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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眉宇之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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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眉宇之间
夜晚,天空像个暗蓝色的帷幔,兜头罩了下来,远处是星星点点的昏黄路灯,这是个老的不能再老的楼区,从小到大都住在这里,熟悉的一切早就让人烦透了。
叶文廷刚洗过澡,站在漆黑的阳台里,湿哒哒的头发还滴着水,他用力摇了摇头,像野马一样抖动着浑身湿了的鬃毛,甩去周身的水滴,这么热的晚上,不必擦干头发,它很快会自己干的。
他无聊的站着那里,望望对面的楼,看看谁家的灯亮了,是不是站在暗处就能偷偷看到别人家里的景象,若是能看到限制级现场版的画面就更爽了。如果此时还能有个望远镜,那就全齐活儿了,这样他一个晚上都有事干了,他能从楼上到楼下挨个窗的细瞧,只要目力所及,他都不会放过,即便人家关了灯,他也要把眼珠子贴到人家的窗子上,看看那床里是不是有人在挥汗如雨嘿咻嘿咻的做运动。
人都有偷窥欲,骨子里就是喜欢淘点隐私,想设法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当然,那隐私最好都是别人的,而好奇心当然还是自己的好,嘿嘿,恶趣味,但说到诱惑力,那绝对不是盖的。
叶文廷异想天开的带着微笑,两手撑着窗棂,感觉自己身体里像有团火一下烧了起来,自腹下以燎原之势锐不可当的燃上了薰薰然的脑袋,长久的渴望像受了惊的野马,纵情而慌乱的驰骋在草原上,有着莽撞带来的畅快淋漓。他的思想开了后窗,却在万籁还没寂静的时候,听见了些动静。
他睁大眼睛朝那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心下不住的对自己说:“不会吧,真的想啥就来啥了?呵呵,太好了!”
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见不远处楼门口边最暗的地方,隐约有两个人在推推搡搡,纠缠不休,“你放手!”声音没有多大,却十分的坚决,那是个女的声音。
两人像在拉锯战,可能那个男人还有所顾忌吧,小声的说:“让我玩一下,能怎样?我可没少买你们家的东西,给个甜头也应该啊”
“你放不放手?不然我喊了啊!”动作停下来。
“你喊吧,这种事没人管,就是你喊破喉咙,别人也只能关上窗,当做没看见。”
女孩子知道这个人平日里看着平凡无害,其实早已觊觎良久,人在这方面都是十分敏感的,它源于自我的保护意识,就像瞪羚无论如何的闲庭信步,只要草丛有一丝的摇动,它们都会慌不择路的警惕异常,对危险产生灵敏的嗅觉和感知,那是本能。
俩人又纠缠起来,突然听见那女的“啊”了一声。
叶文廷听见那声音里参杂着一丝求救,一丝反抗,还有一丝害怕的意味。
他站在阳台里并不能看的太清楚,他皱皱眉,突然就没了兴趣继续看下去,他轻轻的压了压嗓子,吐出深沉老练的声音:“嗨!干什么?”
那声音短促有力,深厚老成,却严厉万分,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瞬间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龌龊无处遁形。
那男的一惊,转身飞速逃走,叶文廷撇撇嘴,无声的笑,低骂道:“妈的!有贼心没贼胆,孬种!”
居高临下的看那暗处的女子,只见她好像松懈了一样吁出口气,循声转身,朝他这边看过来,一直望着他,好像是为了适应黑暗,努力的想看清楚他的样子。
他用不太大的声音说:“还不走?”
然后,听见:“谢谢你。”
叶文廷不再说话,那人站在暗处,看不清脸面,却见那双眼萤光闪动,他想她一定有一双很大的眼睛,她说过谢谢后,一转身就消失在楼宇之间。
清晨,叶文廷起来不算早,洗把脸,穿上校服,把瘪瘪的书包往身后一搭,就骑上叮铛作响的自行车朝学校去了。走在空空的走廊里,看看外面的天很蓝,太阳也很大,他抬起手百无聊赖的随便敲敲门,还没跨进门就听见门里响起不悦的声音。
“叶文廷,你怎么天天迟到?你还有个学生样儿吗?啊?你这样的,最好早点退学回家,省得整天影响别人!”
“你再来稍晚点,就能跟大伙儿一块儿下课去吃午饭了!”
叶文廷在唇下用舌尖舔舔自己的虎牙,一副吊儿郎当的不屑样子,“站好了!歪着个膀子,你是二溜子吗?”
