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射倾心》pseudonym

2、20元引发的眼泪

　　电梯门打开，陈蔷先探出头环伺四周，确定无安全风险后便一跃出门，朝北门跑去，期间不停地望着手腕上的手表。

　　“等等，司机等等……”眼看马上要到大巴车车门，但司机似乎已启动车辆准备出发，陈蔷赶忙边加速边挥手喊道。

　　“小姑娘挺走运，但下次早点。去郊区就我这班车，错过这班你就只能等下午4点的了。下午那班车……”车内分外冷清，似乎除了略微臃肿的司机和气喘吁吁的陈蔷外，没有其他乘客。而司机如同开业许久焦急等待上门顾客的店家一般，逮住陈蔷这唯一的客人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过了许久，陈蔷才终于从唠叨汪洋中挣脱出来，径直坐到最后一排，享受片刻宁静。

　　窗外风景逐渐从高楼大厦变为平房矮墙，又慢慢地从平房矮墙转为大片荒地。陈蔷知道，马上就要到达终点站。从终点站往前走300米左右，便是陈蔷的目的地——那个蚊虫肆虐的野生射击场，那个“分家”后师父唯一的“家产”。

　　陈蔷打开静躺在双腿上的背包，却惊讶发现钱包不知放哪了。她慌忙地翻查整个背包，即使把最隐蔽的暗格都仔细检查了，仍不见钱包的踪影。不过好在钱包里最值钱的东西——她和父母的全家照——之前由于担心受潮特地从钱包拿出晾晒而逃过被丢失的一劫，现静静地夹在陈蔷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

　　陈蔷无暇顾及钱包于何时在何地不见，她现在满脑想的是如何解决车费问题。她把背包拉链拉好，拿着手机朝前走去。

　　“师傅，不好意思，我刚刚才发现我钱包丢了。我能不能用手机给您转车费？实在抱歉！”

　　“不是吧，小姑娘，钱包不见了？你找清楚了吗，再找找，说不定就找到了呢。”司机虽开着车不能分散注意力，但语气中尽显惊讶。

　　“实在是找无可找，里面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丢了就丢了。只是这车费，师傅，我给您转手机上，您看方便吗？”

　　“小姑娘，不是我不肯。一来，公司有规定，要么刷车卡要么现金支付。喏，你瞧，车门上方有监控，我得按规矩办事。二来，我就一老古董，手机还是翻盖机，比不得你们智能机，更别提什么手机支付了，我压根不能操作。”

　　“那……那怎么办？我……”

　　“要么你就和其他乘客商量让他们帮你给钱，要么你找找朋友啥的看看能不能送钱过来。”司机耸了耸肩，似乎驾驶有些疲惫，没有像之前那样滔滔不绝。

　　乘客？就算有乘客，也基本是坐对面的大巴往城里走，有谁会周末来这荒山野岭，既不能钓鱼又不能农家乐，一点娱乐设施都没。唯一有用途的好像是射击场后的那座大山，听师父说山上的石块可能是一味中药。不过陈蔷对此持怀疑态度，毕竟师父本职工作是射击教练，而非中医。

　　朋友？自从师父和张指导闹掰“分家”以后，除了陈蔷一个成年运动员外，其他跟师父离开射击训练馆的都是清一色的小孩子，普遍没有手机等联络工具。而师父的手机此刻一直也打不通，估计在忙着准备生日宴。他平素就爱热闹，更何况生日宴能让一众小孩吃好喝好，所以上周开始他就忙着到处张罗。

　　怎么办？即使一贯在赛场上以冷静面庞示人的陈蔷，如今也急得团团转，她切身感受到“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窘困之情。

　　大巴仍继续前行，陈蔷静静坐在第一排，大脑却是翻腾汹涌。她气自己为什么不多做一手准备，在手机壳里或背包暗格内多备一些零钱，以防不时之需，譬如今日这般。但她也知道，此时无论怎样生气都是于事无补。此刻最重要的是，解决车费这个燃眉之急。

　　陈蔷叹了口气，缓缓抬起头，朝前望去，却让她有意外收获。远处终点站，一人正在那徘徊。

　　陈蔷怕自己看错了，连忙揉揉眼再定睛一看，是的，真的有一个人。

　　陈蔷喜出望外，对司机雀跃道：“师傅，你看，终点站那有人！有救了有救了！”

