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后院佳人 ...
-
是夜，长长的走廊，红红的灯笼映着雕梁画柱，远处的院子却是一片漆黑。
今天少见的没有需要处理的事情，傅云白难得闲适的双手背后，冷淡的看着漆黑的院子，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可他总觉得，今晚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风吹不走夏天的燥热，傅云白呆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这样太毫无缘由，决定关窗休息。
扑通。
微弱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傅云白手一顿，是什么落到水里了？他拿起佩剑，运起轻功，白色的衣袍在空中一闪，就到了水塘旁。
出乎意料的是，来的既不是刺客也不是宵小之徒，那湿漉漉的往上爬的竟是一个珠翠满头的姑娘，傅云白不动声色站到一旁，可看了那个姑娘笨拙的动作还是有些不忍心，他将自己暴露在月光下，伸出手去，“要帮忙吗？”
“恩……啊！”那姑娘抬起头来似是吓了一跳，但看到他的时候脸明显是红了起来，即使是在黑夜里也看的一清二楚，“不，不用了，我自己能起来，你看，我马上就起来了，我会武功，区区一个水塘还是难不倒我的……啊！”这娇怯怯的的小姑娘慌慌张张，口不择言，厚重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她抱着水塘旁的一块石头，抬起腿往上爬，却又一滑险些掉了下去，大概是哪里碰到了，眉头皱的紧紧地，看上去十分可怜。
傅云白咳了一声，这狼狈不堪的女孩的脸看上去像煮熟的虾子一样，实在不像有什么危险。他把视线移开一些，不去看那湿漉漉的身体，伸出一只手，将她从水里提出来，抱到旁边的石凳上，这女孩衣服穿的很多，可是都被浸湿贴到身上，傅云白犹豫了一下，解开自己的外袍给她披上去后，才低头打量她。
“你是谁？为什么夜闯傅家？”
“……我，我是莫兰裳。”莫兰裳珠钗散落，盘好的头发也乱七八糟的散开了，她双手紧抓这傅云白的外袍，脸很红，但嘴却很白，紧紧的抿着，眼里还有泪珠在打转，“你，大概听说过我……我知道这很不知羞耻……”
傅云白一顿，他确实听说过，天青楼的莫兰裳姐妹。朋友打趣的时候他不置一言，可现在这莫兰裳就在他的眼前，满脸羞耻的样子让他有种复杂的感觉，本来以为是个娇蛮任性泼辣粗鲁不知进退的大小姐，没想到是这么个娇弱的姑娘。
莫兰裳低着头，脸上分不清是水迹还是泪痕，身体微微颤抖着。
傅云白斟酌词句，慢慢的回答，“并——不会。”可是这个吏部尚书的女儿来这里干什么？还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不堪。
“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莫兰溪微微瑟缩，似乎是疼痛的样子，她还想说话，傅云白却没让她再开口，傅云白眉头微皱，“你是那里碰伤了？”
莫兰溪到抽着冷气，似乎越来越无法忍受的样子，却硬是不开口。
傅云白眉头拧了起来，“是哪里痛？”他平时就一副冷淡的样子，现在眉头一拧更是平添一股威严，莫兰裳抬了下头，吓了一跳的样子，结结巴巴的说，“我，我好像扭到脚了……”
“扭脚？”傅云白看着自家高高的围墙，没有绳子或者任何的工具，“你是怎么下来的？”难道这笨手笨脚的姑娘是直接跳下来的？
“我吧……本来以为能跳下来……”莫兰裳低下头，稍微有点不好意思，但脸却越来越白了，看上去疼的受不了一样，说话都夹杂着抽气声。
“怎么这样鲁莽？”傅云白蹲下身，犹豫一下，现在不是磨磨蹭蹭的时候，他轻轻地抓住莫兰裳的脚腕，“是哪只脚？”
“左脚……”
傅云白谨慎的将手掌放上去检查了一下，骨头错位了，这女孩不比他这种江湖人，吏部尚书的女儿自然是娇生惯养，细皮嫩肉，难得莫兰裳硬是咬着牙忍到现在也不喊疼。
他想帮她把骨头接回去，可是又担心莫兰裳受不住疼咬了舌头，他思考片刻，将贴身的白色汗巾拿了出来，递给莫兰裳，“这是新的，用嘴咬住，等下可能会有些疼，忍耐一下。”
莫兰裳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然后又低下头，眼泪竟已经出来了，她哽咽的摇摇头，“没事的……没事的……”
“不要逞强。”
莫兰裳却压根没有听他说，她双手紧紧将那汗巾护到胸前，像是得到了什么无上的至宝，眼睛漆黑而明亮，里面有着湿润的水光，娥眉拧起，悲伤之间有一种执着的满足。
“我从没想过……能有这么一刻……我知道我不知羞，可是我……我实在太喜欢你了……我今天只是想来看看你，我爹已经决定要把我嫁给刘洲了，以后……我连天青楼也不能去了，我至少……哪怕只是让你知道有莫兰裳这样个人存在也是好的……”莫兰裳一边说，眼泪一边往下掉，但嘴边硬是倔强的想要撑起一个笑容，带着一股偏执的小女儿姿态。
没有那个男人看见这样梨花带雨对自己表白的女人还不动容，傅云白也不例外，他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趁着莫兰裳抽噎的无法抑制的时候，手下一动，将莫兰裳的骨头接了回去。
