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潮涌动》隽寒

12、流云

　　众人惊呼。
　　付明轩胖胖的同桌一把从地上抓起糖和纸条，尽力举得很高不让别人拿到，自己费劲地仰视着；几秒过后，他扯了嗓子大呼：“我的个娘哎，有…有人爱上付明轩了！”
　　“你个死猪，别动———”一旁的女生拽着纸条，一边用许泽方言骂着一边念叨，“给我看一眼怎么了…你撒手！——写的啥…‘你是我的...达令 ？’我去…”
　　胖同桌直接把纸条扔给女生，转而研究起了那两块糖：“老天爷嘞——这还写的外语…这谁写的？！”
　　十秒之后，人群中再次爆发惊叹：“我的妈呀——这糖一块五一个！”
　　吵吵闹闹中，付明轩始终处于这场漩涡的中心。不断有人冲他大叫说话，拍拍肩什么的，他两道眉毛拧在一起；尤其是看见了纸条上写的话以后，脸都快气歪了。
　　只见他问一群处于兴奋状态的女孩要回了纸条，又挤到胖同桌跟前，踹了同桌小腿一脚，然后拿着两样东西，一起丢进了厕所的下水道里。
　　众人还是乱作一团。付明轩看见了我，远远地冲我丢来一个无奈的苦笑，摇了摇头进班了。
　　散发着玫瑰香味的纸条，躺在不见天日的下水道里，不知到哪里去了。

　　初一有人送情书和礼物的事瞬间在三个年级传开了。一时间众说纷纭，有说任茜和付明轩“绝配”的，有说任茜看错人了的，说的最多的，是付明轩天天闲着没事干、想找“灵魂伴侣”的。
　　我知道那些纯属胡扯，因为付明轩根本不是那样的人。不过谣言传开了，就没办法收住。当我对班里的男生说起这个话题时，他们除了表达羡慕嫉妒恨之外，有好几个人用了“情种”来形容付明轩。
　　“你们在说什么玩意儿，”我用蔑视的眼光瞥着他们，“他人不是挺好的吗，他不喜欢任茜。”
　　男生们安静了几秒，全都笑了起来；他们中最精明的一个，推了推鼻梁上大黑框眼镜说：“你怎么知道的？…莫非你也喜欢他？”
　　我忍住揍他的冲动，面无表情地说：“不，我是听六班的人说的；再说了，你们这帮人为他操什么心？”
　　男生们集体吁了一声。另一个哼着说：“你的语气没有刚才肯定了，这种事不应该是刘小宛才会关心的吗？”
　　我敷衍地笑了笑：“你们天天就传吧。”路过黑眼镜旁边时，我还是忍不住给了他一巴掌，因为那人实在太欠了。

　　傍晚的夕阳把天边的云晕染成渐变的金色、橘黄色和绯色，街边人不多，都是下班回家的人，或是接放学的人，这时候阳光仍有些刺眼。
　　我和刘小宛并肩从教学楼里走出来，嘴上聊着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
　　她正说着任茜的种种传闻（包括任茜有五个版本的神秘身世，以及她家的家底），脑袋往四周转了转，忽然打住了话头。
　　我早已见怪不怪，这说明刘小宛看见了比任茜更具有吸引力的东西。
　　“啊…”她仿佛陷入了一种自我陶醉的状态，眼神直愣愣地冲着前面两点钟的方向；我抬眼一看：付明轩。
　　也许是想刻意保持我和他之间那一层微妙的关系吧，我闭了嘴一声不吭地走在刘小宛旁边也不和任何人有眼神交流，好在那个人没有看过来；忍受了一路刘小宛的絮絮叨叨，一出校门我便决定撒个谎：“…好了好了，我今天没法和你一块儿走了。”
　　刘小宛如梦初醒：“为什么？”
　　“因为…”我狠狠揪着书包上的坏拉链，脸上有点发烫，不住地用余光瞥着右前方，“我妈今天下班晚，她让我上她厂里吃饭去。”
　　“哦，那好吧…我明天再给你讲啊———”
　　不等她说完，我一把把那个拉链扯了下来，（书包发出一声惨烈的撕裂声）挤开挡在前面的几个人，在电线杆子下作若无其事状站着。
　　他…会从这儿经过吗？
　　我攥住了手心里的拉链扣，好像所有的勇气都在这里面了，稍不留神就会漏一地。

　　脚步声纷乱错杂，四面八方全是人，我被裹挟进了人流之中，不由自主地被挤下了台阶。脚下一踉跄，我整个人往后倒去。
　　就当我以为我的后脑勺就要和马路牙子一起碎碎平安了，有双手从后面架住了我。那人声音十分熟悉：“小心，别磕坏了头。”
　　等我站稳了，付嘉城才把手收回去。他还是一副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模样，清风似的；此刻他表情淡淡地说：“…也不怕磕成个小淤馍（苏北方言，就是糊涂蛋的意思）是不是在找明轩呢？”
　　如果刚刚没人接住我的话，我是不是会死？那…付嘉城，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我赶紧说：“谢谢你救我。”带着一种孩子对死亡的恐惧和“死而复生”的欣喜。
　　“…”付嘉城轻轻地笑了，“没事就行，刚才要不是你我也会救的。”
　　他说着，目光在人群中肆意地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