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合欢宗学鱼塘管理》水清之鱼

2、破局

　　再次醒来的时候，兰亭首先听见的是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一片坑坑洼洼的土地引入眼帘，地上零零碎碎散着一些稻草，还有一只在地上啄菜籽的灰斑麻雀。
　　还是那间又破又小还漏光的屋子，头顶依稀可见夕阳西斜时血红的天空。
　　伴随着苏醒的，还有极度的饥饿和疼痛。
　　望着头顶火一样红的天空，他只觉得饿，不由得舔了舔嘴角，想起了隔壁家邻居奶奶做的咸鸭蛋，对半切开后就是这个颜色。
　　好饿。
　　饿。
　　以至于，他不自觉地开始盯着那只灰仆仆的小麻雀。
　　整间破旧的小屋里，空旷地一眼能望完。
　　薄薄的稻草勉强铺成了一张塌，两件破破烂烂看不清颜色的衣裳，三张烂布条儿，一只缺了口的破碗，两根筷子，一个裂了缝儿的木盆，外加一只掉了半块的桶，里面还剩了些水。
　　这些东西是那些人都懒得搜刮走所剩下的，是少年全部的家当。
　　哦，还有角落里掉落的一根簪子，是它的主人拿锋利的石头自己削的，前天被毒打时，无意间掉在了那个地方。
　　这屋子里干净得连只老鼠都找不出来，再加上少年的记忆画面，兰亭无比确信，除了那桶里剩的小半桶水，还有不知什么时候散落的几颗菜籽，这屋子里半点吃的都没有。
　　要不，逮了它吃了吧。
　　他躺尸在地上，不无阴暗地想，虽然也没二两肉，但好歹也是口吃的。再不吃，他就要饿死了。
　　总不能自己吃自己吧？
　　这具身体受伤再到他到来的时间，已经有五天没进食了，兰亭可以清晰地感知到他的生命体征在一点点流逝，饿得他头脑发昏。
　　再没有食物，他就真的要饿死了。
　　这可不是21世纪，不然他饿了五天还没死说不定还能拿个感动中国奖，多励志！可惜这儿的人巴不得他死了，他要是再不爬起来，那个丑婆娘一准儿还要来落井下石。
　　想到这儿，他看向小麻雀的眼神越发火热。
　　不禁舔了舔唇，眼珠子随着那小小的灰色身躯转动。
　　它过来了！它过来了！！
　　快过来啊，小宝贝，快到我嘴里来。
　　兰亭眼巴巴地望着小麻雀，按捺住跃跃欲试的右手，脑子里满篇都是鲁迅那章捕雀的文章。
　　一字一句，在他写满饥渴的脑子里分外清明。
　　要不是今天，兰亭都不知道自己的记性可以这么好，以为背过就忘光了的课文，此刻连一个标点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此情此景，他却没有心情夸奖自己聪明的小脑袋瓜，而是使出洪荒之力，搜索脑海中捕雀的片段，回忆闰土爸爸是如何成功抓到小鸟的。虽然他没有箩筐和谷粒儿，但是他有手啊！
　　俗话说得好，做事不要那么死板，得灵活运用。关键时刻，就不要介意是用手还是用工具去抓麻雀了，主要是他脑子里也没有别的教人捕鸟的科普文了 。
　　但是没关系 ，只要这只小鸟再过来一点点，一点点，他就可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手，绝对可以抓到的！
　　再近一点！快过来啊——
　　马上，马上，就要到他手边了。
　　他就连呼吸都放慢了，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此刻更是瞪得更圆更大了，死死盯着那只靠近他手边的灰麻雀，准备一击即中 。
　　再等等，再等等。
　　捕雀高手闰土爸爸的绝招就是快准狠，看准时机，下手要快要狠。
　　就是现在！
　　他伸手快速地将这只小灰雀攥到手里，接触到那软乎乎的实感，不由地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不愧是他！
　　仅凭着一点儿理论知识，就能快速实践上手。
　　感谢闰土，感谢鲁迅大大！
　　培根说得太对了——知识就是力量！
　　多么振聋发聩的至理名言。
　　感谢国家九年义务教育，感谢老师辛苦栽培，感谢经纪公司督促他读书，拯救了一位风靡万千少女的颜值偶像。要不是他们逼他读书，他也不会记住这篇文章，要不是读了这篇文章，他也不会抓到这只鸟。不然，一位年轻的歌手，就即将离开这美丽的世界，死在这个充满恶意的小院子，多么令人惋惜 。
　　啊！
　　这样想下去，他都不禁为自己幻想中惨淡而短暂的人生感到悲哀。
　　太惨了。
　　两段人生，居然一次比一次命短。
　　幸好他拜读了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成功解救了卿卿性命。他一定要逆袭，以报昨日一脚之恨，让那个该死的丑八怪领略到他的怒火，让她用余生来忏悔。
　　哼！
　　他高傲地十五度角微微仰头，想到未来功成名就时，丑八怪那痛哭流涕悔恨不已的场景，不禁露出一个含蓄而不失内敛的微笑。到那时，他绝对要狠狠羞辱这个胖子，让她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幻想归幻想。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吃饭，回归现实的兰亭小公子捉着手里的小麻雀放到面前，和对方大眼瞪小眼。
　　这要怎么吃？
　　他脑子里已经没有现存的相关文献教他怎么做了。
　　烤麻雀?别逗了，他能伸手抓这只小鸟已经是用尽全身力气了，根本爬不起来找柴火。何况根本就没有柴火啊，能燃烧的柴火都被那些人收走放在柴房了，还拿锁锁起来了，根本拿不到，他又不可能把他唯一的稻草塌给烧了。
　　在少年的记忆里 ，夜晚的寒冷总让他瑟瑟发抖，要是没了这层薄薄的稻草 ，就算吃了小鸟 ，他今天晚上也得冻死 。毕竟他这伤需要躺躺，得养好伤才能跑路，起码得能跑吧?在这之前这层稻草就必须得留着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兰亭颇有一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感觉 。
　　他太难了！
　　难道要，生吃?
