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小心肝》红豆煎堆

45、弄新妆偷绾同心结，见故人复再忧旧事

　　执明看着慕容离，只见他的脸越来越清晰，甚至连他的睫毛都能数清楚。还能闻到他颈间极浅的羽琼花的香气。

　　慕容离虽不理睬他，眼睛却接连眨动了几下。

　　执明忽然发觉他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倾身靠前，已经快要贴到慕容离脸上去了。连连暗骂自己道：该死，该死！阿离才醒过来，这是要干什么。

　　不过他急中生智，装作是要凑到慕容离耳边说悄悄话。又贴得更近些，轻声耳语道：“阿离，本王跟你说，不用出去。只在这里唤一声，让他们把茶送进来就是了。”

　　“嗯。”

　　执明听到慕容离回答，瞬间如释重负。赶紧往后闪了闪身，喊道：“小安子，阿离醒了，送茶进来。”

　　外面答应了一声。执明没心思理会，他的心还是跳得很快，想着自己方才八成是一脸痴相贴上去的。何况送茶那种事情根本就不需要趴在耳朵上说，阿离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可是阿离也没往后躲。

　　啊，阿离居然没往后躲？

　　而且执明凑上去的时候，不经意瞥见慕容离的耳垂略微泛着粉色。他们的手还是握在一起的。执明知道自己的脸一定发红了，因为像烧起来一样烫。他不敢再看慕容离，却小声自言自语起来。

　　“阿离，你……”

　　难道要问阿离为什么不躲吗？

　　慕容离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去。

　　执明一晃神，见小安子正端着茶进来，将茶奉到他面前。执明为了掩饰心虚，将茶盏一把抢过，“本王先来尝一口，别烫了阿离。”

　　茶水清香，温度也适口。执明赞了一句：“不错。”这才把茶递给慕容离，道：“阿离，不烫了。”

　　趁着慕容离喝茶的时候，执明再偷偷看他的耳垂，这回看得仔细，所以确定方才是看错了。至于他为何不躲，可能是因为刚刚醒过来还不太清醒吧。

　　执明暗暗舒了一口气，又暗暗叹一口气。但他还是觉得慕容离和之前不太一样了。他也知道是为何不一样，只是不能说破。

　　慕容离已经喝完了茶。执明忙着三口两口把他的那杯茶吞了，吩咐小安子道：“再去备些粥和点心来，本王要和阿离一起吃。”

　　小安子殷勤道：“是，王上。”

　　待小安子出去，执明道：“阿离，你还困么？要是还想睡的话，也吃一点东西再接着睡。”

　　慕容离道：“我好多了。谢过王上。”

　　“哎，怎么突然客气起来？”执明笑道：“好了就好，那过会儿多吃些东西。对了，本王去把你的发簪拿来。”

　　执明将盛着血玉发簪的匣子从镜台下取了来，又坐回榻上，打开匣子给慕容离看。

　　慕容离一见那支发簪，似乎有些动容。他将发簪取出，捧在手里很珍视地抚弄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收进怀里。

　　执明见慕容离看着血玉发簪的时候眼神特别温柔。执明知慕容离素来极少流露出情绪，而这般柔情却让他觉得很熟悉，他道：“本王还以为阿离不喜欢这支发簪的，因为你从来都不戴着它。原来你都是把它收在怀里的。”

　　慕容离点了点头。

　　“那么阿离是喜欢它了？”

　　“是。”

　　慕容离的声音很轻，却说得十分肯定。

　　“好啊，那你就好好收着它，可别再不要它了。”执明高兴得不行，往自己怀里摸了一把。他怀里藏的是那个盛着慕容离一缕青丝的羽琼花香囊。于是打定了主意：发簪给了阿离就是了，这青丝可绝对不能还他。他若要问，就想法子搪塞过去。

　　幸好慕容离也没再问起。小安子已经备好了吃食来，有薏仁小米粥，芙蓉雪花羹，银丝卷，素什锦包子。另外配几样点心小菜，也都精致。

　　慕容离看着盘中的一道酥皮点心，问道：“这个是？”

　　执明道：“是拂香果子，尝尝看。”

　　慕容离拿了一个拂香果子，慢慢地咬着。

　　执明见他不再夹别的菜，笑道：“好吃吧？你小的时候……噢，本王是说，本王小的时候可喜欢吃这个了。因为做起来麻烦，一次做不了多少，为了跟莫澜抢着吃，本王还跟他打过架呢。”

　　慕容离闻言，把盛点心的盘子端了来放到执明面前，问道：“以前怎么都没见王上吃这个？”

　　执明嘴角稍微抽动了一下，“阿离，本王以前以为你不爱吃点心的。早知你爱吃，要做多少来都有。喏，你再吃一个。”

　　“好。”

　　果然吃一个是不够的嘛。

　　饭毕，内侍将碗碟撤下。执明问道：“阿离，你觉得精神还好么？”

　　“嗯。”

　　“那你换一下衣服，本王带你去见个人。”

　　慕容离有些不解地看着执明。

　　执明推着慕容离道：“你去了就知道。他见了你，肯定会很高兴的。先换衣服啊，本王在这儿等着你。”

