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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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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到底有了些凉意,云柒本就惧寒,或因中毒,昨日在宫里走了一圈衣着单薄,第二日就隐隐有些发热的趋势。
“殿下,没事吧?”芫茜蹙眉问她,眼里满是担忧。
她全身无力,只能坐着让芫茜为她披上中衣。
“无事。”
开口的嗓音也是哑如摩擦砂砾。
芫茜看着自家公主面色苍白神色疲惫很是忧心,今日大婚,公主却是这个身体状态。
“殿下,唤太医来看看吧。”
云柒一思索,反正司离今日也要来给她解毒的,不如顺道吧。
“让司离过来。”
洗漱完,她便倚在床头。
“早膳……”
她闭上眼,“吃不下。”
芫茜乖巧地应了一声,带着其他人退下了。
当她等得快要睡着时,芫茜在门外唤她。
“殿下,司太医来了。”
她眨了眨眼,清了清嗓子:“进来。”
原本神智已有些迷蒙,搭在身上的被子也有些滑落,她将被子往肩膀上扯了扯,又坐正了一些。
司离提了个篮子进来,篮子上盖了块白色的布,看不清里头是什么。
云柒还坐着盯着篮子愣神,司离已经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床前。
“殿下,手。”
云柒这才回过神来,今日离得近了,她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草药香。
恍神间,司离已经将白色的布盖在她腕上,手指贴了上来。
她一激灵,缩了下手。
“别动。”
他的声音如他的手指一样冰冷。因着发烧,云柒更能感觉到司离身上远低于常人的体温。她到了秋冬也四肢寒凉,但司离的体温似乎更低一些,透过布也能感受到,像个冰块一样。
许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司离随口道:“臣儿时身体不好,落的病根,体温比常人低些。”
云柒刚要觉得他可怜,便听他凉凉地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若殿下不适,还是唤赵太医来罢。”
罢个头。
云柒收了怜悯他的心思。原以为司太医同旁人说的一样是个少言寡语的雅士,现在她知晓了,少言寡语是不错,但真不能说是个雅士。
她撇嘴,哪有雅士给人解毒要双双敞开胸膛的。
“殿下此番风寒不太严重,但因着蝎毒,不易好。”司离收了手,拿回了帕子,转身从篮子里取了个白瓷的小瓶子出来,“蝎毒怪臣,因而臣为殿下带了去疤药。”
“去疤药宫里有的是,你不如想想有没有别的解毒法子。”
总不见得真要她与他“坦诚相待”吧。
司离笑笑,虽是勾了唇,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这药是臣亲手调的,殿下若有需要可以试试,与宫里那些不同。解毒……”他瞟了一眼云柒微松的领口,“臣说过了,别无他法。”
“殿下若是介意驸马的感受,臣可让殿下昏睡一刻钟。”
她倒是不管韩烨廷介不介意,只不过是她自己心里过不去。
但左右,她一个公主也无须跟臣子解释什么。
“你要打晕本宫?不想要脑袋了?”
许是她这话真有可笑之处,司离唇角扬得更高,喉间震动,那笑竟攀进眸底,给漆黑的眸染了些光亮。
但云柒在欣赏之余,也为方才略显幼稚的话红了耳朵。
司离又从篮子里拿了一样物件,一根红绳串着一个纯白色的软玉戒指。
成色这样好的玉戒,倒不像一个太医有的东西。
这般想着,司离已经拿着它的绳结处轻晃,那白色的玉戒便在她眼前左右摇摆。
她意识清醒前最后听到的一句话是:“殿下莫慌,臣不会打晕殿下。”
小公主不一会儿就歪倒在床上,他看了眼云柒露出来的一大片脖颈到锁骨处的莹白,手指灵活地扯松了桃红色的衣襟,又撕下昨日贴的麻布。
他自觉扯的手法精妙,等小公主醒了一下就能收紧,看不出什么痕迹,比昨日脱衣服要方便许多。
司离给自己的也松了松。
小刀在篮子最底下,锋利的很,轻轻划过皮肤便会留下口子。他拿着小刀,刺进昨日未痊愈的伤口。
刀尖沾了他的心头血。
他将刀尖小心地按上她的伤处。似是好奇,他眉头轻蹙,手上用了点力,伤口又被划开了一点,她的血自刀尖溢出,而他的血又流入。
小公主大抵是在昏睡中也觉着疼,嘤咛了一声。
司离抬眼看了她未施粉黛的脸,虽苍白,尤绝色。他忍住俯身亲吻她伤口的冲动,起身为她换了块新的麻布,自己理好了衣襟,正要走,忽然转身把她的衣襟也拢回原样。
她的眉头仍皱着。
娇气。
“司太医?殿下还好吗?”
