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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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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无的境地里骤然而来的一束光亮,如同白瀑一般落下,虽未见沾湿他烟笼长衫,仍是令他晃了眼。惊诧的境地里旁边闪身而过的两人一人抓他一肩一臂,竟是同时踢了他膝关节,他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他本是轻慢的性子,却又不得不韬光养晦,冰与火交织的一辈子,什么阵仗也都是见过了,今日受得这番羞辱,他日定将好好讨还。
他扬眉望向那乌黑如渊的帐幔,如同隔了几十层轻薄的鲛绡,赤金纹边的幔子总是能让他回想起那恢宏大殿里藏在少帝身后苍老的妇人,心底那难以忍受的酸意妒意化作腹中痉挛,每每发作都须她熬上一碗燕窝消解。
“呔!”忽听得惊堂木响起,他挣扎着挣脱那两人制擘,循声看了,嘴角已是含笑——如何?要治我谋逆之罪么?真是可惜了,就差那么一步,我便可将这乌铁错金弯刀送进那老妇瘦弱脊背,然后借势往下一错,她怀中孱头也就化作銮殿上浓血一滩,哈哈哈哈,可惜现在却是人为刀俎。倒是今日堂上究竟何人主事?
他料想是大理寺卿段允常,段氏素与他燮王不和,今日即可治他重罪,倒也快意的紧。
可他目光所及依旧是一片虚空。他适才发觉不妥,背后武士重又上前,用杀威棍将他压了,按倒在地。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那声音再复响起,却是藏在那数十层漆黑如墨的幔布之后。不过短短八个字的境地里,那几十层鲛绡竟无风自起,那堂中主事与身边师爷竟如同鬼魅一般连带着桌椅向他欺近,直到两丈开外才立地。
“你又是何人?”他已是谋逆之罪,心里早有分数,这一辈子虽骨子里轻慢,但却未真正将本性露出几次。现下早晚是死,不若任性一次,心里也舒畅。
侍立在旁的师爷忽然开口,颤巍巍拿了名录宣读:“回禀阎君,此竖子姓汤名震乾乃是大胤朝天启八年生人。父为昌平帝汤延平,人界上任天子,母为帕察苏尔氏,昌平帝废妃,此刻刚缢死,正由黑白无常押送而来。此子殁于平泰二年三月初八,寿数三十三。乃是被人用钢簇箭头射穿心窝而死。”
“哈哈,哈哈哈哈……”未等阎君开口,他却率先大笑起来,笑得本来苍白的脸颊似乎有了血色,仿佛又活了过去一般,他指了阎君笑道:“我道谁人脸这般黑,原来堂上坐着的是包黑子。”
“不错,我正是阎罗殿主事包拯。”阎君望着堂下狷狂男子,不动声色答道。忽又低头示意身边师爷。师爷见状,从腰间取下一块碧玺一般颜色的竹牌递给阎君,竹牌并非凡品,隐隐飘荡着白雾一般气息。
“汤震乾,你可知罪?”阎君接过竹牌,握在手里。瞪着眼睛看堂下人。汤震乾却眼中含笑,嘴角笑意似有确无。一双凤眼冷睨着,仿佛面前就是玉皇大帝亲临也不入他法眼一般。
“当真是竖子。”阎君将手中竹牌往他面前一掼,陡然怒道:“汤震乾,离间旁人,横生乱离,噬杀亲弟。三大罪状任一,便可将你送入地狱受业火煎熬。三罪并犯,足可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那又如何?”阎君一番话只换得他冷铁般答语一句。他本无受万民跪拜,千古后得入善三道轮回之念,他考虑的只是如何握住这煊赫权柄,旁的物事,对他而言是虚空,缥缈得从不令他旁顾。
“本君判你不必受这地狱之苦,即刻轮回转世,再投人界。”阎君却诡秘笑了,等待着他诧异表情。
他确有几分诧异,可心中那澄静冷定却不允他如此动作,他只散漫笑了,回道:“如此,还要多谢阎君开恩了不是?”
“莫谢我,要谢就谢你那从未有过名分的下堂妻。下辈子,你做女子,她为男儿。本君要令你也尝一尝这薄情寡义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