了，她都死了，就不能让她好过一点吗。
　　其实她没忘记过，但是即使记得，她又能怎样呢？她已经没有资格光明正大的站在她身边——她对她早已不是什么纯洁的友情。而且又是一个早就死掉的人。
　　直到有一天，她居然恍然间记起了那个人的生日，并且她自己为她庆祝了，买了一个礼物。
　　好像没有真切的忘记过，忘不掉，就算了。她知道她一直都在反反复复痛苦着，特别是在自己孤单的时候，就常常想起，要是有她在身边说说话，即使是废话也好。
　　她去看过她吧，可能是，很多年以前，那个人一直浑浑噩噩的过。
　　生活也挺正常的，一日三餐，早睡早起，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做梦，睡得安不安稳。
　　其中她也曾去过某家企业当员工，令李芳印象深刻的是，那个人拒绝了同事的晚餐邀请说要给她过生日。
　　那个人买了一个蛋糕在家里，为她点一根蜡烛，其实她没什么愿好许的，那就祝她平安吧，幸福快乐就好了，她虽然不算大度的人，可她也确实从来没记恨过她，只是，遗憾罢了，但心里还是很希望她幸福的。
　　然后她替她吹灭蜡烛，她切了一块蛋糕给她，又切了一块给自己，她吃着吃着，就哭了。
　　她突然感觉，那个人的心早已锈迹斑斑，被腐蚀的透彻。
　　为什么要想起我呢。
　　你这样过你的不好吗。
　　你明明就是自由的，为什么要困于她一棵枯而腐烂的树一辈子呢，你要过你自己的，好好过，像前几十年一样。
　　你不是说不会想起我吗？你为什么要想起我，为什么在我最想你的时候想起我？
　　我不会为你哭的你知道吗？我已经为你哭过很多次了。
　　李芳仰起脸，发现自己早就泪流满面了。
　　在她这平淡的死去的十几年，见到她依旧会掉眼泪，一直掉个不停，她好恨自己，怎么这么脆弱，这么爱哭呢。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

　　那个人曾经弄丢过她的那一枚戒指，她发了疯一样的找。
　　她走了9.1公里，最终找不到，她看起来很平静，默默拿起手机打车回家。
　　李芳知道这戒指对她而言大概是重要的。
　　她不知道这戒指对于那个人而言，是她妈妈留给她的东西，是她这些年来情感的寄托——她把对李芳的爱全部放在里面，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根深蒂固扎在她心里。
　　她就那么的换了个鞋进了房间，然后去浴室洗去一身的尘埃，然后平淡的做了一顿饭吃了几口，把碗洗了又把菜放进冰箱保鲜，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还是那时候她喜欢的综艺。
　　她习惯的摩挲着右手无名指，发现那里空落落的，她的心也是。
　　不只是空，更是腐烂发臭的坏死。
　　她的泪忽而就落下来，没有终止的意思。
　　老天爷啊，你怎么对我就那么残忍。
　　她们都走了，唯一留给我念想的也只有这个，你怎么还要拿走呢，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你连这点东西也不肯施舍给我。
　　凭什么呢。我为什么要受这种苦。
　　“那是，我想给她的定情信物。我给了，我不敢说。你连这点东西都要抢走，一点也不留给我。”
　　李芳默然，心中却无限翻涌，下起连绵的雪。
　　她走了。
　　第二天那个人发现戒指在她窗台的桌子上。
　　李芳什么都碰不到，她耗费自己的灵魂让自己能碰到东西，一小会，她把她的墓挖开了，取走了里面的戒指项链。
　　也是那时候，她才发现，项链内侧刻着的love。
　　那是一个无声的告白。
　　她把戒指放她桌上。
　　当一个灵魂开始耗费她自己的时候，就意味着她的生命也要真正到尽头了。
　　没关系，反正也是要死的，生命太孤独悠长了，反而叫她觉得恐怖呢。
　　死嘛，她也不是没死过，对吧。
　　只是死而已。
　　其实她心中苦涩，但是她觉得她的生命还在继续，她不能让她活得太痛苦。
　　不就是死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人为了爱长出美丽的翅膀，人为了爱折断丰润的羽翼。
　　她本可以自由，但她愿自困囚笼。
　　她脸上布满泪水。
　　这次真的不能陪她走到最后了。
　　你能不能幸福一点。
　　让我也好过一点。

