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年代》汜布迪

2、栗红

　　一时心软，竟然让个仅仅是第一次见面的孩子跟着自己走，可是那孩子的身形，让她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的弟弟，也是一样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弟弟总是在饿着，可一找到食物，就献宝似的送到自己面前。今后不会再有人对她这么好了，都是那场战争，栗红紧紧咬着嘴唇。
　　跟那个噩梦一般的早晨相比起来，每一天都是美好的。
　　那天早上起来，姐弟俩本来要一起去寻找食物，她看弟弟面色潮红，眼皮耷拉着，像是生病了，便叫弟弟继续回床上躺着，自己一个人出去。刚走出去几十米远，一声巨大的爆炸在身后响起，她被气浪掀倒在地。满头灰土地向后望，那个火光冲天的场面她一辈子也忘不了。现在再想到因为一颗炮弹而被炸毁的家的时候，栗红已经可以控制住自己不会浑身发抖了。只是她永远无法为弟弟报仇了，引发这场战争的凶手，桐尾域，已经死了，听说他的身体被炸得四分五裂，可是还不够，远远不够，她想亲手把匕首刺进他的胸口，在这之前要问问他难道自己没有亲人吗，为了夺取权力，视无辜人的生命为草芥，难道与自己的亲人朋友平静地生活在一起不比坐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更让人感到愉快吗？
　　一路走下来，破损的楼房和荒凉的景象虽然已经看习惯了，不过有时候还是会想起它以前的样子，虽然不是繁华的大城市，可是矮矮的楼房、两旁种着银杏和香樟的街道怎么看怎么舒服。其实，相对于其他城市，这座城市的命运已经算不错的了，最起码它还有生命，它还在慢慢恢复，更多地方的土地整块整块地死去了，里面活着的东西也一并消失得干干净净。没有战争的世界是多么美好，可就是偏偏有这种不管其他人，完全凭自己喜好去随意破坏的人的存在，更可怕的是，他居然有能力去做到，这到底是他的缺陷，还是整个社会的缺陷？
　　桐尾域为了夺取掌控国家的权力，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发动了蓄谋已久的推翻王室的战争，数量不多而且一直养尊处优的王室禁卫军根本不堪一击，但令桐尾域意想不到的是，一支穿着墨蓝色制服的军队横空出世般让桐尾域措手不及，它像一匹黑马，名不见经传却打得桐尾域的精良军队节节败退，那是属于王室的军队，一直以来处于秘密的保护状态，是为了镇压国内反动势力和预防执行官夺位而存在的。拥有众多耳目、防备敏感如桐尾域也没有一丁点关于这支已经不知道存在了多少代的神秘军队的消息。代号为SE的军队领导者像是个传说，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传说他身高两米，像个影子般敏捷，脸上有着象征威严的繁复花纹刺青，有他出现的地方就一定会胜利，即使是流浪汉临时组成的队伍，在他的带领下也会像一支精锐部队般骁勇善战。
　　栗红没有亲眼见过桐尾域，他是这个国家曾经的世袭执行官。历代的执行官在上任的时候要举行一系列繁琐的仪式，发誓效忠王室，相传若是背叛了王室，便会有从创国之初便流传下来的、可怕的诅咒降临到自己的身上。在国家创立之初，国王忠心的侍卫一路跟着他吃尽了苦头，在国王沦为乞丐，最为艰难的时候，依然没有离开他，等国王从新登上王位的时候，便让这个忠心的侍卫掌管全国的军事，他的儿子、孙子、孙子的儿子……只要这个侍从的后代一直延续下去，那个每一代都会有一个执行官。
　　刚刚还漆黑一片的街道消失了，现在出现的眼前的地方寻域从来没有来过，比他住的那条街狭小，两旁密密搭建的木板房子里透出微弱跳跃的黄色的光。看起来很舒服，就好像挂着两排房子形状的灯笼一样。寻域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也随之好了起来，他跑前两步，抬头问道：“快到了吗？”
　　“嗯！快了，前面一点就是了。对了，明天我们再回你那里拿你的东西吧。”
　　“不用。那里没有什么东西。”
　　“你还真是有意思。”她笑着说。柔和的灯光下，栗红才看清楚了他的脸，他的脸型尖俏，皮肤白而且透明，甚至可以看到那层薄皮下面青色的血管，脸颊因为营养不良而有些凹陷，很不健康的样子，但眼睛是很好看的杏核型，嘴唇虽然是薄薄的两片，却微微嘟起。总之是个长相相当漂亮的孩子，但怎么说呢，虽然漂亮，却不是可以让人一眼望上去就会惊艳的漂亮，也许是因为他整张脸的颜色都是淡淡的，淡淡的眉毛，淡淡的眼睫毛，淡淡的瞳孔颜色，再加上瘦弱的身板，你真怕哪一天突然间就把他弄丢了。
　　“到了，就是那里。”栗红回头指给他看。
　　同样是木板搭成的房子，比刚刚看到的略大一点，外围爬着些绿色的藤生植物，这里似乎已经到街的尽头了，四周围静悄悄的。“进来吧！虽然屋子很简陋，不过还是会比外面暖和多了。”
　　这么一说，寻域才发觉自己的脸和四肢早已经冻得冰凉。他缩起肩膀，跟在栗红后面走了进门。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黑暗中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寻域一跳。
　　“还没睡？我带了一个小朋友回来哦！”栗红打开了灯，屋里霎时充满黄悠悠的光。那是以白天储存的太阳能发电的电灯，在这个供电系统几乎崩溃的时候，太阳能可是帮了大忙。
　　寻域眯了会眼睛，等适应了灯光，才看清了声音的来源。那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正站在门旁边，五官干净立体，组合起来是一张少见的英俊帅气的面孔，再配上一头短短的头发，整个人看上去很是精干果断，也充满了……压迫感，因为男人正在盯着他看，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哦，你捡回了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狗？
　　寻域突然觉得有点泄气，甚至还有点被骗了的感觉。他以为栗红的房子里只有她一个，可没想到还有一个一张嘴就让他不舒服的高大男人。高大，代表着力气，如果他来抢他的食物，自己可没法保证是否能打得过他。
　　“寻域，他叫桉暮，其实是个很好的人。”栗红摸摸他的额头，“我帮你铺被子，你先躺一会，然后起来喝点热的东西。”
　　“我去帮他铺，你啊，还真是没事找事。”那个叫桉暮的男人对栗红说，似乎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自己就好像是个多余的麻烦的人，这让他有些难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好久没有像这样接触过陌生人了，如果没有跟栗红来，现在自己一个人呆着，应该还舒服点吧。“喂，小家伙，别发愣了，跟着我来。”
　　房子虽然不大，可是同样用木板隔开的隔间都不算小。
　　“你跟我睡一间，没问题吧？”
　　“没……”
　　“那就乖乖躺着吧，我可是困死了。”桉暮把外衣脱掉，双手枕在脑后，闭上了眼睛。咦……那个是？寻域看到了桉暮脖子上用黑色皮绳穿着挂起来的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好像是……烧焦的骨头，那是谁的骨头，为什么要把骨头挂在脖子上？“不要再东张西望的了。”闭着眼睛的男人突然开口说，寻域又吓了一跳，赶紧也躺好，男人翻了个身之后，便没有声音了。
　　心情平静下来后，寻域望着天花板发呆，觉得很奇妙，一下子就到了个陌生的环境，如果不是因为胸口闷而出来走走的话，现在的自己还一个人睡在那座黑黑的大房子里。明天还要去印刷厂吗？不知道，总之现在的自己是不想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