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小心肝》红豆煎堆

31、不忍别重做缠绵语，青丝长婉伸郎膝上

　　执明一下子坐起来，赶紧将慕容离拉起，抱他上榻坐着。此时仍是三更，却见慕容离穿戴整齐，只是没着鞋袜。于是扯过自己的被子给他盖住腿脚。

　　“阿离，你怎么来了？”执明道：“你今日又受了好些委屈。若是睡不着，且留在这儿，本王陪着你。”

　　慕容离踟躇半晌，才道：“王上，我要走了。”

　　执明惊道：“走？你要去哪儿？”他不欲拘束着慕容离，但当下天璇和遖宿正在开战，而且过不了多少日天权还要派兵伏击天璇。若是出了昱照关，难保不会遇到危险。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慕容离这个时候离开。

　　慕容离躲着执明的眼神，“我该是时候，回去见我的父兄了。”

　　“哦。”执明点了点头。他以前从没听慕容离提过家人，竟然也就疏忽了此事，赶忙道：“这都是本王的不是，怎就没想到阿离会想家呢？本王多派些人保护你，好好的送了你去。等你在家住一段日子，再接你回来。”

　　“王上……”慕容离摇着头，“我不回来了。”

　　“阿离，为什么？”

　　“王上很快会知道的。”慕容离轻叹一声，“我这些年在天权，受王上厚遇，却做了一件十分对不住王上的事情。我已同太傅大人说好，要补偿于王上。”

　　执明连连摆手，“太傅一定是故意找茬的，阿离你不要往心里去。管它什么事，等明日本王去跟太傅说，那都是本王让你做的，看他们能怎么样。”他又笑了笑，安慰道：“就算真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大不了本王把你给藏起来，谁也别想伤到你。”

　　慕容离仍是摇头，“待我补偿了你，就可安心去了。”

　　执明见慕容离似乎去意已决，暗暗慌神。又唤一声：“阿离。”

　　慕容离将头上的血玉发簪取了下来。他的长发散落，顺着肩背滑下，在床褥上铺散开，和流进窗内的月华接合在一起。那青丝似乎又长了数尺。柔和的色泽一直挽到执明膝盖上。

　　“这支血玉发簪，自从王上给了我，我就时时都带着，一刻也不愿离身。”慕容离垂眼看着手中的发簪，“既然我要走了，就把它还给王上吧。”

　　执明道：“阿离，我不要你还。给了你就是你的了。就算你不喜欢了，也别不要了它。那个，本王给你保证，再去找更好的料来，做新的发簪给你。”

　　“我不敢要了。”慕容离紧握着血玉发簪，仿佛是请求一般，“王上替我收着它。若是日后，王上……心里有了谁，你也别，别把这发簪转赠给他。好么？”

　　执明急道：“哪儿有什么谁？阿离，我心里从来都只有……”

　　慕容离伸手点上执明的唇，“王上别说了。我知，我都知。”他的嘴角轻轻扬起来，眼眶却红透了，里面积满了水。

　　执明想教慕容离别哭。刚一动嘴唇，就触到慕容离微凉的指腹，又说不出话来了。他眼里也有泪在打转，却毫不自知。

　　慕容离轻轻缩回手，捻过一缕自己的头发，在手指上绕了两道，只稍微一扯，竟没费力气就把那缕青丝扯断。他将青丝缠在血玉发簪上，递给执明，“这个，也一并给了王上吧。”

　　执明大惊失色，他知道须得是病入膏肓的人才能这般轻易地将头发扯断。也不去接那缠着青丝的血玉发簪，只将慕容离一把抱住，边哭边喊：“阿离，你这是怎么了？”

　　慕容离回拥着执明，轻轻拍着执明的后背，“王上别哭了。”他苦笑了一下，“若是有来世，我情愿自己只是个乐伶。王上要带我回宫，我就跟你回来。你想要我怎样，我可全都听你的。就算福薄遇不到王上，一辈子漂泊流落，也好过如今这样。”

　　执明拼命摇头。他感觉慕容离稍微松开了一些，抬头一看，只见慕容离的泪水早就如同拋珠洒玉一般地落。又听慕容离道：“只是今生，王上就当阿离从来都没来过吧。”

　　慕容离将发簪掷在执明怀里，回身下了榻走出寝殿去。

　　执明只一晃神，慕容离的身影已经不见。他大声喊着：“阿离——阿离——”就要跟着追出去。可是腿上却似有千斤重，一动也动不了。他急的一跺脚，猛然惊醒过来，才发现是个梦。

　　执明坐起来揉了揉胸口，给自己顺着气。他往常好几年都不曾做一次梦，像这样的噩梦几乎生下来就没做过。

　　等心神平静下来，执明又觉得应该去回鸾阁看一看，于是掀开床帐溜下榻。可是转念一想，这会儿三更半夜的，阿离肯定还在睡着，去了岂不是凭白无故把他给吵起来。再一看窗外，天正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除了雨声，一丝响动也没有。