同学们在下面嘁嘁喳喳,叶文廷知道大伙最是喜欢这课上老师批评学生,他们就跟看戏似的,这初三的学习实在是太紧张了,逮着个放松的空儿,还不好好舒服舒服?千万别浪费了。
“如果,下次还来晚,你就不要再敲门了,站在门外,不要打断我上课,影响别人,耽误大家的时间,下课了你再进来,听见没?”唉!老师怎么不叫他放了学再进来啊,那样他正好进去把书包里的东西都倒出来,反正拎着怪沉的,然后直接就可以轻飘飘的回家了。
“听见了。”极其不在乎的说道。
“回座位去。”
潇洒的面带清风的往最后一排走,他的座位在最后那一排,一是那里专门安置差生,另外他的个头也确实比较高,坐前面会妨碍别人看黑板。
他坐下来,把书包放到书桌里,然后不耽误一刻的趴到桌上继续睡回笼觉。还没等他接上在家里做的上一段梦,就听见有人敲桌子,扰人好眠,他鸡皮酸脸的抬头,本想瞪眼,却见桌边站着的是皱紧眉头的老师,他马上又面无表情了,这老师真是不受教,咋就这么没个眼色啊?怪不得他总是涨不了工资,评个优秀教师也没他的份儿。
“书哪?上课,来晚,还睡觉!你来这干什么的?拿书出来!”瞪起眼睛吼着无药可救的学生。
叶文廷伸手去掏书包里的书,往外一扯,侧着脸,懒的看凶巴巴的老师,靠!那么认真干嘛?有病!
把书拿出来,还没放到桌子上,老师就又重重的敲他的桌子:“现在上的是语文课,你拿英语书出来干嘛?”
于是,他佯装又在找书,时间长的老师都开始脚下打拍子了,最后说:“没带。”叶文廷眼睛瞅着别处,很无聊的说道。
“叶文廷,你这是来上学吗?啊?你是来逛市场,还是游戏厅?书,书,不带!作业,作业,不写!你还来干嘛?”老师气的吐血。
叶文廷翻翻白眼,“站起来!”老师怒喝,他晃晃悠悠的起身,歪歪斜斜的站在那里,比身前的老师足足高出了半个脑袋。
“前天留的作业哪?”
“没做。”老师的眼睛几乎快从眼眶里跳出来了。
忽略耳边的轰轰隆隆,看见老师带着红血丝的金鱼眼,他忍不住微微的笑,“你还敢笑!我怎么教你这么个倒霉的学生,啊?”老师声音都有些抖了,同时听见旁边有学生小声的笑。
下课铃突然响起,学生们在下一秒就开始嗡嗡起来,“下课!”
“叶文廷,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叶文廷慢悠悠的踱出座位,前座的同学范大伟笑他,“训话去啊,叶文廷,好好表现,装得乖乖的,中午吃饭前争取提前释放!”
“靠,你高兴个屁,下一个就该你了。”甩甩头,迈开脚步。
走出门朝着办公室走去,他常去那里,所以非常熟悉,进了门,别班的老师看见他,就瞪他一眼,一个老师还用力拍他的后背,“这么大个小伙子,老上我们这,你就不臊的慌?站着比老师都高,还得整天当个小学生一样教训,你是不是该去幼儿园里回回炉?”他一缩脑袋,脸上有了红光。
垂头在那,任老师疾风骤雨的劈头盖脸,没有顶撞一句,最后,当庭无罪释放了他,算是放逐吧。
临关门听见老师叹气:“怎么就不争气!明明不笨,一脸的精怪,体育还那么好,真是浪费了爸妈给的那点聪明劲儿。”
他慢慢的走在走廊里,抬眼看见操场上奔跑的同学,范大伟从他对面跑过去,他伸手一把拦住人:“上哪儿?”
“呀,这么快就刑满释放了啊,踢球去!”
“跟谁踢?”
“二班的。”
“靠!你还真会挑,找那么阳痿的对手,那还用踢吗?”撇撇嘴。
“别让二班的听见,不然群起而攻之,跟你比比小弟弟,看看到底谁阳痿!”
“去你妈的!小子,找揍哪?”捋袖子,上前行凶,未果。
“走吧,给羊群点颜色看看,一展雄风,让他们彻底萎靡了,哥们儿,走吧!”
“走!”
