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烟羡svzns

64、番外三

　　不知道这是第几个冬天。
　　没有李念清的时间总是很慢，慢得一天就能磨光王华的命。
　　王华身体越发不好，连去看医生的力气都提不上。
　　其实就算能，她也不想去。
　　自从老年以后她一直在看病，总感觉奔波太累，她不想颠沛流离。
　　等到这时候，她又那么健忘，什么都忘了。
　　那个人，那些事。
　　不知道到底是不愿想起来，还是真的因为年纪大的问题。
　　这个冬天似乎特别难熬。
　　王华整天整天躺在床上做梦。
　　她老是梦到一个女人。
　　她站在病房的窗口前面画画。
　　画了一种花，画了一棵树。
　　什么花？什么树？
　　不知道。
　　看不清。
　　她为什么看不清啊。
　　明明到现在也没有配老花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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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一眨眼，她又看到一个少年，站在榕树下看公告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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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见满天的烟火，和旁边一个带墨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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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她觉得那是噩梦，因为她醒不来;又觉得它无比美好，所以不想醒。
　　每次醒过来枕头都会湿一大半。
　　她觉得那肯定是她的口水。
　　忘了好多。
　　只记得要种花。
　　种向日葵。
　　但是冬天它总开不了。
　　到底为什么。
　　真叫人苦恼。
　　这天下了第一场雪。
　　王华好容易恢复一点精气神，裹得严严实实出去看雪。
　　没有人陪她一起看啊。
　　自己看好像没什么意思。
　　她为什么要出来呢？
　　不记得了。
　　脚好疼。
　　真想找个人背她回去。
　　奇怪。
　　怎么会有人背她呢。
　　可是怎么她好像觉得有人在大雪天背着她走了好久好久。
　　那个人问她：睡着了吗？花花？
　　没，没睡。
　　她明明这么回答的，却感觉脑袋好沉，她是睡着了吗？
　　白子安头痛欲裂，找医生来看王华，因为她总整天睡觉。一睡起不来。
　　可是今天去王华家里的时候却发现没人了。
　　按道理来说，一个整天睡觉的人，一大早怎么会出门。
　　只看见桌子上那个终日昏昏沉沉浑浑噩噩的人给她留了一张字条：不用来找我了，我去旅游了。
　　白子安半晌从嘴里闷沉的骂了一句：“瞎折腾。”