　　执明自嘲地撇了撇嘴。根本什么事都没有嘛。一国之君被个噩梦吓成这样，这算什么事情。他又钻进被子里，这回很快就睡着了。

　　“你们都往边闪，人家急着见王上呢。”

　　执明迷迷糊糊听着像是莫澜的声音。稍微睁眼一看，天已大亮了。又听一个内侍道：“莫大人，王上还没起身。您还是稍微等一下吧。”

　　执明撩开床帐，冲着外面道：“本王醒了，你们教莫郡侯进来就是。”

　　话音还没落，莫澜已经跑进了寝殿。他身上披风都没来得及除下，一看就是连夜赶路回来的。脸上却一点倦色也无，反倒是神采飞扬，开口就是一句：“王上，天大喜讯呐！”

　　执明原本还睡得不太清醒，被莫澜一搅和也来了精神。他赶紧坐起来，问道：“什么喜讯？快讲。”

　　莫澜坐到执明榻边，神秘地说道：“王上不是要微臣去查阿离的身世么？微臣费了好大劲，总算给查到了。聆风阁昨日也得了情报，两相对照，管保是真的。”

　　执明抓紧被子，一脸紧张地看着莫澜。

　　“阿离是被灭的瑶光国的王子。微臣就说呢，这样玲珑的人儿，身世果然不一般呐。王上以前不是还担心他同天璇有什么瓜葛，这下大可以放心了。阿离非但不是天璇的人，反倒是恨透了天璇呢。”

　　执明瞪着莫澜道：“你可查清楚了？瑶光王室不是全都被天璇给逼得自尽了么？”

　　莫澜道：“千真万确呐，王上。微臣查到瑶光最年幼的王子名叫慕容黎，年岁与阿离相同。慕容黎就是阿离的本名。当年瑶光国破时是有人替阿离死了，所以他才逃了出来。那可怜见的，真是九死一生。微臣来仔细地跟您说……哎，王上您要去哪儿啊？”

　　执明胡乱蹬上靴子，连外袍都没披，只穿着寝衣就往外走。边走边自言自语道：“这可不好！阿离一定是误会了。”

　　莫澜赶忙跟着出来。他把自己的披风解了给执明披上，又问道：“王上，阿离误会什么？”

　　执明道：“你这些日子不在行宫，所以不知道。那公孙钤来求本王保天璇王，本王假意应了他。做下圈套等这小子来自投罗网。阿离肯定是以为本王当真要迎天璇王入关。唉，你都没见他这两日难受成什么样子，本王还以为……唉！”

　　“哎呀，那王上得赶紧跟阿离说清楚才好啊。”莫澜也意识到事情严重。他跟着执明一路小跑，到了回鸾阁。

　　只见回鸾阁大门紧闭。莫澜叩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人来应。

　　执明急得不行，索性喊道：“阿离，你再不开门，本王可跳墙……”

　　莫澜制止了执明，“王上，您先别喊。”

　　执明道：“你懂什么？这招很管用的。先哄得阿离开了门再说。”

　　莫澜稍用力推了一下门，“这门根本就没上锁呐。”

　　他俩进了院子，穿过水榭，见院内一个内侍也无。莫澜道：“怎么外头也没个人影？别是整晚上都没关门吧。”

　　执明也觉得不太对劲。直进了内殿，才见两个内侍靠在椅子上打盹。莫澜将他们戳醒了，没好气地问道：“什么时辰了？还在这偷懒。你们慕容大人呢？”

　　那两个内侍揉了揉眼，见天光大亮，连声道：“小的该死。昨夜慕容大人早早就寝。我们两个负责掩窗关门，四处都查得妥当，正要回房。却突然觉得膀子上像被人砸了一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莫澜叉着腰指着他们的脑袋，“胡说！好端端的哪有人来砸你们？行宫里头还能出了强盗不成？你两个赶紧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你们的主子。还有，把回鸾阁的人都给我叫到这儿来。”

　　两个内侍连声应是，不多时就把在回鸾阁伺候的人都找了来。他们说词一般无二，都是昨晚的时候肩上忽然一下钝痛，便不晓得事情了，直到方才被那两人唤过才醒过来。今日自是无人见过慕容离。

　　莫澜越听，眉头蹙得越厉害。他道：“你们先不要声张，都在这屋子里等着。等我去回了王上再说。”

　　执明在莫澜盘问内侍的时候，已经先进了回鸾阁的寝殿。莫澜进来的时候，见执明负手站在寝殿榻前。

　　执明凝眉看着床榻，面色如同沉水一般。不待莫澜开口，他先道：“莫澜，我们来迟了一步。”

　　莫澜先听内侍们说那一番话，又见执明这脸色，不由得心里暗暗发凉。竟是顿住了脚步，不敢再往前走了。

　　他又听执明道：“你过来看那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