奔跑在绿荫场上,长长的身影,肥大的运动衫,逆风站立的短发,风驰电掣般的速度,迎面凶狠的撞击,奔跑中挥汗如雨,肆意的嚎叫,忘情的蹦跳,一冲云霄的进球,那一场,是他们胜了,毫无悬念。
回去班里,大家热烈议论着球赛,在操场上,叶文廷是宠儿,是明星,他是不再平凡的强者,被无数人瞻仰和呐喊,他的名字在那时是最响亮的称号,像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激动人心。每个人都曾有强大的一面,都有别人羡慕的一面,他也不例外,也同样要别人的认可,哪怕只是不为老师所齿的操场上也好。
叶文廷去水房洗脸洗头,甩甩一头的水珠,范大伟被他淋湿了衣服,于是,迅速冲上前,把头塞到水管下淋湿了,也去甩叶文廷一身的水,俩人在水房里叫闹着,听见铃响,急急忙忙的飞跑去了教室。
就快走到教室门口,看见个女孩子,范大伟马上停住脚步,迅速的拢拢头发,抹抹脸上的水,拙笨的整整衣服,叶文廷哈哈的笑起来。
“真够可以啊!大伟,用不用拿吹风机把头发吹个好头型儿?他娘的,你装什么装啊?”
“闭上你的狗嘴!”小声嘟囔,范大伟没空理他,但在看见那女生投过来的目光时脸却一点点的红了起来。
叶文廷赶紧闪,眼角瞥过那个女孩子,心想:“是不是她这个子配大伟矮了点儿?大伟有一米七五了,这个估计就到他的膈肌窝,总觉得小巧玲珑了点儿”
坐到座位上,他脱了球鞋,袜子已经湿透了,他把它们都脱下来,扔在球鞋上,这时听见前座的女生捏着鼻子叫:“谁啊?脚这么臭!”
一旁的男生都脱了鞋在那晾晒,有人大言不惭的说:“那是男人味儿,懂吗?忍着!”
女生们也毫不客气,“谁要忍受你们的臭味,恶心死了。”
快上课了,大伟也赶紧回了座位,叶文廷看见他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就问他:“刚才那女的,给你蜜吃了?”
范大伟脸一红,伸手打他一拳,叶文廷一副深受重创咬牙硬挺的样子,“算我说错了还不行?就凭你这么大的后劲儿,我就知道她给你吃的是大力丸,不是蜜!”
周围的男生哄堂大笑,有人还狂笑的拍着桌子,女生不好意思笑,只好偷偷的抿紧嘴。范大伟微红了脸,笑着上前报复他,摆出要□□他的样子,上下齐手,叶文廷急忙自卫,嘴上告饶:“大哥!大哥,我错了,错了,下次不敢了。”
老师上课来了,走进教室,也闻到股味道,皱皱眉头,“什么味?”嘀咕着。
有好事者,唯恐天下太平,“老师,是臭脚丫子味儿。”说话的是学习委员徐丽。
叶文廷抬头看看老师,她是物理老师,她的课也是他最爱上的一门课。
有人小声的说:“男生踢完球就脱鞋脱袜子,真让人受不了这些咸菜条味儿。”
老师听了却微笑,看见男生们衣衫不整的样子,头发湿漉漉,脸色潮红,知道他们上节课是体育课,这节物理课就会沦为他们修身养性的最佳时间段,但只要没人睡觉打呼噜就是最给面子的事了。
“女生,别抱怨了,这可都是你们的错。”
“啊?”全体女生发出同一个声音。
“是啊,他们之所以脱鞋脱袜子,还不是你们纵容的?如果一开始就制止,反对,不就没这么严重了吗?现在,就请靠窗的同学把窗子打开,然后翻开书,今天讲新课。”
“不会吧,这么偏向男生!”女生小声嘀咕,物理老师年纪轻轻,刚毕业的大学生,什么都好,就是重男轻女,严重的偏爱男生,真让这些女生不齿啊。
叶文廷微笑的看着物理老师,听话的翻开书,托着下巴,听她娓娓道来,她的声音真好听,还特别会讲书,多难的问题,她都轻松的一点就通,他觉得自己是喜欢这个老师的。
每每测验下来,她都亲自发卷子,会给每个人一句评价,“这次考的不错,就是这个公式没有记牢,有点不正常的失误,回去好好背背吧。”
“你这次,考的不好,是不是没有好好温书,你都忙别的科了吧?今晚就给物理点时间,这点东西对你来说小意思啊。”
…
叶文廷觉得那个小个子的老师很有意思,她带着个小眼镜,五官都淡淡的,说起话来轻轻柔柔,不知为什么男生都不会在她的课上捣乱。
她总是束着个低低的马尾辫,一次她改变了发型,披着一头长发进门,大家起先没注意,当她转身往黑板上写字时,大家都对她如瀑如墨的长发发出感叹,一个胆大的男生张口就来:“老师,你今天真漂亮!”