　　*

　　很多年王华没有坐过飞机了。
　　可惜她现在老了。坐飞机虽然不颠簸，却也属实叫她难受。
　　到了m国。
　　却又有点迷茫。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
　　她记得第一站要去蛋糕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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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走。
　　她问路。
　　听到一口流利的英语。
　　那是个外国人。
　　恍然间她记得。
　　她似乎在哪里也听过这么标准的发音。
　　好像……那个人也来过这里吧。
　　她来这里干嘛呢？
　　旅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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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了。
　　但是有点想哭。
　　因为感觉那个人好难过。
　　她也好难过。
　　去了蛋糕店。
　　王华点了几份蛋糕。
　　还问店员有没有白蛋糕。
　　店员说没有。
　　于是作罢。
　　而吃了寥寥几口却觉得蛋糕做的并不好。还是那个人做的好吃。
　　然后迎来了沉而久的思考。
　　她不记得那个人。
　　隐隐约约，好像知道这个人来过这世界一遭，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的。是曾经存在过的。
　　连脸都看不清。
　　只能听到她只言片语。
　　为什么她会那样模糊……在记忆里。
　　可她明明记得有很多事关于她。为什么就是记不起来。
　　那些关于她的事。
　　这里也下雪。
　　这里也很冷。
　　没有人在她身边了。
　　她才发现。她自己早已孤身一人。在时间的长河里，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
　　第二站她去了百货商场。
　　她好像本来想去买衣服的。
　　最终她在金店买了个戒指。
　　还是个银的。
　　真奇怪。
　　她有点想在上面刻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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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自己买了一条方领的黑裙。
　　她不适合黑色。
　　她还那么老了。
　　她记得她要买来送人的。
　　但是她忘记那个人叫什么了。也忘记她长什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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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站她去了一个广场。
　　人很多，很热闹。她觉得好像这个广场有很多密密麻麻的数字，她似乎还看见了当年高考的压轴题。
　　她笑了一下。
　　那年高考数学可真简单啊。
　　她又往别的方向看，看到有人在广场跳舞。
　　好像是水袖舞表演。
　　每个人都穿着靓丽的红裙。
　　恍然间她又听到那首好运来，和少年翩翩起舞的样子。
　　其实她有些懊恼，当时怎么就没发现，她舞跳的挺好的。
　　少年舞台上明朗的说辞又在她耳边响起。
　　她心里想啊，这套说辞烂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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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有跳双人舞的。
　　她好像看到有两个女人在一起跳舞。
　　一个女人恶作剧一样踩了舞伴的脚。
　　舞伴她也不恼，笑盈盈地看着她。
　　然后两个人笑作一团。偷偷溜了。
　　王华跟着她们追了出去。
　　走到一家奶茶店的面前。
　　她面前好像也是那个少年。
　　少年错愕地看着她，问她怎么在这。
　　随后开心爽朗地笑了。
　　你想喝什么？记我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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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面一转，她面前是一个陌生的女孩，问她：
　　奶奶，您想喝点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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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啊。
　　她还年轻着呢。
　　她觉得这人真没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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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下一站是一个田园。
　　她走在小路上，走在田野里。
　　她好像看到漫山遍野一地金黄，她好像看到一簇茂盛的花。
　　看到一个女人把它们摘下。
　　然后女人开始跑了起来。
　　她也跟着跑了起来。
　　她看到大风吹起女人的发丝，她看到女人转身对她苦笑。
　　然后女人坐在地上哭了。
　　她感觉天好像下起雨了，她脸上有水珠。
　　她有点想安慰那个女人。
　　一转眼女人却不见。
　　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寒风吹透她的骨髓，她感觉有一根冰柱扎进她的胸口。
　　疼得她倒在地上。
　　她感觉女人的泪滴到她脸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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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最后一站是大海。
　　不知不觉冰雪已经融化，春天了。
　　她看到海浪拍打着岸边的泥沙，卷起层层发白的浪花。现在是将近傍晚，点点微光柔和的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海风很大，她感觉织的围巾要被风刮走了。
　　她看见海鸥在海面上掠过，飞向点点星光。
　　她看见远处海浪猛烈的拍打着礁石，礁石上面有一个人。
　　不知道怎么的。她感觉她听到那个人说：
　　好想去看海啊。
　　你不是来了吗？
　　你不是正在看海吗？
　　她很奇怪，心里疑惑着那个人。
　　她脑海里没由来地浮现一段文字：
　　我的最后一站是大海。
　　但是我有点想和她一起看。
　　这次就算了，回去再和她一起看吧。
　　算了，想了一想，我身体越来越差，不适合吹海风了。
　　也不适合看海了。
　　下辈子再看。
　　我要回去见她了。
　　她比海好看。
　　海风卷起细沙，岸边溅起海水。
　　她的围巾被吹飞了。
　　空中飘起了雨丝。
　　雨打在她身上。
　　她却不动了，像一尊石像在那里静默而死寂地站着。
　　死死地盯着远处那一块礁石。
　　海鸥站在那块礁石上小憩。
　　李念清。
　　你爱我吗？
　　她无声地问着。
　　远方传来海浪拍打着礁石的声音，汹涌澎湃。
　　她听到回答了。
　　爱。
　　很爱很爱。
　　手里紧紧握着银戒指。
　　那个内圈的love被烫坏的银戒指。
　　手腕上的红结绳很旧，上面还挂着一个吊牌，上面刻着平安顺遂。
　　那是一个喜欢海的人送她的。
　　她想起曾经那个人好像问过她：
　　你喜欢看海吗？

　　不喜欢。我只喜欢你。她心里这样想。

　　她感觉有什么润湿了她的脸颊。
　　她想，可能是雨吧。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这番外是新年准备发的，拖到现在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