　　他艰难地盯着这只麻雀，试图从对方那对绿豆眼里找到吃法。
　　结果显而易见，什么也没有。
　　别的小男孩儿小时候或许抓过青蛙扑过蝴蝶，杀死过一些小动物。但兰亭还真没有，他从小因为长得玉雪可爱，被家里人当眼珠子一样爱护，怎么可能让他出去和别的孩子出去野?他都是坐在家里专门给他准备的玩具房里，享受小伙伴们的羡慕的。要真让他杀死这只可怜的小麻雀，一时半会儿还真下不了手 。
　　现在，君（兰）子（亭）快要饿死了，正眼巴巴地望着这只小麻雀企图望梅止渴。
　　然鹅并没有什么用。
　　他更饿了，小麻雀开始渐渐地挣扎。
　　是他的体力在逐渐下降，他知道，再不吃掉这只小鸟，它就会飞走了。而他也大概率找不到食物，悄无声息地饿死在这里。
　　对不起。
　　可我想活下来。
　　还有那名不幸的少年，本该是意气风发、追逐梦想的年纪，却被禁锢在这一方小小的庭院，终其一生不得自由。被人残忍虐杀后，行凶者也没有得到惩罚，还在张扬肆意，无人为他的离世感到悲伤，他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我也不该是这样的结局，他在心里默默地道了一句歉，最终面无表情地捏死了这只可怜的麻雀。拔掉它身上的毛，啃食它的血肉。
　　吃完这只麻雀后，他才渐渐恢复了一点体力。
　　此时，夜色微凉，暮色中繁星点点。
　　他一点一点地爬起来，向着门口的方向匍匐而去。
　　在院子靠西墙的背阴处，那里有几株少得可怜的草药。在少年的记忆里，受伤后，他就会悄悄摘几片碾碎敷在伤口上，还不敢叫那几个人看见 ，担心会被她们毁掉。因为只有那么几株，他生怕它们死掉或者用光，所以总是精心照顾着，每次伤得很重了，才舍得用那么几小片。
　　等他挪到少年记忆中的角落时，那几株摇曳的小草正被风吹的张牙舞爪。
　　兰亭几乎要落下泪来，他第一次觉得生命的可贵 ，这是药吗 ?不，这简直就是他的救星！
　　太惨了。
　　伤患被肇事者打得半死，还不敢声张 ，偷偷摸摸地爬出来自己找药。
　　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他的黑粉看到都要可怜他！
　　落魄的偶像趴在地上，一边心里哭唧唧一边摘下草药碾碎了敷在伤口，从破破烂烂的衣服上拆下几条布条，绑了好几个个丑得辣眼睛的绷带。一贯挑剔的大明星，这会儿也没空去管绑得好看不好看了，活着就好。
　　好不容易处理完伤口，身上早已痛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仰躺在凹凸不平的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痛死他了！
　　这身体浑身是伤，一路爬过来，兰亭都是硬咬着牙强撑这过来的。加上绑伤口时有几个动作过大，一路牵动了伤口 ，不仅是外皮，连五脏六腑都扯得生疼。
　　偏偏还不敢呼痛。
　　古代人睡得早 ，这几个仆人又是专门安排来看着他的 ，能被派来看着一个弃子，想也知道就是可有可无的人物。这几人有着所有废物身上综合的优良特点，不仅贪，心眼儿坏不说，还懒得出奇，这个点儿早就睡去了。
　　正是知道这一点，他才敢爬出来去找草药。但也不敢动静太大 ，更怕呼痛声惊醒她们，到时候引来一顿毒打，这具身体可是真扛不住了。
　　他仰躺在地上 ，望着湛蓝如墨的星空，周边一片漆黑，不见一丝光线。
　　被囚禁的孽庶，见不得光的身份，出了这个院子，被抓到必定会被处死。院子里的几个仆妇人多势众，几乎是明目张胆要弄死他。这身体常年营养不良，现在更是濒死边缘，硬碰不得。
　　跑又跑不得，眼下又有人想要将他虐待致死，简直是内忧外患。
　　星光下，衣衫褴褛浑身血污的少年躺在草地上，神色平静得像是身上的苦难和累累伤痕与他无关。整个人给人一种割裂感，仿佛这一切与他本人无关，理智地开始思索——
　　这局，究竟要如何才能破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