老师好像没听懂,转过身来:“啊?”
几个男生一起喊:“你真漂亮!”老师瞬间就红了一张脸,掩饰的转过身去,在黑板上写了好半天的字,最后,面对大家时,书举得高高的,掩住她的脸,而且那声音比平时还要小些,于是教室也随之静悄悄起来,只剩下她细细慢慢的声音,讲起了守恒定律。
物理老师曾把卷子发到叶文廷的桌上,对他说:“叶文廷,你考得很好,我记得这次你是第一个交卷子的人,你好像胸有成竹了。”
叶文廷抿嘴微笑,得到这样珍贵的褒奖,有点不适应的别扭,他挠挠头,从老师手里接过卷子,听见老师又说道:“你能把物理考满分,为什么别的科目却只能在及格的边缘徘徊?你那么聪明,应该努力,上最好的高中念书,你一定会很不错的。”
老师看着他,可他却没有抬头,老师顿了顿,终究没有再开口,走开了。
叶文廷和外校的学生认识,常和那些高个子男生混迹在一起,他通常不上晚自习,他就像个独行侠,自由散漫,来去如风。在屡教不改中,老师也渐渐对他失去了耐性和信心,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在,叶文廷旷旷课,却从不惹是生非,老师也就懒得跟他面前念经了。
叶文廷会抽烟会喝酒,还会做饭,是的,每晚不管多晚,他都要做饭,然后等着爸爸回家吃。而往往,只有他一个人吃饭,然后把剩的饭菜放进锅里,等着不知何时回来的父亲吃。爸爸其实常在外面吃饭,只是偶尔才回家来吃,更多的时候是醉醺醺的回来倒头就睡,那些没有吃的饭菜,就又变成叶文廷第二日的早餐。
叶文廷在老师的眼里是堕落到极点的坏学生,用老师的话说:空长着个聪明的脑袋,四肢发达,却还有一副无害的脸。”
不知谁曾这样评价他的长相:“一脸的风轻云淡,皮肤白皙,眼睛偏女性化,杏眼,眉又淡,鼻子笔挺,唇线清晰,若是女人长成这个样子还可以叫清秀,男的长成这个样子就有点阳刚不足了,可有时又觉得他有点阴测测的凶狠,这种人最是亡命徒的样子了。”
曾经听爸爸说他长的像妈妈,脸上没有一点像爸爸的地方,甚至两人站在一起,都没人相信他们是父子。他的爸爸面相粗糙,脸膛黝黑,中等身材,现在的叶文廷已经快撵上父亲的个子了,还听爸爸说,他妈妈个子就高,还很苗条,很有气质。
可这些叶文廷没有印象,他不记得妈妈的样子,每每父亲喝多了,都会讲起妈妈,说对不起她,是他把她逼走了,说妈妈是个好女人。可是,叶文廷从来也没有见过她,父亲总说妈妈这么好那么好,可他却奇怪为什么妈妈从来不曾看过父亲,难道她不爱父亲吗?爱,到底是什么?怎样才算是爱?没有人能告诉他。
家里的事,父亲很少管,无论是日常用品还是饭菜,都是叶文廷自己张罗,他买的简单,量也不用多,所以不觉的麻烦,他总在放学的路上顺便就全解决了。
天黑了,他推开路边的小店门,这里其实不常来,因为它离家还有段距离,他总去家里楼下的那个小店,很近,很方便。今天来这里,只是很随意的选择,他想去里面买个洗发精,如果有鸡蛋,他也打算买上几个,明天的早饭就可以煎两个鸡蛋,他和爸爸一人一个。
买完东西,他站在收款的地方,听见老板在接电话,“哦,你什么时候要啊?”
“能不能等等啊,现在我这儿没人给你送,我女儿,八点才放学回来,只能她给你送,如果你实在等不了就自己跑一趟吧。”
一会又说,“那好吧,花园路19号3单元202号,她回来我就叫她马上给你送过去,行了,我这还忙,先挂了。”
老板收起钱来,叶文廷看看老板,想那地址不就是自己家那个楼嘛,他问道:“你们还送货上门?”
