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欺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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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悬赏者，是来自北美的老牌异能组织——【组合】。他们意图突袭横滨，在异国的土地上掠夺财富。而统治着此处的港口黑手党，正是对方眼中的跳板……以及，眼中钉。”
“外界至今不知道中岛敦离开过港口黑手党，所以组合向我们组织发布悬赏的行为，单纯是为了挑衅，所谓七十亿的人虎不过是个幌子，如果港|黑真的出卖了自己的部下，绝对会沦为地下世界的笑柄，但到了期限却交不出人，反倒正中他们下怀，有了踏足横滨的理由。”
“组织与组合的开战不可避免，但前期因为悬赏而生出的混乱事态，却可以稍作平歇——只要所有人都无法在限定期限内找到‘虎’，就能够大大降低争斗的几率。先代太宰首领正是早已预知到了现在的局面，才隐瞒了港|黑内除高层以外的所有人，以任务为由，提前支走了中岛敦。”
红发女人脸上似笑非笑。
“听着倒是逻辑通冾，但这些，只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
少女依旧镇定。
“因为我方才所说的，不过是组织接下来会放给外围成员，放给外界的解释，只要说得通，就能让那些人接着保持沉默。”
“我所真正依仗的，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泉镜花深吸一口气，说：“——先代的遗嘱。”
尾崎红叶拢在袖中的手倏忽紧握成拳。
“……你是如何得知的，凭你的职位，不应该知晓遗嘱的内容才对。”
“……”
红发女人咬着下唇，陷入思考，脸上神色晦暗不明，“我还以为你得知中岛的消息就会立刻赶来，看起来还是低看了你，你是提前联系过其他高层干部，从他们那里得知的消息吧……这样一来，我在此处的立场反倒变为弱势了。你做的不错，如果这样的手段不是用在这里，我倒要赞赏你了。”
泉镜花只是听着，直到她说完后才开口：“首领尊重先代的意志，始终不曾下达中岛敦的追杀令，既然如此，您就不能将中岛敦视作叛徒对待。”
“……看来，现在我无论说什么，你都是不会退让了。”
“是的。”
女人紧皱着眉，怒极反笑，连声音都控制不住似的变得愤恨，极具压迫力：
“我不明白——为了中岛，你偏要如此一意孤行？他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念念不忘，奉献至此？”
“方才我已经向您解释过了，”
泉镜花平静的直视她，一字一顿道：“我是出于自己的意志，站在这里的。”
“……”
场面一时陷入了僵持。无声的压迫感沉沉压下，少女的背脊却依旧挺直，她看着尾崎红叶，眼里无分毫动摇。
沉默的最后，红发女人用一种复杂到难以言明的眼神，深深地看了少女一眼。
随即她转过身，一步一步，身影重新退隐回黑暗中。
但还不等泉镜花松口气，又有琴声似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
“你是受到那个男人欺骗，因而做出这样不理智的事情，我是不会怪你的，镜花……但也不会任由你这样下去，否则待你清醒后，也许，不，一定会后悔。”
“若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我对此，深有体会。”
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听不见了。
*
尾崎红叶曾有过一个恋人。
那是她还纯真的少女时代。懵懂的爱，和看似唾手可得的光明，一齐展现在她眼前，美丽如幻梦，如童话。
她被这梦迷住了双眼，所以理所当然的，获得了最惨烈的结局。童话破碎，向她展露现实。
相约一起逃出港口黑手党的恋人被杀死，她则因为优秀的异能力侥幸留得一命。彼时那位统率着港|黑，性情凶戾的首领，以一种冰冷的眼神，居高临下的凝视她，如看一件无生命的死物。
【不服从的东西，没有存活的资格】
而彼时的尾崎红叶，只能战战兢兢的趴伏在地上，大汗淋漓，像条夹着尾巴的落水犬，失去利爪，失去尖牙，失去一切能够保护自己的东西，恐惧万分，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产生。
她终于幡然醒悟，明白了自己早已深陷地狱这一事实。
在死亡的伟力面前，她选择了臣服。
即使那噩梦般的一天，至今已经过去这样久，久到那个首领老去，因疯狂而失去威望，被人杀死；久到港口黑手党在此后历经三次首领变更，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久到她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现在的她手握权柄，在组织内称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也没有忘记，无法释怀。旧日的记忆，早已在她的灵魂中附加烙印，精神上的钝痛，至今依旧没能停歇。
然而，当时那份因恐惧而生的仇恨却没有消失。
并非仅仅仇恨自己的敌人，女人更多是在仇恨自己：她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曾经的那份懵懂无知，更恨自己竟敢对那世人所有的爱和希望抱有幻想——尾崎红叶是属于黑暗的人，所以她的世界合该与世人不同，异能者的世界亦是扭曲无比，丑陋又可憎。
