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枝甘露》春煎茶

6、金钱

　　甘露十一点才回到宿舍，这个点大家都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刷手机了，楼道里少数女孩子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清晰。
　　有打电话的，有深夜闲谈的，还有在洗漱间打闹的。
　　本不足为奇，但她却在楼梯转角处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是心怡，她在和父母通电话。
　　甘露本想打个招呼走过去，谁知听到电话那头的女人的语气不是很和善。
　　“咱们家能和别人家比吗？啊？你天天和别人出去吃那些，那些贵的东西，你也不想想咱们家庭条件怎么样！我一个人养活你和你弟，你觉得我容易吗？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妈，我错了，以后不出去吃了。”心怡已经有些哽咽。
　　甘露没有再往下听，转身从另一边楼梯上去回了宿舍。
　　她有些难受。
　　原来，不是所有少女都活在阳春三月里。

　　第二天中午，甘露坐在樱田的自行车后座上，突然开口问：“樱田，你当初为什么选金融啊？”
　　“因为父母老师都说挺好，也没有工科那么累，思来想去就选了呗。”樱田的自行车很慢，毕竟后座上载着个拖油瓶，旁边许多车子飞驰而过带起的风吹散了她的头发，“你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许多人选金融都是为了钱，想问问你是不是。”
　　樱田笑道，“院长说了，金融是学做选择的专业，不是赚钱的专业，想赚钱的人恐怕要竹篮打水了。”
　　甘露也笑了，“是啊，大家都为了钱来学商科。”顿了顿又问道，“樱田，你爱钱吗？”
　　樱田默然一会儿才说，“我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没人能说自己完全不爱钱，但要说特别爱钱的话也不至于，毕竟很多东西金钱买不来嘛，话说你今天怎么啦，老问这种问题。”
　　“我只是觉得很奇怪呀。”甘露撇嘴，“人们在小的时候，吃一口糖就觉得幸福，刚上学的时候买几块钱的唇膏就觉得漂亮，再长大点背几十块的包包就觉得有气质，可是很多年以后啊，就喜欢奢侈的东西，买了几百的唇膏还想买几千的，买了几千的包包还想买几万的。说来说去本质都是一样的，实用好看就好啦，干嘛花这种冤枉钱，还有好多人吃不饱肚子穿不暖衣服呢。”
　　“嗯......你说的有道理，但又......没有那么有道理，也许，，十年以后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我不会！”樱田很肯定。“真的，你要相信我。”
　　“好好好，我信，我最相信我们家甘露啦！”
　　“那是当然。”
　　头顶是湛蓝的天空，脚下是厚重的大地，耳边是夏天风鸣蝉叫。人活一世，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你要相信我。
　　相信我不会成为金钱的奴隶。

　　甘露和心怡选了同一节公选，每周二晚上都会一起回宿舍。
　　准确来说是，会一起提前逃回宿舍。
　　当代大学生哪有不逃公选的，甘露抱着书包偷偷摸摸从教室后门溜出来的时候想。
　　不过一秒钟她就想起这世界上还有一种大学生叫做江枳。
　　可敬可佩啊！
　　两人在校园林荫小道上走着，历经百年的老榕树盘曲遒壮，在夜晚颇有阴森鬼魅之气。
　　虽说甘露前两天撞见了心怡和她母亲的对话，但她也不会没事儿主动去揭别人的伤疤，怎料心怡先开了口。
　　“甘露，我可能......以后不能经常和你们出去玩了。”心怡也不看甘露，目视前方，释然说。
　　“啊？”甘露已经想到了原因，“没关系啊，不能出去玩也不是什么事儿，我们四个人关系这么好，不会不理解你的。”
　　“不是因为我不想和大家出去，而是因为......”心怡长吸一口气，“因为我家庭情况不太好......”
　　甘露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爸在我和我弟很小的时候，欠了一屁股债，虽说我妈和他离婚了，但还是承担了一部分。”心怡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语气轻柔，“我妈这些年既要养活我和我弟，还要还债，就......很不容易。”
　　“所以，很对不起大家，不能经常出去玩了。”
　　甘露心里很不是滋味，“心怡，对不起，我们不知道你家里的情况......”
　　“没关系，我之前也没说过嘛。”心怡苦笑。
　　两人并排走了一会儿，甘露突然转到心怡前面，认真说：“心怡，你以后一定会有很多钱，生活地很好，阿姨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心怡噗嗤一声笑出来，“小露露啊，你知不知道你很不会安慰人啊？”
　　“我没有安慰你。”甘露跺了跺脚，“我说的是实话。”
　　“好啦，你不用和我说这些。这些年我其实都想通了，人和人生来就是不一样的，世上哪有完全的公平。有人家庭和睦，就有人父母利益，有人衣食无忧，就有人为柴米油盐发愁。这些事儿吧，伤心，抱怨都没用，接受就好了，也许上天有眼，真能通过自己改变命运呢？”心怡笑道。
　　“你一定可以的。”甘露拉起心怡的手。
　　心怡脸上还带着笑，拉着甘露狂奔起来，“快走啦，我还要赶DDL呢。”
　　“诶诶诶你慢点，我胳膊腿刚摔过啊啊！”甘露大叫。
　　“娇气！”
　　路旁老榕树的树干像魔鬼的爪子一般拼了命地往前伸，像是要扼住命运的咽喉，又像是挣扎着逃离人世间的不公。