“对啊,反正都是周围的,不远就送一趟,只要我这有人跑腿儿才行。”
这让他想起那个晚上的女孩子,她好像就是个送货的。他买完东西就骑车回家,早早做好了饭,然后就站在阳台上,他看看表,才刚八点十分。
从阳台上往下看,能看见楼下的大面积地方,现在已经过了下班的时候,这个时间人们大都在家吃饭吧,站了十多分钟,果然看见个女孩子穿着校服拎着大包的东西走进三单元,一会儿又出来了,叶文廷就站在那里看着,想她会不会就是前些天看见的那个女孩子。
正看着她的背影暗自琢磨,突然,就见她扭头朝楼上看过来,她好像看见阳台上有人,就停住了脚步,这次她仍站在不太明亮的阴暗角落里,仰着头,他依旧只看得见她双眼的荧光,却看不清她的脸,但他肯定这一定是那个女孩子,不然她不会望过来,也不会注意阳台里是否有人在。
他轻咳一声,她便扭头走掉了,原来,她就是那小店老板的女儿。叶文廷不禁的想:她在这儿吃过一次亏,还敢来?难道不知道晚上来送货很危险?她怎么还没一点自我保护的意识?
又去过几次那家小店买东西,却不曾遇见过那个神秘的女孩子,她好像只在夜晚出现,每次只露着眼睛,让你看不清她的长相,却越来越让人觉得好奇,她会是什么样子呢?
一个周末,他问小店的老板:“能不能晚上八点的时候给我送一箱蒙牛奶和两斤鸡蛋?”
“你住哪里?”
“花园路19号2单元302。”
“可以,晚上八点准时给你送去。”
“如果下午两点送去,家里也有人在。”
“两点不行,我女儿还要上课,她下午六点才回来。”
“那好吧,八点送去。”
快八点的时候,听见了门铃声,打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个女学生,她果然有双大眼睛,扎着个马尾辫,微笑的问他,“是你要的东西吗?”
“是,”点了一下头。
伸手接过东西,转身说:“等一下,这要多少钱?我给你拿钱去。”
“算了吧,没多少,这次就算我感谢你吧。”叶文廷听见她的话,知道她也认出了他,他进屋拿钱,出来时,看见门口已没了人,他快步追出门,看见她正朝楼下走去,几步就撵上她。
“等一下!”把钱塞到她手里,她却不肯要,又塞了回来。
“拿着吧,我没帮你什么啊,我只出了个声而已。”
“可你的声音却能把耗子吓走了,你帮了我个大忙,我也一直想谢谢你,可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不过,现在我知道了,谢谢你。”
她的声音不像那些女孩子柔柔弱弱,她有个低沉的嗓音,却带着点莫名的磁力。
“到底这些东西多少钱?”他问,低头看见她长长的睫毛,像个小扇子,和那双完美无缺的眼睛交相呼应。
“不要了,真的不要了。”她急匆匆的跑掉,叶文廷也不好再追。
这次,他终于看清了她的脸,也看清了她的校服,还有胸前别着的校徽,她居然上全市最好的高中,市四中,对叶文廷来说,她多少带着点高不可攀的意味。
第二日,放学后,叶文廷去了小店,问了老板那两样东西多少钱,说昨天忘记付钱了,老板说:“不会吧,我闺女说都给了啊,是不是你家里人替你付了?”
叶文廷看见老板的微笑,问:“她说都给了钱?”
“都给了,不会错的,我女儿数学很厉害的,她还参加过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哪,全国的,这点帐对她来说绝不会算错的,放心吧。”
叶文廷点点头,走出小店的门,回家做饭去了。
叶文廷不爱学习,因为他周围的人没有一个爱学习的,他们热衷的是玩,还有就是寻求刺激。他们不该在街头徘徊的时候流浪了街头,在不该出现的场所里提早培养出了流连忘返,在不该插足的时候充当了不光彩的角色,在不该成熟的季节里忘记了青涩,在应该满腹经纶的时候却只剩下一肚子草莽,在本该安宁的时候却热血沸腾的躁动不安。
他的朋友里多是混混,早早的辍学,踏入社会,在无人管束的世界里横冲直撞,好的学不来,坏的却学了个十足。他随他们去歌厅,去台球厅,去游戏厅,去饭店,去迪厅,去练歌房,去洗浴中心,去打帮结伙,去做浪荡的街头混混。
他有一群酒肉朋友,平日里他们大都很忙,忙着那些所谓义气云天的大事,就是没有时间顾及学习。他们说:“学习能有个狗屁用?大学毕业了也照样没有工作可干,回家还得啃老爹老妈,还不如早早去江湖闯闯,有了钱,什么就都来了。”
