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宁》商央

5、青城海战

　　南宁、南颜、南羽、蓝微尘、君和，五人一起坐着，商量远行的事情。
　　南宁咳嗽一声，半开着眼睛把事先想好的话往外说，简直说着说着就要睡过去，“我这次出宫，是父皇授意的，他近来有退位之意，又怕我年纪尙轻治国没有什么……那个良策，便让我出来历练一下，寻访各诸侯城。这第一站，我便来了青城，因青城守卫麒国海防，与临国海军数次交战，实乃军事重地……嗯，现在寻访得差不多了，下面要去玉泱城，那里是麒国商贾之地，我得去看看……玉泱王治地之策，也好学习一下，将来……嗯，富国强兵。”
　　颜颜打个呵欠，娇斥道，“大早上的扰人清梦，你就说这么些无聊的事情？那个什么玉泱城，去就去呗，废话那么多。”
　　蓝微尘不说话，眼睛里却有疑问之色。
　　南宁忙补充道，“当然了，我还有一些隐秘的任务，例如找人啊什么的。”
　　微尘恢复敛眉的平静神色，君和问道，“殿下要找谁？说出来，我好帮你。”
　　南宁长长叹息一声，“麒国皆知我君宇自幼便无母妃，这也是我夜夜自问的问题。此次有父皇授意出宫历练，心里却是还存了个心愿想要寻到母妃。君和，我不似你，自小有娘亲疼爱，很是羡慕。”
　　君和果然深信不疑，想起自己的母妃来，顿时开始同情太子。
　　惟有南羽不曾言语，始终端正坐着认真地听南宁说话。他心里觉得，南宁一天有千张面孔，一段话有千种言论，心思实在复杂，自己怎么也猜不出来，便事事按照她吩咐去做也就是了。
　　去玉泱城的事情就这么定了，几个人各自收拾了行李，准备明日便浩浩荡荡东去。这玉泱城东边便是麒徙山脉，是传统意义上麒国与徙国的边界线。玉泱城再往北去，便是麒国都城麒城了。
　　待到黄昏，南府忽然有人猛烈敲门，开门却见是青城王府的家丁，连着声喊，“太子，世子！临国海军攻过来了！”
　　南宁与君和，闻声自屋里出来。君和问那家丁，“什么时候的信儿？临国将军是谁？现下已经到了何处？”
　　那家丁道，“信刚报到王府，估计再有三日便可到达青城海岸。临国正将是平邑，副将未曾听说过，名叫瑞扬。”
　　君和愤然击掌，眉目飞扬，“来得好快！与上次海战，不过相隔两月！”
　　南宁打量君和神色，心道虎父无犬子，这世子弟弟看来对战事已颇有经验。《五国志记》并未对君和多作记载，但似乎曾言及青城王世子自幼随父历经战事。又暗自想这副将瑞扬，该当是弓梳扬。没想到不到一个月，他倒已经当上了临国平邑军副将。南宁心下百般思量，不由得“嘿嘿”两声。
　　那家丁见南宁神色不变，兀自轻笑，问道，“太子可是已有对策？”
　　南宁一愣，摸摸鼻子，“这个么……”
　　君和道，“我们现下便回王府商量！”说罢当先上了门外的马车，掀帘道，“太子不上来么！”

　　马车行进，君和面露忧色。回头见南宁不疾不徐，甚至颇有雅兴地掀帘向外看，不由得提高声音道，“殿下！”
　　“嗯？”南宁回头看君和，满脸茫然。
　　“殿下就不担心么！”君和语速很快，“我青城海军与临国平邑军三度交锋，每次都是死伤者众。平邑军军力雄厚是海上霸主，青城若非仗着天时地利勉力支撑，早已被其攻陷。青城海军，保的是青城子民，保的是麒国江山！殿下此刻，难道不应该……”
　　“君和。”南宁打断他，“我们制造武器的地方，在哪里？”
　　君和气息未复，喘道，“在城郊。”
　　“带我去。”南宁显出难得的认真神色，道，“只不知现今的冶炼与锻造技术，发展得怎样了。”
　　君和一愣，“现在么？”
　　南宁点头，“现在就去。”
　　君和看向端坐的南宁，那张玉质瓷器一般的脸上，敛去了顽皮娇纵的神色，也不似平日里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此刻微微蹙眉，浅色的双唇轻轻抿着，一双褐色的眼瞳里，一片空茫。
　　褐色！君和这才看清楚，南宁的眼瞳颜色很浅，较之常人的黑色眸子，他看上去反倒接近褐色。君和不知道南宁此刻是否在思考着什么，只觉得那双空茫的眼睛，让眼前之人显得很遥远很不真实。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轻轻地喊了一声，“殿下……”
　　南宁见君和怔怔的，提高了嗓音道，“还不快去？”
　　君和这才清醒过来，忙吩咐车夫去往城郊炼器库。一直到星子漫天之时，马车才又出了炼器库，向青城王府行去。
　　君和见南宁面色疲惫，心里满腹疑问，却犹豫着要不要现下问出口。
　　南宁见他坐立难安，笑道，“世子弟弟可是内急？”
　　君和面上一红，“才不是！”片刻后又道，“那个‘宁宇箭’真有如此大的威力？太子深居宫中，不懂得海战的特殊之处。海战时两军对垒，间距很远，战事成败，受天气影响很大。区区一支箭羽，根本不可能有如此射程，即使能够到得敌军眼前，也早已失了力道，构不成任何威胁。”
　　南宁掀帘看向夜空，轻轻道，“两日后是何天气，世子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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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心里，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炼器库的动作很快，昨夜就已将“宁宇箭”送到。中间果然按我吩咐的刻意镂空，我拧开箭尾将事先写好字的纸张塞进去。

