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星空摇曳

93、第 93 章

　　项子瑜本来只是一夜无眠，他漫无目的地坐在低矮的窗台上看着外面。
　　晚上的时候白堕突然联系他了，他虽然生气，但是还是没狠下心来不理人，只是坐在床上哪个背对着他。
　　昨天晚上白堕是有点不对劲的，他一直觉得他的这个人格冷静到有些冷血的地步，白堕好似完全没在意他的冷淡，拿过床头上他看了一半的书，慢悠悠的翻着。
　　见项子瑜块沉不住气了才勾了勾嘴角去哄他。
　　“子瑜，别气了。”
　　项子瑜明明之前一直想要白堕出来陪他，可是白堕出来了他反而有些不安。
　　白堕基本上每一次出现都是有目的的，换句话说，每次都是他需要救助的时候白堕才会迫不得已的出来，而且都是带有一定的目的，可是今天白堕给人的感觉不一样。
　　他太过悠闲了，这不像白堕。
　　项子瑜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没有再赌气，有些慌张的转身看着他。
　　“你不是不搭理我吗？”
　　白堕失笑，拍了拍他的头，“我哪敢不理你？”
　　项子瑜还打算说些什么，白堕却突然很严肃的抱着他。
　　“子瑜，多去外面看看吧，很美，对不对？”
　　他想起一个人，常年被关在牢笼之中，他知道那个人偷偷画了一张小地图，幻想着他好起来时候要去地图上的每一个地方看一看，子瑜，别再忧伤了，世界上很多人都不一定有机会去看看世界上的风景的。
　　确实很美，就比如这座岛上。
　　他对着姜修远始终不自在，他想要白堕陪着他。
　　可是他知道不可能，白堕从来不会惯着他。
　　白堕在月光下，表情有些柔软，他突然问道，“还记得阿瑜走的时候跟你说了什么吗？”
　　项子瑜心猛然一跳，抬起头看着他。
　　走的时候。
　　项子瑜察觉到了他的意图，颤巍巍的抓住他的衣袖，他眨了眨眼，已经有眼泪滑落下来。
　　尽管如此，他还是很乖巧的回答了白堕的问题，“阿瑜跟我说，”他的声音已然哽咽，“要我勇敢的活下去。”
　　白堕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那白医生也有话要跟你说，子瑜，你想不想听？”
　　项子瑜只是一个劲的摇头，眼泪止不住的糊了满脸。
　　项子瑜已经尝试过失去的滋味，他许久不曾出现的感情在潜意识里已经堆积如山，他压抑着，忽视着，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冲毁堤坝，排山倒海奔涌而出。
　　“白堕，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白堕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陪着他。
　　“子瑜，坚强一点，活下去，好吗？”
　　希望能在现实中与你见面。
　　—
　　白堕走的时候特地去见了姜修远。
　　他看着窗外的星子，声音平缓，“姜修远，我这次真的走了。”
　　姜修远早就知道白堕要离开，毕竟这是他们一开始就约定好了的，这里面危险重重，要是项子瑜脑死亡他们来不及脱离，都得玩完儿。
　　“嗯。”他和白堕之间，除了项子瑜，其实没有别的话题，毕竟救助项子瑜这件事，一开始还是他强迫白堕的。
　　“谢谢。”姜修远说为了这么多年帮助项子瑜谢谢他，为了每一次项子瑜需要人的时候他的出现谢谢他。
　　“啧，难得见你说句人话。”他和姜修远注定相看两厌，这两年还好，前几年他们见一次就要吵一次。“算了，给你个提醒吧，就当我走之前做了件好事了，容仪也在里面。”
　　姜修远愣怔了一下，才嗤笑道，“你确定？我接触过他，他不像是知情人的样子。”
　　“哦，他当然不知道，我说他的出现很可能会让项子瑜更加沉迷梦境中再也醒不过来。”
　　“不过嘛他实在是想进来，我就给他出了个主意。”
　　姜修远连想了一下，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所以你就封锁了他的记忆，让他以一个npc的形式出现？”
　　白堕赞同的笑笑，“还有一点，他自己也有这方面的意思，他还想着跟子瑜再续前缘呢，想着在走那条线，这次他觉得自己能选择子瑜，事实上，容仪依旧是容仪，他和项子瑜永远不可能。”
　　姜修远知道了也没什么感觉，容仪什么实力，项子瑜死亡的消息放出去，以他的能力肯定迟早能查到那消息是假的，只是他没想到容易会跟他一样采取这么极端的方式来把项子瑜唤醒。
　　—
　　一缕阳光穿透了云层，从大海上照射过来，他被光线晃了眼，却莫名的难以移开视线，直到太阳一点点显露出来，他身边空无一人，除了他，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记得白堕。
　　项子瑜在那一瞬间被惊住了，他的生命中见过许多次日出和日落，却从来没有哪一次给他带来了如此惊心动魄之感。
　　他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向着朝阳的方向走去。
　　项子瑜明明只是想触碰一下太阳，回过神的时候却已经落在了深海之中…
　　—
　　姜修远一晚上心里莫名不安，他捂着心脏，痛苦的跪倒在地。
　　冥冥中私有所指，他抬起头看着项子瑜的房间，然后疯了一般冲了过去。
　　推开门的时候，只见满屋子的金黄色，纱窗在风中寂寞的飘荡。
　　项子瑜明显不在房间里，他看着唯一的，通向外面的窗户。
　　低矮的窗户差不多挨着地面，伸腿一跨就可以轻松迈过去。
　　姜修远来不及多想，连忙沿着窗户外面的小路跑过去。
　　于是，他就见到了一生难以忘记的画面──
　　项子瑜站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他朝太阳升起的方向伸出手，太过耀眼的阳光照过来，姜修远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他的背影，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在阳光中。