那群人,歪戴着帽子,嘴里叼着烟卷,衣服里的腰间常别着凶器,穿的板板整整,油光锃亮的皮鞋,笔挺的西裤,他们很在意自己的穿着。花钱大手大脚,来去代步的工具都是车子,他们很有钱,只是那钱是从别人那拿来的,还没有给人家打一声的招呼。钱来的容易,花的自然也容易,于是他们过起几日大款,几日乞丐的交替生活。
他们那群人大多早早有了女朋友,而他们的女友也一个赛一个的漂亮,打扮前卫,像是摩登女郎一样,她们也同样不缺钱,她们要尽职做到的只是适时风情万种的靠去小混混的怀里,巧笑讨喜而已。
叶文廷平日里和这些人来往,跟着吃喝玩乐,却手不过钱,所以他基本上算是穷光蛋,吃饭唱歌打车,从来轮不上他掏钱,他算是里面比较单纯的人了。
钱,他虽然不沾手,但他却得参与他们的行动,叶文廷跟着他们打过群架,也曾为了哥们在舞厅里用酒瓶子打破了别人的脑袋,也曾被激怒后大大出手,后来被人暗中围堵在胡同里暴打。
别人说他外表斯斯文文,其实最是心狠手辣,手黑,还不留情面。入夜,他们常常倾巢出动,像群游魂野鬼,飘荡在野间,肆无忌惮的任意妄为,他们是最见不得阳光的腐肉。
那日,去了练歌房,路过个包间,听见里面闹哄哄的唱歌,叶文廷透过门上的长窗户,往里望去,看见一群学生在那里狂吼乱叫,他们都穿着四中的校服,他忍不住的问别人,“今天怎么这么多四中学生?”
“听说是聚会,好几个包间都让他们给包了”
那天,叶文廷觉得包间里太吵也太闷,就去大厅里坐着,抽着烟,眼光却看着门口,那是个必经之路。
终于,看见四中的学生三三两两的往外走,叶文廷注意着他们,心想为什么学习好的女生都长的这么不济,好看的怎么这么少啊?
包间的过道并不明亮,远远一男一女走来,看不清面容,叶文廷吸口烟,不经意的看过去,却见那眼光流转,似曾相识,原来是那两个月前夜色里看见的眼光,它就在这个晚上不经意的再次出现,他深深的吐出肺里的烟雾,本是好奇,带着侥幸的心理,却真的让他等到了。
两人走近,他看清了他们,那男生带着眼镜,文质彬彬,一只手轻轻的搭在她的肩头,亲密的样子让叶文廷看了极不舒服。
他冷眼注视,那女孩子好像有了感应,扭头看向他,嘴里发出声音:“咦,怎么是你?”
叶文廷不出声,那女孩子对身旁的男生说:“你先走吧,我遇见了个熟人。”
男孩子仿佛失望了一下,却又不得不点头,临走之前,还特意的看了一眼叶文廷,说了句:“早点回家,路上小心。”叶文廷在那眼光里冷淡着与之对视。
“好。”女孩子微笑的摆摆手。
然后,她朝他走过来,站到他面前:“我叫方奇,又见面了。”说着伸过出一只手。
叶文廷坐在沙发里,默默看了一会儿伸过来的白皙的手,才不情不愿的抬手轻轻的一握,她的手有点凉但带着湿润,“方奇,嗯,我知道了,怎么今天你不要赶着回家送货啊?有空来这谈情说爱?”
方奇微微的笑,也不辩解,也不继续这个话题,却问他,“你叫什么?”
他站起身来,“走不走?我要回家了。”
“走吧。”
出了门,她又问:“你叫什么?”
“叶文廷”
他推着自行车说:“我可不想走回去,你要不要坐车后座上?我可以骑车带着你。”
“哦,好。”说着她立刻就跳上了后座,叶文廷用力握住车把,她还真不轻。
嗔怪的嘟囔着:“你先上去了,我怎么骑啊?你下来,我骑上之后,你再跳上去。”
骑上车,半天也不见她跳上来,他只好停下,回头看她何时变成个乌龟,“怎么还不上来?”
“我上不去,刚要上去的时候,你却跑前头去了,算了,你走吧,我坐公车回去”
“不是顺路?一起走吧。”
她笑着摆手,“不了,你先走吧。”
“你再试一次,这次我慢点儿。”他边骑边回头看她,总算发现了问题所在,这个现代版的老古董。
停下车子,伸手拉住跟在后面跑的她,把她的手围在他腰间,“就这样把着,我说你怎么上不来!”真是个别扭的人,扶一下他的腰又能怎样啊,这么封建!
这一次她上来了,后来悄悄的放下扶在他腰两侧的手,他们随意的聊着天,“刚才那是你男朋友?”
“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叫算是哪?”
“是吧。”
“你是在问我哪,还是我问你啊?”