　　今晨验兵。
　　更重要的，是鼓舞士气。
　　我站在高处，望着城墙下静默肃立的将士们。这一些，是青城军各分船的正副首领，正将负责全船指挥事宜，副将负责旗语与瞭望。他们将腰身挺得笔直，头微微昂起，在日光下神色坚毅。
　　远处的青城海岸，乌压压泊着青城海军的船舰，包括可容纳人数最多的巨轮，装备有远炮的炮轮，速度快船身狭长的剑轮。这些船都已装载了满满的战士与武器，远远望去，竟都显得决绝而无畏。
　　耳边是青城王激昂的声音，诉说着一个战士最神圣最光荣的生存方式。
　　日光强烈，整个世界显得明晃晃的，有点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城墙下的诸将，已经齐齐跪下，高声道，“为家国而战！为子民而战！”喊声震天，竟使我心神震荡。即使是假冒的太子，也忽然寻到了回报臣民的情怀。
　　青城王一声令下，“备战！”
　　诸将迅速上马，齐齐奔赴各自的船只。
　　今日无云，天光无碍，能见度极佳；顺风而行，风力强劲，船速可达极致。
　　青城海军，仍然是天时地利。
　　正将为青城王君辽，监军为太子君宇，副将为世子君和——三个主帅踏上青城轮甲板的那一刻，战鼓擂擂，锦旗飞扬。
　　耳听得船上重重帆布在风中剧烈摆动的声响，海风带着一股湿咸，几欲将我自高台上吹落。瞭望镜里已可见临国平邑军先锋炮船，主将之船尚未曾得见。
　　依此时平邑军的弧度算来，光是平邑军的炮轮，也是青城军的两倍。
　　“请王爷按军不动，君宇要试试退平邑军而不伤我青城军一兵一卒！”
　　“殿下！”青城王与世子齐齐开口，脸上皆是不可思议之色。
　　“王爷借君宇二十艘剑轮，君宇当亲上战场！”
　　“殿下不可以身试险！殿下……”青城王变色，急要阻止。
　　“王爷，相信君宇。”心跳得很厉害，但我只能做出胸有成竹的样子。自从来到这五国三岛，我人生中的赌局，赌注便越来越大。
　　青城王沉重地点一点头，仿佛下了决心一般道，“君和，你与殿下并肩作战！”言毕望向君和，那张饱经战事的坚毅面容，也显露出一丝不忍与不舍。
　　“不。”我挥手。
　　我知青城王此刻已然做好了牺牲世子的准备。青城海战，若太子战亡而世子尚存，恐怕麒王……会动摇信任之心。
　　“君宇已安排好。”我横笛唇侧，吹的，正是那《君宇曲》。
　　眼前有红影闪过，片刻之间，我已被带至昨夜准备的第二十一艘剑轮。旗手，水手，巨大的铜皮鼓，还有已架之高台、拉弓满弦的“宁宇箭”。
　　颜颜一身红衣，容光绝艳，振臂击鼓，红衣翻飞。
　　旗手也已然做了旗语，青城海军中二十艘剑轮，齐齐驶出与我并行，向平邑军驶去。行得百米，已遥遥听闻平邑军号角争鸣。
　　我命旗手打出停船旗语，颜颜放下鼓槌，以习武之人的眼力为我调整箭去的方向。
　　颜颜与我，合力按动宁宇箭的机关。宁宇箭破空而去的瞬间，我听见空气被割裂的声音，双手手臂震得发麻，一下跌坐在甲板上。

　　“麒国太安十五年，平邑军与青城军战。
　　太子君宇，一箭退敌。
　　宁宇箭，以铜作箭身，牛筋作弦，弓长三米，箭身若矛，未凭人力，但借海风，一箭千米，直取平邑。”
　　这是我弓梳宁，在史书上写的第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