对她这样的人而言，奢望光明，无异于自寻死路。
她就抱持这样的念头，坚定而恪守。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过去恋人的面貌，已然记不清了。尾崎红叶后知后觉，也许自己当年并没有多爱那个男人，也许自己也不那么渴望男人口中所说的光明，爱与希望。这些东西，想必，不过是一个因无法得到的渴望美化了的愿望，是基于自身愚钝而生的妄念。
既然如此，难道还要自己要为这些可笑的东西抱憾终生吗……？
女人冷眼旁观着她所身处的世界——其中有人声嘶力竭着愤怒，有人无可奈何的沉沦，有人惶惶不可终日，甚至如她当年那般想要逃离——但无一例外的，这些人都死了。
那些个恐惧与不甘与泪水，最终也都被他们脚下所踩着的黑暗道路吞噬。
但尾崎红叶依然是旁观者，并非她身处事外，只是因为——她足够强大，无论是她的异能还是她自身。
那么，答案就明晰了。
就好像有些花天生只能在黑暗中绽放，一旦被阳光照到，就会被那温度烧灼枯萎，烂成一地枯败的枝叶一般。自己拥有在黑暗世界中生存的资质，这是命运给予她的报偿，但既然接受了这份苦楚的馈赠，就无法再离开黑暗，前往光明的世界。
她是一朵盛开在他人死亡上的花，只能在尸骸深处扎根，汲取不幸，啜饮痛苦，直到什么都无法再得到——到那时就可以死去了。
渐渐的，尾崎红叶深信这一点。
……但，被否定了。
————
【我好像并不需要你呢，红叶姐】
【真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现在的你，在我看来，没有任何存在着的价值呀】
…………
……
四年前，尾崎红叶离开了港口黑手党。
没有人是必须属于哪里的。在这四年里，尾崎红叶终于认识到了这一点。
带着人生经历平凡的假身份，她四处旅行，也曾在某处长久安定，无需再担忧突然的袭击，在光照耀的地界上，生活是她过去记忆中从未有过的平静，黑暗的记忆与死亡的阴影，似乎已经离她非常久远。
这样的生活，或许，正是她曾幻想过的……【幸福】吧。
这样偶尔从脑海中生出的想法，止于一个如以往一般平常的午后。
一则来自横滨的某个人的讯息，只有短短几句话，不是强迫，也不是邀请，仅仅是平淡的陈述。
而其中内容，又好似重如千钧。
【港口黑手党现首领坠楼身死，授其位予最高干部】
……
女人独自在暂住的居室内枯坐许久，久到西处暮色沉沉，至东方天光乍破。
初升的太阳的光，从半敛窗帘的窗口洒进略显得昏暗的室内。
很明亮。……很，刺眼。
女人闭上眼睛，想。
她终于站起身来，开始收拾起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
在这座城市里大多数人还沉迷在梦中的时刻前往车站，尾崎红叶购买了一张通往她无比熟悉的，属于黑暗世界的车票。
光明确实是好东西，时隔多年，女人再次承认这点。
只是，已经不适合现在的她了。
她已经在黑暗中浸润了太久，身心虽在安宁处，却仍无休止的躁动着——纷争的气息从远方传来，迷人又芬芳，战场的中心在呼唤着她，就像舞台在渴求它的舞姬。
尾崎红叶是会在任何场合盛装出现的美丽女子，亦是以血为喰的吊诡夜叉，须以刀剑为扇，在混乱中起舞，优雅的杀戮——直至到达其生命的尽头。
这不是冥冥空中降下的启示，女人不信神。究其根由，人对信仰的态度大多分为两种——软弱卑微者饱受苦难，不甘却又受限于现实难以反抗，只能渴望从教义中获得拯救；强势高贵者表面对此嗤之以鼻，却抱有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想法，不允许其脱离自己的掌控。
而对那些选择从底层的污泥中爬起，走向了高处的人来说，神也好，信仰也罢，因果、来世、轮回、转生，皆为虚无缥缈的空谈，他们不信，也不屑。
——如果非说要信仰什么的话，那么，便是信仰着所谓自身的恶魔。
所以，这份在胸口鼓动，不愿安歇的情感，便是出于自己的内心，在回应着寄宿此身的恶魔的愿望：
——就将这灵与肉化作薪柴，掷入那从不肯停歇的，名为“时代”的列车的锅炉里去吧；就将这具躯体点燃，化作熊熊烈火，烧尽那停留于世间，可怖的、可恨的、可悲的一切，即使要为此去拥抱毁灭，拥抱无所谓理想的终结……！
即使最后什么也没有做到，至少“尾崎红叶”这一个体，从此能够获得真正的安睡，真正的安宁，仅仅如此，便可以无怨无悔了。
……
……
【可是……】
倘若一切能回到最初的话——
她想起方才见过的泉镜花，那是个如风花雪月一般美丽的少女，纤细的身姿，却有着任谁也不能忽视的凌厉。
是一把无需多加锻造便可以投入战场的刀剑。
但即便是再锋利，刀刃也会在未来一次次争斗后变钝，变得伤痕累累，最后被敌人轻易摧折。
对于这件事，尾崎红叶再清楚不过。
倘若一切能回到最初的话——
她果然还是，想要获得拯救。
所以不能原谅，不可原谅——令泉镜花，令另一个自己重新回到港口黑手党的人。
尾崎红叶冷冷地想，她心里转动起危险的念头。
果然，若想要镜花获得真正的自由，就必须解决掉那些会从旁干扰选项的事物。
那么，有些事情就该筹划上了，首先，她需要等一个最合适的，不会让少女因此产生多余情感的时机。希望那个时机不会太远。
然后，她就可以除掉那个最大的威胁，那个阻止少女前往光明那边世界的家伙——
为了拯救泉镜花，中岛敦……他必须死。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欺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