莫兰裳身体一僵，眼睛闭的紧紧地，硬是咬住牙没有出声，连哭泣都停了。
傅云白有些惊讶，这姑娘越是疼竟越是忍着，巴掌大的小脸已经惨白一片，却一声不吭。
他站起来，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情绪，他握紧了拳，“……我送你回你家吧。”
莫兰裳一下伸手抓住他的袖子，却又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慢慢松开，身子越缩越小，“……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墙外我妹妹在哪里，我等下自己就会回去……你，莫要赶我好不好？我……”莫兰裳双眼闭住，泪水滴答滴答的落了下来，正好落到傅云白伸过来的手上，“我只是想在你身边多待片刻……”
傅云白伸手拉起莫兰裳，“既然这样，就到我房里去吧，夜深露重，湿衣总穿在身上会得风寒。”
莫兰裳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你……你……”
傅云白扶着莫兰裳往过走，然后淡淡的说，“其实两省总督刘洲也是青年才俊，名声颇佳，与你也不是不般配，你若嫁过去，也不会受苦。”
莫兰裳猛的抬起头，眼睛里像点了火焰一样火光闪闪，炙热的仿佛要燃烧起来，认真明亮的让人不敢正视，她似乎不敢相信傅云白会说出这种话，猛地甩开他，自己踉踉仓仓后退几步，踩住自己厚重的裙子，险些摔倒，她直直的看着他，“你……你不必这样说，我今天什么都没打算干！我只是想看看你而已，我……知道在你面前我脸面已丢尽，可你也不需把我当做浪荡的女人！”莫兰裳捂住脸，身体颤抖，似乎随时会倒在那里一般，声音越来越低，底气越来越小，“我不该对你吼……可我不是的……我不是的……我什么都没打算做……真的没有……”
她跪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傅云白去拉她的手僵在哪里，“我，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最后一次……我本来想让你看我最好的一面的……可是怎么会变成这样……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我还对你吼……呜呜呜呜……”莫兰裳孩子气的大哭，似乎压抑的羞耻和难堪一下子全部爆发了。
傅云白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不常笑的人笑起来实在是让人惊艳。他蹲在地上，伸手抹去莫兰裳的眼泪，“恩，是很难看，我还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姑娘，该哭的时候不哭，对着我却这么爱哭，看上去娇娇弱弱的，发起脾气来也是挺吓人的啊。”
莫兰裳楞楞的，不知是看傻了还是吓傻了。
“如你所知，我现在还没有夫人，而今天对姑娘做了无礼之事，若姑娘愿意，我明日便去提亲。”傅云白顿了一顿，装腔作势的又补充到，“傅家虽不比两省总督，但若姑娘嫁过来也必定能衣食无忧，不知姑娘是否嫌弃？”
莫兰裳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脸颊通红，只能紧紧拽住傅云白的衣袖不撒手，拼命点头。
傅云白轻声笑起来，伸手将莫兰裳抱起，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我从不让女子进我的房间，但若是未婚夫妻也就没关系了，至少要让你把湿衣先换了，你这样瘦弱，必是受不起寒气的。”莫兰裳靠在傅云白结实的胸膛上，眼泪再也没有停住。
次日清晨，莫兰裳悄悄从傅家的后院出来，上了一辆普通的马车。
里面明楼歪歪扭扭的靠在垫子上，看见她微微一笑，“怎样，成功了吗？”
“我与他说，我爹很顽固，不会应允，所以明晚约他先到承州避避风头……他答应了。”莫兰溪眼睛微肿，却是水润明亮，脸颊有着挥之不去的红晕，以及一种不该是她这年龄该有的悲凉绝望。
明楼伸出手指摸了摸莫兰溪的脸，以示安慰。
“谢谢你……”莫兰溪身上穿的是昨日的衣服，已经干透，她闭上眼睛，极度疲累的样子，“真的很感谢你。”
“你为莫兰裳做了很多，稍微对自己好一点也没关系，这也算我这个狐狸精送你的一份小小礼物，虽然不能得到那个男人，但是，一晚也能稍微慰藉下你吧。”明楼微笑着，“你也不用担心，有些未经人事的女子头几次都是会见红的，你们姐妹无论是性格还是外貌基本都是一样，一个是外刚内柔，一个是外柔内刚，你昨日也有好好地模仿莫兰裳的举止，傅云白绝对无法看出。”
“明晚叫莫兰裳过来和他私奔就行了，至于怎么和莫兰裳解释，你不用我教吧？”
莫兰溪闭着眼睛摇摇头。
明楼有些怜悯的拉住莫兰溪的手，“你现在要是反悔也可以的。”
“……怎么会后悔。”
那为什么要哭呢？明楼叹气，上挑的眉眼柔和下来，这真是一对有趣的姐妹，无论是妹妹，还是姐姐。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后院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