她在身后笑笑:“你在哪里上学?”这么会转移话题。
“五中。”
“你看起来好像不比我小,原来才念初中。”
“我初三了。”
“哦。”
“你哪?”
“我高三,正好大你三岁。”
“你应该大我四岁,从小家里没人看着我,就早上了一年学。”
“那我真是大你四岁。”
“四中好念吗?”
“还行吧。”
“你是不是学习很好?”
“一般。”
“一般是什么标准?”
“我也不知道。”
“那你还说一般?”
“这不是谦虚的说法嘛。”
“知道了,好学生。”
她没有说什么,后来听见他大声的说:“那天去你家的店,你爸说你没有算错帐,都收钱了,你骗了他?”
“对啊,怎么?你去揭发我了?”
“我倒是想啊,不过,算了,你那么热情主动的让我占便宜,我就不推辞了。”听见身后的人低声的笑,叶文廷的心情没来由的好起来。
“喂,怎么去了几次你家的店,总看不见你啊?”
“我是夜晚才出来的精灵,白天我都躲在教室里喝点西北风,吃点知识粮。”
“晚上,出来不怕色鬼多啊?”
她嘿嘿笑,“我弄了个‘防狼剂’,随身带着,就等着机会用用看哪。”
“防狼剂?什么东西?”对她好奇的不得了。
她轻轻的把头靠过来,胸前凸起的部位软软的碰了他的后背,他一下就紧张的心跳异常起来,担心她会听见他大的不像话的心跳声,他故意按按车铃,耳边就听见她小声的说:“就是胡椒面和辣椒粉,超级的辣,喷一下子,估计能瞎几天,流泪不止,外加鼻涕直流,真的,那威力一点也不是吹的!”
叶文廷忍不住笑出声,想她居然有这么搞笑的一面,“你做化学实验哪?”
“咦,怎么这么神?你知道我是化学课代表吗?”她的那两团肉又暖暖的靠过来,他的背没敢再动一下,僵硬了腰板,骑车变得十分痛苦,心却痒痒的,像一群蚂蚁磨蹭的爬过。
“我不知道,我一直以为你是居里夫人来着。”
她在后座里,哈哈笑起来,“我到家了哈,谢谢你带我回来。”说着没等他速度稍慢下来,就跳下了车子,真是个冒失的女生,等和她熟了,一定好好说说她。
“下次我买你家的东西不会还免单吧?”他只想再和她说几句话,今天晚上的月光格外明亮,她的脸被照得很清楚,于是,他有点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了,只好时不时的低头偷偷掩饰。
“嗯,不会,我就给你打个折,不赚你钱。”,那人脸上最传神的还属那对闪亮的眼睛,完美的都可以给眼药水做广告了,明亮的没话说,若是带着笑的妩媚眨一下眼,估计就能把人给电冒烟了。
“你老这样,不是要亏死?”叶文廷在心里却想,不要那么直直钩钩的看着我好吗?真让人受不了,超级雷达,蚊子也难逃性命,还是快眨眨眼吧,快!
“没事的,我爸不会知道。”还笑!
“你没拿回去钱,他发现了怎么办?”忍不住的替她担心一下。
“不会啊,我拿压岁钱补上,他哪里会知道?”
“你给多少人打折啊?”纯属好奇。
“不多,就几个同学,还有你。”又笑了,真拿她没辄。
“以后,不去你家买东西了。”
“别啊。”
“你这么干,你家的店早晚得让你给折腾黄了不可!”
“也不会了。”又蒙娜丽莎的微笑了,要命!
他跳上车子,一路飞骑,听见身后夜晚里的声音:“喂,你慢点,小心了。”
他甩甩头,才不听哪。
那以后,他常吃了晚饭,骑车去那个小店买东西,有时会看见她,有时看不见,她忙碌的样子就像个风尘仆仆的领路人,满头汗,但劲头十足。
一次,他交款时,她正在店里搬东西,很沉的一箱啤酒,他在她身后拍拍她的肩,她气喘吁吁的回头问:“干嘛?”
“放下,我来。”
“不用,我经常干的,搬得动,没事。”
伸手推开她,弯腰双手拎起啤酒箱,真挺沉的,她却说已经习惯了,就像她是个女大力士。
听见有人要送货,他停住离开的脚步,磨蹭,一直等她把别人要的东西都装进了口袋里,他才出了门。
他说:“拿过来吧,我有自行车,帮你驮着。”
“谢谢,我骑车去。”
他不悦的伸手拿过大包的东西,掂掂重量,也得有个十斤八斤的,她真不是一般的能干。
他问她,“你家几点关门啊?”