　　他惊惧地叫着项子瑜的名字，眼睁睁看着他踩在悬崖边缘，细碎的石头落下高耸的悬崖，只溅起小小的水花。
　　姜修远双腿软到走不动道，他只能一遍一遍的叫着项子瑜的名字，卑微的乞求着他为身后的人留下。
　　可那人只残忍的留下一道一跃而下的身影。
　　—
　　项子瑜在某一天，看着窗外的朝阳，他忽然觉得喜欢极了，那样热烈耀眼，好像有着无限光明的未来，他有着说不出来的羡慕。
　　触碰一下吧，看看是不是就像想象中那么美好。
　　有一道声音在心底如此说道。
　　于是项子瑜就这么去做了。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身子已经泡在水里，伴随着永无止境的下坠。
　　他溺海了，他想。
　　他明明没有想过去死的，却觉得活着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了，他闻不到花香，看不到色彩，人生的欢愉早就离他远去。
　　他早就知道了，很早就知道了，他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于是在那个灿烂的日子里，他神经质地拍开了垂坠在他肩膀上的花苞。
　　可是项子瑜没有害怕，没有挣扎，他甚至放松了身子，迫不及待的想要彻底彻底溺毙在水中。
　　彻底沉入的那一刻，他从海面下模模糊糊地看着一个人影朝他的方向坠落而下。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眼泪与海水融在一起，不见踪影。
　　傻透了，他这辈子何德何能遇到了这么个傻瓜。
　　—
　　外面，各种精密的仪器发出警报，整个医务室内红光闪烁。
　　这是江氏集团自主投资的一家私人医院，本来是为了那个打小体弱多病的江家小少爷江郁修建的，里面的病房少得可怜，不过后面来了个奇怪的病人，宝贝得不得了，全世界最先进的仪器和最优秀的医生都找了过来，更不用说特地清空了整个三楼就是为了这个病人服务。
　　他不容有一点点疏漏。
　　但值班的医生重来没有见过这般骇人的情况，他傻傻的盯着仪器，呼叫着白堕。
　　“白医生，你快回来看看，病人的情况不容乐观。”
　　正是深更半夜，听到消息的白堕连忙爬起来，匆匆穿了白褂就往项子瑜那边赶。
　　瘦骨如柴的男人躺在病床上，他的头部被精密的仪器包裹起来，链接他脑部神经的仪器正以急促的频率闪烁。
　　项子瑜其实身体上没问题，只不过他一直不愿意醒过来，总的来说就是没有求生欲，因此才会需要脑部刺激，现在他的大脑已经逐步衰退，要是他的大脑停止运转，到时候谁也无力回天。
　　白堕额头上出现一层又一层的细密汗珠，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开始进行抢救。
　　心电监护仪发出滴滴滴的警报声，他歪过头，差点不敢看上面越来越糟糕的数据。
　　他一边给项子瑜做着心肺复苏，一边在他耳朵边絮絮叨叨，“子瑜，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要坚强的活下去。”
　　“你还没在现实生活里见过我呢，你不想看看我的样子吗？子瑜，活下去，活下去！”
　　旁边的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快要失去理智的白堕，连忙拉着他，“白医生，冷静！您快要失控了！”
　　白堕被旁边的人按住了，他泛红的眼睛眨了眨，理智回神，又成了一丝不苟的白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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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修远抱着项子瑜一步一步走上岸，怀里的人闭着眼睛呼吸微弱，他的眼泪一颗颗砸在项子瑜的脸上。
　　明明眼前就是太阳，可是姜修远却觉得怀里的人身体越来越冰冷。
　　所有的办法都试过了，项子瑜却再也没有动静。
　　姜修远早就活够了，后来项子瑜的出现给他带来了希望，后来项子瑜自杀了，他活下去的动力也消失了。
　　姜承云不止一次的嘲笑他，“像你们这样要死要活的把性命掌握在别人的手里有几个是有好下场的，舅舅，明明我才是从小就跟你相依为命的人，难道还比不上那个都不记得你的项子瑜吗？”
　　姜承云不懂他。
　　姜承云也不理解他。
　　但是他理解项子瑜，所以他不会嘲笑项子瑜。
　　可能他和项子瑜都是懦弱的人，可是再懦弱的人也有资格抱团取暖，他不需要别人来温暖他，只要一个项子瑜就足够了。
　　—
　　白堕做了一切能做的抢救，他安静了三秒，才疲惫的说道，“去，先把姜修远和容仪身上的仪器拔了。”
　　医护人员出门的时候撞到了焦急着等在原地男人，白堕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江郁的贴身保镖。
　　“什么事。”
　　白堕正在抢救病人，人命关天的事他不敢打扰，正焦急着，里面的门就开了。
　　“白医生，小少爷他摔倒了，血流不止！”
　　白堕深吸一口气，语气有些责备，“他怎么摔的！你们干什么吃的！？”
　　保镖怂着肩膀苦不堪言，他指了指项子瑜，“他…他听说这个病人有危险，一个跑得急…”
　　白堕当然清楚，就是项子瑜基本上没救了他才会把门打开。
　　江郁只要受伤血基本上就难以止住，他身体里又没有抗体，外部细菌真的能要他的命，因此别人的小磕小碰放江郁身上危险程度要放大百倍。
　　一边是江郁，一边是项子瑜，白堕纠结万分。
　　他最后看了看门外，颓然的坐下，确认了姜修远和容仪身上的仪器已经拔掉，陪项子瑜走完生命的最后一刻。
　　心电监护仪最后发出几声急促的警报，一声常亮，最后归于平静。
　　白堕站起来，仍然不敢相信项子瑜已经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