　　司机也露出笑容，“小姑娘你真的走运，平日终点站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人影都没，今儿个却有人在那等车，真是活久见。”

　　大巴停下，陈蔷还没等车门完全打开，便迫不及待地朝车外探出头焦急问道：“您好，请问您身上有零钱吗？我能手机给您转钱，您给我现金吗？”

　　那人见车门打开，连忙提起脚下一大袋重物往车上赶。他似乎没有听到陈蔷刚刚的问话，反倒问起司机：“师傅，这车去不去S大？”

　　“去，不过要等15分钟，到点才发车。”司机打开左手处的矿泉水瓶，大口大口地喝起水来。

　　“您好，不好意思，请问您身上有零钱吗？我钱包丢了，不能付车费。能不能我手机给您转钱，您给我现金？”陈蔷调整了刚刚焦急的语气，用更加诚恳的态度再一次询问。

　　只见那人反戴鸭舌帽，依靠在车柱旁，正来回拨动领口，大口喘着气。听完陈蔷的话后，他露出了个微小的狡黠笑容，道：“好的，We还是Ali？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陈蔷仿佛溺水少女抓到救命草一般，双眼露星光，喜气上眉梢，笑道：“太好了！We方便吗？我扫你，可以吗？”

　　“没问题。”男生掏出手机，打开二维码，陈蔷对着二维码扫了扫，转了20元。不到一分钟，便完成交易。速度之快、操作之简便，让一旁的司机着实震惊。

　　“车费是15元，凑个整数，给您转20元，麻烦您了。”

　　“那么客气干啥！”

　　“那我先走了，再见，师傅再见！”陈蔷正欲下车，发现男生那袋东西放在车门台阶上，让她暂时还不能离开。

　　“钱放投钱箱那就行啦，去S大也是15元，加上这小姑娘的车费，一共30元。”司机瘫在椅子上，朝男生说着。

　　但那男生似乎没有掏钱的意思，反而弯下腰抬起那袋重物，放到司机面前，道：“这袋东西，不止30元，师傅，给您啦，就当车费。”

　　司机和陈蔷两人瞬间陷入吃惊的沉默中。“您……您不是说有零钱吗？”陈蔷率先问道。

　　“是有呀，但这袋东西我不想要了，价值也远超30元。算我吃亏，就当赔本买卖了。”

　　“你这小子怎么这样？不要的东西就给别人。我告诉你呀，这大巴要么现金支付要么刷车卡，车门那可是有监控的，由不得我做主。”司机像弹簧般弹了起来，对着男生口若悬河地教育着。

　　“这么死板的吗？有利可图也不要？这里面是雄黄，解毒杀虫，燥湿祛痰，销路可好了。”男生扬了扬眉毛，对司机推销道。

　　“哎你这人什么意思？你是大学生还是推销员呀……”正当司机与男生舌战之际，一旁的陈蔷却如雨中梨花一般，低头抽泣，珠粒似的泪珠挂在脸庞上。

　　男生首先发现了陈蔷的眼泪，一下子就慌了，赶忙道歉道：“姑娘你别哭，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给钱，别哭了好吗？”男生火速掏出30元，先在陈蔷眼前晃荡，让她确认，再放进投钱箱，嘴里不停念叨着“对不起姑娘，实在抱歉，别哭了好不好……”

　　陈蔷抹了泪，轻声道了声谢，便往车下赶去。男生见陈蔷下车，也连忙追上，跑到陈蔷前方，拦住了陈蔷。

　　“姑娘实在抱歉……我……我把钱转给你好吗，就当我请你坐车来表示我的歉意好吗？”男生焦急万分、愧疚万分，眼泪似乎也要夺眶而出。

　　陈蔷不停地抬起左手手腕，非常焦急，赶忙道：“不不不，您帮了我，我该向您道谢，谢谢！我……我真的有事，再见。”言毕，越过男生高大的身躯，朝前方跑去。

　　男生望着陈蔷奔跑的身影，直到完全消失在视线里。虽然陈蔷说他帮了自己，但男生感到若有所失，心情蒙上一层乌云。

　　“今天真倒霉！”男生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