　　周四晚上樱田有公选，甘露一个人去了图书馆。A大图书馆的空调有如寒冬腊月，甘露出门前特地备了件外套以备不时之需。
　　到图书馆之后，甘露挑了个偏僻的四人桌。这儿温度适宜，外套一时半会派不上用场。她把外套随手搭在身旁的椅子上就开始复习今天专业课上的知识。
　　大约半小时之后，对面来了人。甘露学习想来佛系，虽说没有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地步，但也没闲情逸致观察对面是谁。就这么学了大约两个半小时，距离闭馆还有十几分钟的时候，她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
　　临走的时候瞄了一眼对面那人，发现是个面熟的男生。
　　好像在哪见过。
　　算了，每天上学放学那么多人，他也许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回宿舍洗漱完毕之后已经接近十一点，甘露打开手机打算定个闹钟，正好看到一条好友申请，时间显示是晚上十点半。
　　验证消息是：经济系周秦泽
　　她随口问了句，“咱们系有叫周秦泽的人吗？”
　　“谁？”景悦先问。
　　“周秦泽。周是那个周，秦朝的秦，三点水的泽。有没有？”甘露一边说一边往脸上拍爽肤水。
　　宿舍一时间鸦雀无声。
　　“他不是系草吗？你居然不知道？”心怡有点惊讶。
　　“昂，三班那个系草，据说军训的时候就迷倒一片女生，你怎么忽然问起他来了？”碧思本来在床上，这会儿拉开一点床帘露出半个头说。
　　“没事儿，他有事加我微信，我就问下是谁。”甘露已经爬上床，拉上了床帘，顺手通过了好友申请。
　　对方很快发来消息。
　　周秦泽：你好，请问是甘露同学吗。
　　周秦泽：我是三班的周秦泽。
　　甘露：你好呀，我是甘露。
　　甘露：有什么事情吗？
　　周秦泽：今天在图书馆的时候我坐你对面。
　　周秦泽：想请问一下你有没有落下外套。
　　甘露心想也许自己真的马马虎虎把外套落在了图书馆，急急忙忙下床看了一眼。
　　果然，丢三落四的坏毛病一点也没改。
　　甘露：是紫色的吗？
　　周秦泽：是。
　　甘露：那可能就是我的。
　　周秦泽：我害怕丢掉就先拿回来了，明天早八给你。
　　甘露：真的太感谢了。你在哪个教室，我去找你。
　　周秦泽：我和你在一个教室。
　　......
　　甘露感受到尴尬的气息从手机屏幕缓缓散发出来，直觉应该解释一下。
　　甘露：抱歉，因为我一直坐在第一排，所以可能看不到后面的人。
　　周秦泽：没关系。
　　周秦泽：我也不是会记住每一位同学。

　　第二天早晨，第一节高数课下课后，甘露正想打开微信问问周秦泽怎么把衣服给自己，就听见旁边传来陌生声音。
　　“甘露？”周秦泽走到甘露面前，右手递给她一个紫色的纸袋子，“你的衣服。”
　　甘露当场就懵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的谢谢，也不知道周秦泽是怎样在众人的八卦声中回的座位。
　　她只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一场八卦风波。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