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鼓初长夜》钟长夜

9、贵人二号

　　走进花厅，赫然在座的居然是……居然是……老孔雀！两个侍卫不见踪影，娘娘腔笑眯眯地冲我一拱手：“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谁想跟你见面了，这个叫冤家路窄好不好！我一边嘀咕一边怒目而视，回头向老爷问道：“老爷怎么会认识这个人？”
　　这三个人居然又是一阵大笑，老爷边笑边说：“‘这个人’？这个人是我儿子！”
　　他儿子？！那不就是……
　　“哪一个？”我不死心的颤声问。我记得他好几个儿子的……不要抽中下下签……
　　“老三啊。”

　　老三……爱新觉罗玄烨……现任皇帝康熙……在他的一亩三分地骂了他是要掉脑袋滴……我的冷汗涔涔而下……

　　可是，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晚要死，为什么不让自己死得英雄一点呢！我努力挺直了腰板，轻施一礼：“民女钟长夜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不愧是皇阿玛调教出来的，有点大将风范！”老孔雀，呃，应该是皇帝大爷，这家伙也真不愧是皇宫里摸爬滚打出来的，马屁拍得不着痕迹。不过既然这样说的话，应该不会砍我脑袋了吧？不知者不罪嘛。
　　我偷偷抹抹额头的汗：“既然二位有事要商议，那民女就先行告退了。”再福福身，准备闪人。
　　背后传来康老头可恶的戏谑声：“怎么？上午不是骂我骂得很过瘾嘛？现在知道怕了？”
　　谁！怕！你！你这只自恋的老孔雀！我咬牙切齿地转身，忽然想起我美丽的小脖子可还在人家手上捏着呢，刚刚鼓起的斗志就像破了的气球一样一下子漏掉了。赶紧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皮笑肉不笑：“那不是不知道吗？您老人家就多担待担待，不知者不为罪嘛。大家都说当今圣上是千年难见的明君，应该不会为了这些些小事就砍了长夜的脑袋，哦？”
　　父子两个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老爷笑得捂着肚子说：“这就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整天什么话都敢说，现在遭报应了吧？”
　　这一大一小两个老头真是太过分了！我使劲跺了跺脚，转身跑出了花厅，犹自听到身后响亮的笑声。

　　这个康老头已经住了三天了，怎么还不走！难道不用上朝的吗！我一边恨恨地拔着花园里的草一边念叨。账房也不是天天忙，所以我有空就帮哑伯收拾一下花园，权当锻炼身体，坐得太久会长痔疮的。康老头要是能像这杂草一样，拔出来一甩就有多远滚多远，那多好。我伸伸懒腰。好了，洗洗手再喝口水就该吃饭了。
　　刚想走却发现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吓了一跳。“拜托！你是猫啊？走路都没声的？没听说过人吓人吓死人？”我使劲翻了个白眼。又是康老头。
　　“咦？这次不怕我砍你脑袋了？”他居然一点都不生气。
　　“这里是花园，随时有人经过的。如果有人经过看到我对着你毕恭毕敬地山呼万岁，你不怕三日之内整个大清国都知道你们父子两个在这里？再说，一个人无论他是谁，不同场合总要扮演不同的角色。老是端着皇帝的架子你不累吗？在儿女面前，你是父亲；妃嫔面前，你是丈夫；老爷面前，你是孩子；朝堂之上，你是帝王；在我面前嘛……”我坏心地留了个话尾。
　　“在你面前怎样？”他好像很期待。
　　我想了想说：“你要听好话呢，还是听实话？”
　　他扬扬眉：“哦？还有这样分法么？愿闻其详。”
　　我解释道：“所谓好话呢，自然无非是歌功颂德那一套，有多少真情实意那就你知我知了。所谓实话呢，是我一个小丫头对于你皇帝身份之外的‘老爷的儿子’的看法。虽然可能不太顺耳，但绝对实话实说，一点不掺假。“
　　他沉吟了下道：“这样的好话我还真不稀罕，倒真是想听听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能给我一个怎样的评价。”
　　这可是你自找的。我在肚子里奸笑了一声：“评价二字不敢当。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若有不妥或者冒犯之处，还请福少爷见谅。”
　　我把“福少爷”三个字咬得很重，是想提醒他，这里不是皇宫，只要我不造反，说什么你老子也会罩着我的。而他显然是个会听话外音的聪明人，很配合地点点头，等待下文。

　　我瞪着他说：“第一次见面你用了‘赏赐’这个词，让我也很想赏赐你一顿拳脚。第二次见面你还当着老爷的面奚落我，吃准了我不敢对你怎么样。你自己说，我会对你有什么评价？还有，你很热吗？为什么老是拿个扇子在那里摇啊摇的？还是你觉得这样摇扇子比较帅？”
　　他尴尬地收起折扇，摸摸鼻子。估计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没给人这么贬损过吧。
　　我收好篮子走了两步，忽然觉得应该打一巴掌给个糖吃。毕竟人家是皇帝，闹得太僵也不好。虽说现在有他老子撑腰，但老爷子哪天忽然驾鹤西去了估计我这脑袋也悬了。于是回头道：“不过我还真的是没见过留胡子留得像你这么好看的。”说完很酷地转身就走，留下一只老大不小的孔雀男喜滋滋地使劲摸自己的胡子。
　　午饭过后照例去书房看书。昨天一本《徐霞客游记》才看了个开头。推开书房的门，床前一个人负手而立。我打趣道：“老爷今天不用陪儿子？”
　　老爷忽地转身，脸色竟是我从未见过的凝重。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就这样一直看着我。
　　过了许久，老爷下定决心似地说：“长夜，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