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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云阶月地依然在,旧逐空香百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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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醒转。
眼前的光线有些许刺眼,周遭是一片模糊,不过朦胧中仍能觉出熟悉。我心下疑惑,揉了揉惺忪迷蒙的睡眼,试图看清这一切,却见姐姐坐于不远处的雕花扶手椅之上,正关切地向身边的丫头询问着什么。那丫头背对着我,着湖蓝色纱袄,我自声音分辨出,那正是剪秋。彼时的她正值豆蔻年华,正是最活泼烂漫的年纪。姐姐着月白密罗衫,斜斜绣着她最爱的白梅图样,白素纱裙,画着绿水波纹,前后裙门点缀几枝红梅,髻上斜插一支和田白玉簪。姐姐一向不喜脂粉与珠翠,然而这般素净的打扮,却更显她风姿卓然,宛若谪仙。
姐姐见我醒了,急忙上前紧握住我的手,关切道:“你可总算醒了。”
我欲起身,却被她一把按住:“别动,你的腿伤着了,大夫说须得静养。”
我一思量,往事便尽数涌上心头。前世,我曾和剪秋在府中偏僻的一隅扎了个秋千玩,但一个不慎,我却失足跌落。我的腿伤的很重,剪秋一人无法将我移回房中,慌忙间,正遇上姐姐的侍女采葛往此处寻一姐姐丢失的绒花。采葛目睹此景,忙和剪秋一同将我挪回房中,并即刻去禀报了姐姐。于是便有了后来的一幕。
在府中,除了额娘,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便是待我极好的姐姐。她是乌拉那拉氏的嫡女,长我两岁。虽说嫡庶有别,但姐姐为人柔善,对我照顾颇多。不论是吃食首饰,亦或是笔墨书本,凡是我没有的,她总会想方设法的托人给我送来。她教我抚琴,教我琵琶,教我学诗……如此种种,我上一世实在欠她良多。
想到此处,我不禁默默垂首,不安地望着衣袖上的花纹。
姐姐以为我是因为前几日从秋千坠落之事感到后怕,忙柔声安慰我道:“宜修,没事了,都没事了,别怕,姐姐在这里。”我一个恍惚,当年额娘还在的时候,我在府里受人欺负,她也是这般护着我。额娘走后,是姐姐,一直保护着我。
摔伤后,阿玛免去了我每日清晨的请安。然而他到底不曾来看过我。因着姐姐的着意照顾,下人们倒也不敢十分怠慢,滋补佳品是每日不缺的往我房里送来。姐姐得空,便会来陪我说说话,一同做做女红。日子这样慢慢地从凝然的眼前过去,倒是静好。
直到一天剪秋来报,在我那日玩耍的秋千下,发现了已然风干的油迹。
转瞬间,我已是了然。
在府中,我自幼卑微,不受重视。额娘与我为了安生度日,一向谨小慎微,对任何人都产生不了丝毫的威胁。我们总是安静的,安静到几乎让人忘了我们母女的存在。秋千是我与剪秋一起扎的,且极其偏僻,平日除了浣洗衣物的侍女们,鲜少有人经过,而下人们又有何理由要这般算计我?
是她吧。作为乌拉那拉氏的当家主母,她总是和气大度的样子。然而明里暗里,我们母女吃了她多少暗亏,却着实难以计数。
就在上个月,阿玛为我做主,去求了皇上,要将我许配给当今圣上的皇四子胤禛做福晋。如今夺嫡局面何等凶险,我何尝不知道,阿玛哪里是真心为我好,不过是将我当作一枚试探心意,笼络胤禛的棋子而已。我自知无法反抗,也不想反抗。然而我总听剪秋说,夫人却对此颇有微词。不过,她决计不会露出分毫不得体,只是劝阿玛,“宜修是个大方得体的好女子,但老爷可曾想过,王爷身份贵重,若是就这样将她嫁去王府,别人少不得闲话。为了宜修考虑,请老爷准许让我收宜修为女,以嫡出的身份出嫁,可好?”
如此一来,阿玛自然意识到了不妥。将我嫁给胤禛当福晋,不说这庶出身份卑微,更紧要的是,如此一来,乌拉那拉氏定会被视作党附胤禛。这一定是阿玛不愿意看到的,他想要的,是呈骑墙之势,保持中立,日后不论哪个皇子上位,不说大富大贵,乌拉那拉氏还能留有一席之地。
况且,府中还有才名动京城的姐姐。
于是,我便从福晋,变成了侧福晋。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满意啊。
虽在春日,我的心却是蔓延出一片凉意。可姐姐,她从不知道这些事啊。前世的我,又怎能将这恨意无端加诸于姐姐呢。我心里暗自许下誓言,这一世,无论如何,我只愿姐姐能周全。
但受过的种种算计,也不能就此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