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渡》糖霜栀子

1、楔子·少年心事

　　孟启第一次见到江雨潇，还是在国夫人的册封仪典上。
　　作为漪洲国大昌宫中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侍卫，他的第一个工作就如此重要，颇是自豪。看不见的小狗尾巴摇摇晃晃，一抬头，便看见了那位立于阴影中的青衫男子。
　　有一阵风，从屋檐的铃铛流淌过他的心坎。
　　他不经意地一抬眼，就丢了魂。
　　惊慌失措地收回目光，再看去，那人已杳然无踪。

　　孟启进宫时听人说，漪洲大君苍宇身畔，有一位十三岁时曾单手接下武林盟主沈清秋一掌的暗卫，名为江雨潇。
　　江雨潇并不姓江，本名也不是雨潇。他是苍宇母亲、已故的江夫人从牙郎手中花了五个大钱买回来的下人，自小伴着苍宇。据说天资极高，曾与凉洲国第一高手元家十九郎战过三场，未尝一败。
　　不过这样一个妙人，还是为了救那时还只是庶人的苍宇，不得不委身于当时的漪洲大君涑河。
　　当然，那都是些旧事了。
　　没来由地，孟启就觉得那必定是江雨潇了。虽然他能察觉那人并无内力，脚步也是软绵绵的无力。

　　册封大典一直进行到正午，大君与夫人都倦了，去过朱雀门楼上和前来祝贺的臣民装模作样的同乐了一下，就各自回宫歇息去了。
　　孟启作为大君的侍卫之一，也匆匆跟着回了大君日常所居的揽云台。
　　“爷爷，君上怎么不去陪娘娘啊？”行色匆匆的一众人等里，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內侍不解地问。
　　内侍监拂尘一扬：“你懂个什么？一边儿去！”
　　苍宇从龙车上跃下，脱了冕旒递给内侍监：“老猪啊，把孤的杏仁茶热了，别忘了丢块冰糖。”
　　“诶！”内侍监朱昱擦着汗水，把冕旒放在侍女的银盘上，这就转身吩咐手下人准备。
　　孟启和侍卫们一道站在廊下，不敢有一丝懈怠。

　　午后的斜阳，暖洋洋地浇在揽云台四周的垂丝海棠上。风起悠悠一阵暗香，满园芬芳婉转。
　　屋檐下风铃清脆，隔花偶有几声莺啭。
　　正是极风雅的景致。
　　“朱总管，怎么可以加糖呢？君上的牙还要不要了？不可以！”
　　青衫滑过门廊，出现在孟启的眼前。有什么香味，蹭到了他的鼻尖。
　　男人的目光划过他的侧脸，若有若无地，对他笑了笑。细长的眉眼，满溢着桃花春水。
　　真就是个绝品。
　　孟启动了动鼻子，想起自己在何处，忙又抖擞精神。
　　其他侍卫也是一阵震悚，都各自站好。

　　穿过雕花的窗棂，孟启依稀还能看到江雨潇的身姿。他就那么安静地立在苍宇的身后，静谧得如一朵云。
　　耷拉的眼帘，恰好的微笑，像一首诗篇。
　　孟启瘪着嘴，觉得自己和花花世界那么切近，又那么遥远。
　　他想放歌，但五音不全；他想作诗，但胸无点墨。
　　近在咫尺的人儿，却又无法触及。

　　忽然，江雨潇抬眼，蜻蜓点水似的瞄了他一眼。
　　那嘴角的笑容委婉得刚好，男子却为何有这样娇而不矫的表情，孟启想不明白。
　　他脑内空空，现如今只装了个江雨潇。
　　咂咂嘴，再回神已是换班时分。急匆匆和前辈做了交接，便拿上自己的东西准备回转侍卫们在宫中的住所。

　　孟启并不想住在宫里头。他在宫外有家的，爹爹阿娘小妹小弟还有奶奶，对门还有他那个爱喝酒的笨蛋师父。怎么说都是在家里更舒服的，不过在宫里当差并不能忤了规矩，他就只得住在了宫里。
　　侍卫的小院子还算整洁。推门进去，是落满繁花的小院，和巍峨肃穆的大昌宫完全不同，显得舒适而安宁。
　　通常大家伙都是睡大通铺的，不过眼下通铺人已经满了，暂时也没有旧人离开，他们的头便自作主张，叫人收拾了一下库房，给他支了个床铺。
　　竟然有了个单间，孟启简直欣喜若狂。
　　他哼着小曲摸出了娘给做的饼，边津津有味地咀嚼边乐呵呵地躺下。
　　一闭上眼，他就能看见穿着青色衣裳的江雨潇。

　　这大抵就是相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