　　*

　　在李芳年轻的时候，她有过很多宏伟的理想，可惜她有能力，她浪费掉了。
　　其实会有遗憾，但她没怨怪过，是她自己选的，如果实在要怪，那大概只能去怪她自己。
　　她有去看过老爷子，在刚走的几年。
　　老人的头发本来花白，就在她走的那几天，老人的头发几乎全白了，挣扎了几年，也怀着痛苦和孤独走了。
　　在她年轻的时候，他看起来似乎没那么老。
　　她细细描摹着那一张泛白的全家福，落了灰的相框怎么也擦不干净，她的眼睛也是一样。
　　擦不干净，她什么都看不清。
　　看不清老人曾微笑过的脸，也想不起他了。
　　其实她心中早已归于平静，就好像从来没有跳动过一样。
　　只是眼睛它啊，它总是喜欢掉海水。
　　苦苦咸咸的。
　　她的眼睛是海洋，曾经，她的心曾经也是海洋，很宽阔。
　　为什么老是用曾经呢？因为已经太久了。时间真的过了很久。
　　她早就不年轻了。
　　也不意气风发了。
　　其实在她刚死的时候，她经常回味自己的一生。回味那些痛和快乐。
　　后来她再也不去回味了，她觉得人应当向前看。其实她还一直在原地踏步，从来没有向前再迈出一步了。
　　后来，即使想，也全然记不起一点细节了。
　　都过去了吧，记得干嘛呢？
　　记得那个人而已，可是不想去回忆了。
　　有去看过她，因为想看她笑，想看她是不是很幸福了，跟她的男朋友，说不定是老公了呢现在。
　　去了，她不笑，她老了，她不幸福，她好孤单。整天都在种花，种满了院子，她的院子，和她的院子，都种满了。
　　还有一片荒野，也全部是向日葵。
　　没有满天星的向日葵。
　　不太完美，她是这么认为的。
　　那个人用她的眼泪浇灌了每一朵盛放的花，带着她的思念和无限的绝望。
　　后来她去看海了。
　　她对着海大喊她的名字，李芳觉得她可能看到她的日记了。当初应该把那个东西烧掉的，不要给她留，什么都不要留，这样就当她从没来过就好了。
　　这样，我们应该也算一起看海了吧？看完海，你就别再管我了，也别再想我了，好不好。
　　她不知道，在那个人的世界里，满是她的痕迹，难以抹去。
　　我的心脏因你孕育出情感，我为你而活，为你而痛。
　　你不明白吗？
　　你是世界第八大洋，只属于我的海洋，我只为你沉溺其中。
　　她只是看到海鸥，大海，礁石，海浪涨潮退潮，她每一个都想和她爱的那个人分享。只可惜她爱的人不会再来了。
　　其实她心脏里荒芜一片，在她走之后，只是呢，她可能不会知道了。
　　也没什么的，再过几十年她也就死了。
　　只要再过几十年。
　　几十年就好了，真的，没那么长的。
　　她也不就是自己过来的吗，也挺好的。
　　她一点都不好。
　　她突然痛哭起来。
　　“我爱你！你知不知道啊！你到底知不知道！”她蹲了下来，海风肆意吹着她的发丝，卷起来狠狠抽打着她，她的心脏也像是被狂风抽打着一样，痛彻心扉。
　　我现在知道了，但我没机会回应你。
　　是我太自私，但请你忘掉我，让我带着那过去一起埋入坟墓吧，记得的就我一个，就好了。
　　还有，谢谢你陪我过生日，和祭日。
　　烧纸钱就不用了，我用不完了，贡品也不要换了，我吃不到，别浪费了。
　　我也很爱你。
　　好想和你在一起啊。
　　她老了吧，总是很爱哭，不像她年轻的时候，她年轻的时候……
　　不会哭。
　　你让我有哀乐悲欢。
　　顷刻间，李芳的头发全白了。
　　她静默站立在那个人的旁边，看她哭却什么都做不了，就在那一刻，海水汹涌而澎湃，朝她扑来，她的心早已冷到冰点。
　　老天爷，你非要我死的这么早，非要我看她难过什么都做不了，非要我看她孤单，看她眼泪落进海潮圈进白色浪花。
　　你非要我无能为力。
　　她轻轻抚摸她的背，吻她额头泪水轻轻悄悄滴在她的脸上。
　　以后，不要再哭了，我也不再来了，你忘掉我，会很幸福。
　　她其实曾听过一个传说，大海是由人的眼泪汇成的。
　　之前她觉得可笑。
　　现在觉得如果可以的话，说不定她的眼泪真的有那么多。
　　她的眼泪落她心上，落在每个吻中，落在每一颗沙子中，落在她颤抖的手上，落进每一秒里，落到爱人的眼睛里。
　　爱你万年，吻你万千。
　　可能是有些缺憾的。
　　在她们年轻的时候，她们没有轰轰烈烈相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