司离并不认识小公主的贴身宫女,所以她一凑上来他便后退了一步,面上仍挂着温和的笑。
“还好,这是药方,配三日的,一日两顿。殿下乏了,一刻钟之内不要打搅她。”
芫茜年纪也小,见着清秀俊美的司离便有些小女子家的羞意,他声音又清清冷冷的,让她一时间忘了这其中的不对劲。
比如,殿下从不会再外人面前歇息,尤其是男子。
比如,这个太医似乎不太把自己当个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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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宴从未时开始便要布置起来了,尤其是云柒的妆容衣着,都需要花费许久。
“母后……”云柒的头仍昏昏沉沉,抱着容氏不肯撒手。
容氏是得知云柒染了风寒特地来看看的,没想到女儿今日格外粘人,都快申时了,还赖在床上不肯起。
昨日云柒还揣着一颗大无畏的心,觉得不过就是嫁了人渣再踹了他。而今日那些侍女捧着一堆堆大红的东西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晃得她心慌。
她虽是重活了一世,但上辈子死时堪堪二八,与韩烨廷成婚不过两年。记忆重合,她才发觉比起踹了人渣,她更希望不嫁给人渣。
母后将她抱在怀里,她几次欲要将拒婚的话说出口,又咽回肚子里。
上辈子她如此任性,这辈子不能再这样了。
韩烨廷毕竟是韩将军的嫡子,况且是她跟父皇提的意,临婚宴了又拒婚,韩将军面子上不好看。拂了将军的面子,对整个国家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母后,若是驸马对女儿不好……”
容氏面色一变,急急抢过话头:“那你父皇定会为你撑腰。柒柒乖,莫要再想这些不好的,又要头疼了。”
人总是这样,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天塌下来都能顶住,但一旦有人伸出双手,那就是磕着碰着了,也要哭上一番。
云柒已然红了眼眶,本就沙哑的嗓音又带上将哭未哭的鼻音,听着让人心都要碎了。
“父皇呢?他怎么不来看看呀?”
容氏牵着她的手紧了紧,一声叹息从嘴边溢出。云柒心里一颤,离开了容氏的怀抱。
“父皇怎么了?”
“无事,只不过前日‘毒王’无厌又有了动作。水家村一家四口一个不留,你父皇在头疼这件事呢。”
毒王无厌?
她从前有听过这个名字,那会儿她一心扑在韩烨廷身上,对旁的事情都不过脑,但这个人的名声实在太臭,饶是她都有深刻的印象。
他每月十五便要杀人,每次杀四个,这个习惯持续了两年。
而前日正是十五。
杀的人没什么交集还不算,用的手法还恐怖至极。
毒王是民间百姓给他的称号。他每次杀人,现场都干干净净,连尸体都没有,只会留下一张写着无厌的字条。
众人于是猜测他叫无厌,可至今都查不到这个人,谁也不知道这无厌代表了什么。
“唉,你别瞎操心了,今日大婚,要开开心心的。你父皇也盼着你开心呢。”
母女二人又说了几句,容氏便出了房间,让丫鬟们给云柒梳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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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柒的掌心被汗湿,红盖头还在她头上,她睁眼便是一片猩红。
问司离拿来的致昏药已经被她撒入酒杯,等韩烨廷进来,同她饮了交杯酒,便会昏睡一夜。明日,她就说他喝醉好了,反正她是公主,旁人说不得什么。
她约莫坐了半个时辰,已不紧张,正想着这韩烨廷再不来她就掀开盖头吃点东西时,男人推开门进来了。
他带着一身酒气,走到她身前。
“公主殿下,小的这就为您掀盖头。”
上辈子,他也是这样,仿佛娶了她是天大的耻辱。婚后的头一年,韩烨廷每日都在通过羞辱自己来羞辱她。她那时哭着喊着,以为只是他觉得地位不平,她便愿意抛下公主的高高在上,只为求他的一点善待。
那时候,她说:“驸马是驸马,与下人不一样。”
可那是上辈子了。
“不用,本宫自己来。”
这便是默认了韩烨廷是低她一等的。
她掀了盖头,一眼都不看他,径直走向红木桌子,拿起没下药的那被酒。
“过来喝了。”
韩烨廷惊讶于成天缠着他死乞白赖求着皇帝要嫁给他的小公主今日是这样的态度。他转念又一想,或许只是任性的小公主不知从哪学的把戏罢了。
毕竟尊贵的公主殿下,知道欲擒故纵,却不知道巧取豪夺这四个字的意思。
他没什么防备,面前的女子眉目如画,朱唇皓齿,他无数次想过,若她不是公主就好了。他何尝不享受她的溢于言表的喜爱,何尝不沉醉于她艳丽的面容,可她偏偏是公主,一声令下,他便是她的所有物。
羞愤交加,他举起酒杯就一口饮下。
下一刻,他便倒在地上。
云柒一愣,急急地打开抽屉翻出另一包药,看清了上面的字,才吁了一口气。
这药这么猛,她差点以为倒错了。
她坐在凳子上,盯着躺在地上的男人看了一会儿,感受到自己没什么波动的心跳,才发觉竟是真的不再喜欢他了。
大概是韩烨廷成功消磨了她的爱,或是地下走了一遭回来心境变了。
或者,也许他是对的,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爱他,只不过他总是冷冰冰地对她,丢了她公主的面子,她便恼羞成怒,要得到他。
谁知道呢?
她曾是真的喜爱他,觉得全天下只有他配做自己的驸马。而现在她又想了想,发觉韩烨廷也不过如此,只是身量高大,会武,也没什么旁的优点。
没有优点,缺点还一大堆。
譬方说现下倒在地上的姿势就不太雅观。
云柒还记着自己的风寒和蝎毒,没喝酒,踢了踢韩烨廷,见他一动不动,便合衣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