“十点多吧。”
“那你一直忙着给店里帮忙,有空学习吗?”
“有啊,我来店里干活就当是锻炼身体了,十点之后,我才开始学习。”
“那不很快就困了?”叶文廷的经验是一看书就犯困,想睡觉就看书,很有效。
“怎么会?我都十二点左右才睡哪,早习惯了,有时忘了时间,我还会到一点多才强迫自己去睡,不然第二天一早起不来了。”简直是个铁打的人,超级的不可思议。
“早上几点起?”
“六点。”
“靠!不会吧?”车子晃动一下。
叶文廷不太相信的看看她,她的眼睛深邃而黑亮,她一笑就会露出个浅浅的酒窝,于街角暗处,她就像个小枣馒头一样,头一点点的,让你相信她说的话都是真的。
叶文廷每天睡十个小时还觉得困,她居然睡他一半的时间还起得来?精神好的像打了鸡血,语言流畅没有颠三倒四的胡言乱语,眼睛雪亮的跟个灯罩子似的,这是人吗?分明是骡子。
“你铁人啊?”
“我班同学很多都这样,只要下课,我们都扑倒一片,集体补眠。”
“看样,高中很累,不上也罢。”怕了那魔鬼式的填鸭,还有用牙签支着眼皮的痛苦。
“高中,是累,不过,好日子,不太远了,上了大学,就轻松多了。”
“大学?”相当遥远的东西,他从来都没想过,也许永远也不用想了。
“对,我要上大学,挣很多的钱,然后,就不让我爸妈再这么累了,我挣钱养活全家,让他们吃香喝辣,不用干活,就天天旅游去。”
“这么有志向?”她有如此遥远的蓝图,而他的眼里却只有空洞,这跟学习好坏有关系吗?他怎么从来没给自己画过这样的大饼,从来没有过啊。
“嘿嘿,也不算什么志向了。”
“你想要很多钱?”
“我只想改善我父母的生活。”
“你好像对你爸妈很孝顺。”
“一般吧。”又是一般,这一般到底是个什么标准?真搞不懂啊。
她接着说,“我只想帮他们分担一点,有时想我要是自己来经营店可能比他们要做的好,我每年的寒暑假都在店里帮忙,那时生意就很好,你还不知道吧?我在这周围很出名的,很多人都认识我,我是远近闻名的小名人,想不到吧?嘿嘿!”
她洋洋得意,笑容多的像洗头时的满头泡沫。
一会儿,他说:“这次送货的地方离我家不远,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她连忙推辞。
“有人对你性骚扰怎么办?”
“我会功夫,还有贴身暗器,他们奈何不了我!”
“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管什么用啊?还不是让人占了便宜去。”
她脸一红,“那次,是没防备。”
“女孩子,一般都不会天黑还出门。”
“我是中性人,所以我晚上才出来的。”
“中性人?那是什么人?”说着一只手突然就伸到她腰间,紧紧的搂着。
只见她一个激灵,迅速的看向他,用力一把挥开他的手,他却不肯放开,她瞪起眼睛来“放手!你有病啊?”
“我倒要看看中性人是什么样子?还不是个女的!搂一下就吓成这个样子!”他放开那柔软部位的手,挑衅的看着她。
“你真是个讨厌的鬼!”说着她从他车上拿下东西,扔进车筐,一步跨上车子,飞快的骑走了。
叶文廷撇撇嘴,心想,搂一下子,就吓成这个样子,那上次遭人非礼,她得做多长时间的噩梦啊?
歌曲:年轻时代 郑智化
喜欢上人家就死缠着不放
那是十七八岁才做的事
衬衫的钮扣要故意松开几个
露一点胸膛才叫男子汉
总以为自己已经长大
抽烟的样子要故作潇洒
总以为地球就踩在脚下
年纪轻轻要浪迹天涯
哦年轻时代年轻时代
有一点天真有一点呆
年轻时代 年轻时代
有一点疯狂有一点帅
蓝色牛仔裤要割几个破洞
一年365天卡味那件(领)
口袋里没钱名堂倒是很多
爸妈念个几句啊就嫌啰嗦
总以为自己已经长大
受伤的时候不需要回家
总以为地球就踩在脚下
年纪轻轻讲我咔呒惊
所有欢笑泪水就是渡过
那一段日子我永远记得
或许现在的我己经改变很多
至少我从没改变那个作梦的我
哦年经时代年经时代
有一点执着有点无奈
年经时代年经时代
有一点甜蜜有点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