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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撒玉拋珠安忍别离,一念之差追悔莫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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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想着心事信步而走,竟是回到回鸾阁的凉亭里来了。
慕容离看着眼前的人,那人长得同他一模一样,不过穿的是瑶光王子的装束。让慕容离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一时心中又生慨叹,只不言语。
醉仙芙蓉这是第三次来见慕容离,每次用的相貌都不一样。但慕容离应该知道是同一个人。
醉仙芙蓉指着自己道:“阿离,知道我为何变成这样来找你吗?”
慕容离侧过身去,不再看他。
醉仙芙蓉见慕容离爱答不理,堵了气很想直接走掉。但见水榭之中的羽琼花大多零落,又于心不忍。他转到慕容离面前道:“万一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呢?”
“那又如何。”慕容离道:“我若是继续留下来,不一定哪日就真的成了太傅他们口中祸害天权的妖佞。”
“你管那些老头子做甚,难道陛下会不护着你吗?”醉仙芙蓉一脸气结。
慕容离道:“所以我不能再误他了。况且王上若是从没见过我,一定会比现下过得好些。至少可以从心所欲,不用每日理会那么多烦心事。”
“噢,这话倒是不错。”醉仙芙蓉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可是他已经见过你,这一切也不能倒回去了。再说,离开了他你会怎样,自己还能行吗?”
“不能。”
慕容离喃喃地重复着:“不能。”
“哎,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么。”醉仙芙蓉叹道:“阿离,你还记得你经历了多少辛苦才到他身边的么?”
慕容离不再答话。他看着水榭中的羽琼花,零落飘散,随水远去。眼眶逐渐变得通红,却没法为自己哭一场。
因为他的眼泪都为王上流尽了。
“你想哭吧。来,这花露借给你做眼泪。”醉仙芙蓉伸手轻抚上慕容离的眼睫,同时他变成了执明的样子。
“王上……”
慕容离跪倒在地,伏在醉仙芙蓉的膝上放声大哭。
“执明哥哥……我要走了,我要走了。”
悲恸之声极其哀切,连无情草木也为之动容。
慕容离直哭得昏厥过去。意识混沌之中,听见似乎有人在说话。
一人说道:“陛下再不肯下狠心,眼看就要大难临头了。”
另一人道:“那又怎样,朕决不能做让阿离伤心的事情。”
王上?
慕容离抬起头,见眼前人真的是执明。他正伏在执明的膝上。执明已经把外袍脱了披在他身上。见他醒来,伸手捧起他的脸。
“阿离,你还好吗?”
慕容离慌忙站起来,转过身背对着执明。他抓着执明的外袍把自己裹紧。稍微平复一下心绪,这才说道:“王上,我要走了。”
“啊,为什么突然就要走啊?”执明追上来握着慕容离的肩膀,想要把他转向自己。
慕容离却挣脱开,狠下心道:“我早就说要走,王上也答应了的。”
“阿离……”
“天下共主说的话也不作数么?”
“不,好吧。”执明小心地问:“你想什么时候?”
慕容离闭上了眼睛,再度狠下心道:“这就走。”
执明似是发觉情况不对。他上前紧抱住慕容离,“阿离,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情?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
“没有。”慕容离这次没再挣动,可是他全身都冷得怕人。“是我自己想走的,陛下就让我走吧。”
听到“陛下”二字,执明将慕容离松开了些,手从他的肩上滑下。入秋的风从水榭中穿堂而过。原本能感觉到另一个人体温的地方,只剩一丝秋风的凉意。
“那好吧。”
执明轻揽着慕容离的腰,向他冰冷的脸颊呵着气,“不过你稍微等一会儿好不好,总要准备些路上带的东西啊。不然本王可不放心。”
慕容离觉得或许不该答应让王上替他准备东西的,因为一准备就准备到了晚上。
而且执明又要同他喝酒践行。怕他不愿意,对他说道:“阿离少喝一点就好了。只要你没喝醉,本王不拦着你出发。但是尽量别走夜路,在嘉成郡中找间旅店投宿一晚也行。”
慕容离自始至终都没说话。内侍送了酒来,他给执明添上酒。
罢了,或许是最后一次这样陪王上喝酒了。王上爱说什么就随他去吧。只是要提点自己,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决不能再因为王上说的话而心软了。
这是很难做到的事情,因为王上随便说点什么他都会心软的。
而执明很识趣地没有再说什么,也不劝慕容离喝酒。只是自己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慕容离给他添酒的时候,他偶尔会抬起头来看看天上的月亮,又低下头看着酒杯。
执明很快就喝得大醉。正当慕容离以为他要扶醉而归的时候,执明忽然道:“阿离,我不想让你走。”
他抓着慕容离的手,“你不要走。”
慕容离忽然感觉自己是逃不掉了。执明的手很烫,死死地攥着他,像炭火一样几乎要把他灼伤。
“你这次不打算回来了是不是?我没了你是不行的。我要跟你一起走,什么江山社稷天下共主,都去它的!”
霎时恍若五雷轰顶。
慕容离想说王上你喝醉了,但是他说不出来,因为他知道王上说的都是真心话。而这真心话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不能让王上离宫,王上认定的事情又劝阻不了。于是拼命思索要如何应对,却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
他终于明白,如今他没有选择了,只能留下。否则天下共主平白无故弃位离宫,可就真的要天下大乱了。
慕容离紧咬着嘴唇踟躇半晌,终于说道:“不许这样,我……”
我留下来就是。
话未说完,慕容离忽见寒光一闪。那是一把匕首。而持匕首的人正是上次见到的黑衣刺客。
执明并没有警觉。再加上醉酒醉的厉害,完全没发现刺客。
慕容离大惊失色,立刻就要上前护持。可是他的手被执明攥着,不便进招,于是动作就慢了那么一分。
等一下,这是故技重施么?这只是一场演给他看的戏,为的让他留下而已。刺客根本不会真的攻击王上,所以就算动作慢一分的话……
一念之差。
慕容离只觉得颊上一暖,扑面而来是浓重的血腥气息。他听到匕首刺进皮肉的闷响,还有执明惨叫的声音。
“王上!”