　　慕容离退到屏风后，不多时就更衣出来。他换上了平日穿的红衣，比方才穿着寝衣的时候显得精神更好了些。

　　执明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寻思着阿离还是穿红色最好看。他招呼慕容离道：“阿离，你坐过来。本王给你梳一下头发。”

　　慕容离依言坐到镜台前。执明见他的头发又长了些，已经垂过腰际。发丝微凉而垂顺，梳子一梳上去就会顺着发丝滑下，很容易梳开。

　　执明没给慕容束发戴冠，只把侧面的两络头发向后收拢，用发带系住。他趁慕容离看不到后面，就用发带绾了个同心结，掖在发穗下。

　　再要解去发带时，只要拽着发带尾端抽开即可。阿离绝对不会发现的。

　　执明对自己的杰作感到挺满意，他道：“阿离，好了。”

　　慕容离站起来。或许是睡得太久，头发又被梳成全部下垂的式样，看起来有些蒲柳不胜风之态。

　　执明又给慕容离多披了一件衣裳，道：“咱们这就去吧。很近的，一会就到了。”

　　说很近果然是很近，都不必出回鸾阁。

　　执明带着慕容离到了偏殿的一处厢房。他眨了眨眼睛，问道：“阿离，你还记不记得这里是谁住的地方？”

　　这间厢房自回鸾阁建成就一直空着。但回鸾阁和向煦台是同一式样，慕容离回想起来，一时顿住了脚步。

　　执明安慰般地轻拍了慕容离两下，道：“他受了伤，不过已经好了些。你别太担心。”又问此处的内侍：“现下怎么样了？”

　　内侍道：“回王上，方才服了药，刚睡下不久。”

　　执明道：“好吧。咱们小声些，只看一看就好。”

　　慕容离点了点头。

　　执明将房门推开。房中有一人卧在榻上，正在睡着。由于重伤的缘故，他的脸色比慕容离刚回来的时候还要差些。他合着眼睛，眉眼中原本的凌厉之势也就不见。显出孱弱的样子来。

　　“庚辰。”慕容离不禁轻呼出声。

　　执明比了个嘘声的手势。慕容离掩了口，悄声走近。

　　昏睡中的庚辰似警觉有人靠近，吃力地睁开眼睛。他一见慕容离，立刻唤道：“少主……”就想要撑着身子坐起。

　　慕容离按下他的肩膀，“你躺着就好。”

　　执明道：“醒得正巧。你们好久没见，好好在这儿说一会儿话。本王就先回去了。”

　　慕容离转过身，道：“王上——”

　　执明见慕容离欲言又止，低头轻笑了一下，“阿离，你们两个身上都不太好，别坐得太久了。”

　　慕容离道：“是。”他的声音略微沉了下去。

　　执明冲着慕容离眨了眨眼睛，那意思很明显：本王很快就会再来看阿离的。遂掩上房门。

　　待执明离去。庚辰迫不及待道：“属下没料想，今生还能再见到少主。”

　　慕容离隔着被子握了一下庚辰的肩膀，问道：“伤得怎样？”

　　庚辰暗暗饮恨，“天权的太医说，断掉的筋脉大约还有救。但若想要恢复到受伤之前那样，却不能够了。少主，您有没有伤着哪里？”

　　慕容离轻轻地摇头。

　　“那就好。”庚辰道：“被关在牢里的时候，他们一直对属下说少主受不住酷刑，已经招认。想诱我说出少主的身份。属下只说不知。他们就……日日用刑逼问。比当初天璇的那些官兵还要，哼。”庚辰说道此处，握紧了拳头，似是对遖宿恨之入骨。

　　慕容离两次去遖宿，都曾密探遖宿牢狱，却并没找到庚辰。想必他是被关在某处不易被劫狱的密监中。再后悔当时没找得到他也无济于事。

　　慕容离叹道：“是我带累了你。”

　　庚辰闭起眼睛，摇了摇头，“属下身为死士，舍命也会保护少主的。”

　　慕容离道：“别说这些。总之这里是安全的，先养好伤。”

　　庚辰道：“谢少主。属下见他们一直逼供，就猜少主大概是脱身了。属下觉得少主若是得以脱身，一定会回天权。我趁着遖宿王出征的时候逃出，想到天权来找寻少主。却未到山关口就体力不支。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这里了。”

　　慕容离道：“这么说，你也是被王上派去的人救回来的。”

　　庚辰略微思索了一下，“属下那个时候失去了意识。等醒过来之后，天权王曾经来探视，他说正在派人暗中找寻少主。大概他们没找到少主，却找到了我。不过，少主怎么会不在天权的？”

　　“我那个时候，在瑶光王城的故地。”慕容离凄然道：“庚辰，那里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有了。”

　　庚辰有些不明所以，“可是，少主您是会复国的，不是吗？”

　　“复国……”慕容离低声自语。

　　“是。难道天璇和遖宿，他们不该死？煦少爷嘱托属下，还有庚寅，必得时常对您说：‘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复国。’您是我们瑶光唯一的希望了。”

　　慕容离不敢再看庚辰。

　　他想起了替他殉国的阿煦，之前死去的庚寅，还有埋香冢中那些含恨而不肯瞑目的尸首。他知道庚辰此时看着他的眼神一定和他们以前一样。

　　他不忍心把他们的希望扑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