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等一回》老尔

1、一

　　张立宪摸着胸部烧焦的地方，一阵失神。仿真皮肤发出了烧焦的刺鼻味，青烟已经散了去。
　　龙文章用很是理解样子拍拍他的肩膀，张立宪没有半点反应。孟烦了甩甩发酸的手，一脸鄙视的看着龙文章。
　　张立宪是以在全团人员都差点被逮到的情况下才不情不愿的让孟烦了将身上的条形识别感应器给去掉。
　　全团人员，其实加起来不超过十个人，龙文章是毫无疑问的领头人。张立宪对龙文章的过往不是很清楚，也不会去问，他没学过八卦这一学问。只知道全团唯二的人类，就是龙文章跟孟烦了。
　　孟烦了曾是最大机器人生产基地dOris的研究人员，现在则成了这个团的维修员，备注：免费。一条腿不方便，据说是在某次逃跑时被子弹打的，也兴许是摔的。人有点愤世嫉俗，一天到晚神神叨叨，手上利落，嘴皮子更利索。
　　龙文章——张立宪不知道应该如何划分龙文章的属性，上回他们躲避追捕时，张立宪跟在后头眼瞅着龙文章的一只手臂猛的砸在突出的横杠上当场就折变了形，血却溅得不多。当时他觉得这手臂可能废了，可没想到回到老窝后孟烦了不知从哪扒拉出一条废旧的机器手臂给龙文章安了上去。
　　改造人——估且称为改造人吧，一半是机器一半是人类的独一无二改造人。龙文章扬扬新安的手臂，嫌太重了，左手重右手轻，身体会不平衡的混蛋！龙文章要求孟烦了换一只，被驳回，理由是小太爷夜观星像，你今天不适合连续换两回手臂。

　　张立宪不需要睡眠，可他这会觉得累了。累是还在虞师时学来的词，有回何书光就喘着气跟他抱怨说师座就不懂得什么叫做累。然后因为这句话被师座吩咐多跑了十圈。虞啸卿那会半抬了侧面跟张立宪说，想知道累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吗？然后指着何书光说，等他歇下来你看看他的样子就明白了。
　　张立宪很老实的在一旁等着何书光跑完一屁股瘫在地上喘气。他上前捅了捅何书光，何书光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那时夕阳照在何书光的脸上，汗水晶莹的反着光，边上似乎还带有尘土的飞嚣。
　　张立宪想抬手摸摸胸口上的痕迹，可胳膊好像抬不起来的样子。面前是夕阳下的尘舞飞扬，张立宪想，我大概累了吧。

　　从他被龙文章他们从机器回收废旧厂误打误撞的重新开启后，就一直在跑，边躲边跑。他抗议过，他是要找他的虞师座去的，而不是跟着他们这么瞎跑。龙文章听了后攒着眉笑得贼兮兮的说，你要找你家师座也得有命去见吧，要是还没见着就被压扁做了钢块块怎么办？
　　张立宪从那时起才晓得自己的识别码是上了黑名单的，理应被销毁的黑名单。
　　为什么？！
　　张立宪不明白，虞啸卿为什么要销毁自己？或者说他为什么会被他的主人虞啸卿强制关机后扔在了机器回收废旧厂里。那个地方只有残缺的机器人，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堆起，满是胳膊大腿脑袋螺丝钉，零零散散的机器人在那里扒拉寻找着可回收利用的资源。张立宪就是这样被龙文章他们一伙发现的。

　　机器人——无论型号，都会在一出厂时被植入条形识别码，追踪、备份、他们是被生产者，是商品。能思考的商品。

　　虞啸卿半夜起床亮了灯，惊动而来的何书光跟余治敲了门。虞啸卿挥手要他们回去睡觉，这是个下雨天，淅淅落落的酸雨侵蚀人心般的难受。
　　虞啸卿的字典里从没有后悔二字。那是因为他坚信自己从不会做另自己后悔的事，而事实上他也确实没有做过。
　　除了一件。
　　虞啸卿知道刚何书光欲言又止是为了什么。何书光是虞啸卿后悔所做的那件事的惟一知情者。甚至可以说，他是个帮凶。那天是他开着车，跟着他的师座，把他口里喊的哥扔在了那个凄惨无比的山头。

　　他哥是个机器人，机器人是不是很怕这种酸雨，何书光从惊醒后就没了睡意，想着刚看到的天气预报，每逢下这种酸雨政府就会发出通告，让机器人注意外出安全。他扒着要听清公告的样子被余治嘲笑了，不过不等他反应过来踹余治一脚，余治就被李冰给拍了脑袋。
　　何书光竟然会失眠，这事一点都不符合他一贯缺心眼的性格，但这会他的的确确睁着眼睛看着窗外。
　　他还没惊讶完张立宪是机器人的身份便被师座叮嘱着开了车把张立宪给抛下了。这让他很是难受，在战场上他跟他的战友从没轻易抛下过任何一个伙伴。或者说，机器人不能被称做战友或伙伴了？何书光不懂这里头的标准要怎么横量，他平常没把编外的那些机器人方队当回事，可是哥不一样，张立宪不一样。
　　机器人，他叫了一个机器人为哥整整一年多。一年多，再生份也有了感情了啊。何书光翻了个身。他清楚虞啸卿这么做有这么做的理由，可是……哥不知道还好不好……

　　何书光缺根筋，不代表其它人也是如此。虞啸卿之所以会叫何书光来共同完成这事，似乎就是因为何书光缺了这根神经，他需要有个人来分承这个秘密，而这个人必须得对张立宪有了情分，就如同自己一样。
　　这样才能时时刻刻的提醒自己，他把一个有了情分的伙伴给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