刺客被慕容离踢中肋骨,摔出去一丈多远。但这还是太迟了。匕首已经早先一步刺中执明胸口。鲜红的血喷涌出来,溅到了慕容离的脸上。
“王上,王上!”
执明脸色煞白,剧痛之下冷汗淋漓。那柄匕首还插|在他胸口上,王袍被血浸透了大片。可是他出奇地镇定,甚至没再喊疼。只是轻轻地把慕容离的手放开了,用虚弱的声音说道:“阿离,你快点逃。”
他似乎想伸手把慕容离脸上的血迹擦一下,可是看着自己的手上也染了血,又皱了皱眉头,手也无力地垂下来。眼睛却一直依依不舍地看着慕容离,沙哑着嗓子又说了一遍:“逃……快啊。”
之后他像用尽力气那般合上了眼睛,两行清泪顺着眼睫滑落。
“啊——”
慕容离紧搂着执明,喊得撕心裂肺。
他搂着执明跪坐在地,全身颤抖得厉害。好不容易扶正执明的脸,却不敢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执明的血流得越来越多,他们两人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
怎么办?王上最怕疼,最怕见血的。不要,不要再流了,再这么下去一切都要成了红色。王上为什么不动?为什么不喊疼?为什么一直闭着眼睛?
是……不会再睁开了吗?
他方才还握着他的手,说要和他一起走的。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他会留下来,留在他身边的。
一念之差。
在那么短短的一刹那间,一切都完全变了。
一切都
没有了
“王上,很疼么……”慕容离贴近执明耳边,小声道:“我陪你一起好了。”说着用颤抖的手握住匕首的刀柄。
“慕容大人,不可!”
卫济带着侍卫正赶过来,对慕容离道:“不要拔刀,先等医丞来。”
慕容离见有人近前,慌忙搂紧执明。他脸色惨白得吓人,比执明好不了多少。眼神涣散,似乎辨不清来人是谁。
时鼓随卫济同来。他们见执明重伤昏迷,方知慕容离是惊惧过度。时鼓道:“大人先扶陛下到寝殿中。躺下来的话,不至于失血太快。”
这才点醒了慕容离。众人一起把执明扶入回鸾阁寝殿。回鸾阁中的内侍听到惨呼声,纷纷出来查看。还没等内侍们走到水榭,就见卫济带着禁卫前来,已经擒住了黑衣刺客。却没料想陛下竟然被刺客所伤。立刻整衾端水,忙作一团。
刚侍候着执明躺下,医丞就到了。祝太医临危不乱。检查过伤处,说只留同来的三名医丞在此为陛下理伤,令其余的人都出去。
时鼓示意众人都退,就要去掩门。而慕容离一直看着床榻上的执明,不肯离去。此时薛灵也到了回鸾阁。于是时鼓和薛灵两人一边一个,拉着慕容离出了寝殿。
有内侍见慕容离身上、脸上都是血迹,问道:“大人受伤没有,要不要去换一下衣服?”慕容离捂住衣服上的血迹,只不言语。
薛灵示意那内侍退下,悄声对时鼓道:“那一定都是陛下流的血,大人才不愿意去换衣服的。”
时鼓未回天权时就听说这位慕容大人与陛下关系非同寻常,一见果真如此。于是会意,道:“我们二人先在这里照应,澜哥儿应该很快就会把我哥派回来。”
薛灵惊道:“呀,那个刺客……是送到了掌事大人那里?”
时鼓示意他嘘声,“刺客被慕容大人踢中肋骨,摔出去的时候又撞伤了头而短暂昏迷。幸亏护卫离得不远,听到惨呼声立刻冲进来,这才擒住刺客。我哥将那刺客押送去了,澜哥儿自有法子处置。”
薛灵抿紧了薄唇,恨声道:“如何处置了?哼,死有余辜!”
时鼓也对那刺客恨得咬牙切齿。正见着卫济回来,于是冲着他没好气道:“哥,你们不是早就得了消息说有刺客。怎么不让那些护卫紧跟着陛下?”
“不晓得的事情不要乱喊。”卫济按住时鼓的嘴,轻叹了口气,小声道:“陛下说有慕容大人在不会有事,谁知竟有失手的时候。”
时鼓和薛灵听了一时无话。慕容离必是很自责,才那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想到陛下生死未卜,他们更加坐立难安。
这时候,小安子来说道:“将军,医丞已经把匕首取了出来。祝太医说幸好没伤动心脏。虽说失血过多,但只要撑得过今夜,陛下多半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时鼓喜道:“祝太医不愧是妙手回春。我小时候性命就是他老人家救的。他既救得我,一定也救得陛下。”
“陛下可千万要撑过今夜。”薛灵双手合十。
卫济也跟着高兴,“那我这就去告诉莫大人。”
还没等卫济挪步,忽见慕容离匆匆而来。他一把抓着卫济问道:“那刺客在哪儿?”
卫济见慕容离脸色比先前更差,惊了一跳。他又被慕容离抓住胳膊,竟一时怔住。
时鼓上前问道:“大人这是为何,陛下不是就快脱险了么?”
慕容离道:“匕首上有毒!”
若找不出解药,必定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