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自我体面 ...
-
听到朱竹云说这话，朱竹清的心一抖。
下意识否定道：“不，不可以……”
朱竹清连忙放开怀里面的朱竹云，牵起她的手，颤着手在她手下写着不可以。
朱竹云的掌心传来细微的痒意，感受着朱竹清的指腹在自己的掌心中摩挲，当最后的笔画落下来的时候，忽然有一滴水珠落在了她的掌心。
那滴水珠似乎还带着主人的温度，烫得朱竹云的手掌微微一收。
朱竹清还在不停地写字。
一定还有办法的。
写到最后，朱竹清还是抑制不住地哭出了声。
安静的房间里面传来隐忍的哭声。
朱竹云凭着感觉摸到了朱竹清的脸庞，再次细心替她擦掉眼泪。
“没有什么办法，我的命数到了。”
朱竹云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我的听觉已经没了，马上就是嗅觉、味觉，当触觉也消失，便会被迫屈辱地结束我这罪恶的一生。”
朱竹清静静地听着。
“竹清，我不想那样，早先我就已经从墨妗那里拿了毒药，吃了立马就会无声息的毒发身亡。”
朱竹清搭在朱竹云掌心上的手立马握住了她，嘴上抗拒地说道：“不要。”
朱竹清是说给自己听的，她不想竹云死，可是比起戴维斯的那种死法，服毒的确是体面许多。
朱竹云听不到这句话，却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摇摇头，继续说道：“一旦我的触觉消失，我便会服下那颗毒药。”
朱竹清知道朱竹云不是在和自己商量，而是已经决定好了。
她已经决定好了，现在只是告诉她一声而已。
朱竹云感觉到眼前人静默了片刻，才在她手上写字。
会疼吗？
朱竹云一笑。
“不会的，几乎无痛，吃了就会昏迷，然后再也醒不来，所以应该是不会有什么痛苦的。”
听着朱竹云语气寻常地说着这一切，仿佛只是说今天吃什么这么简单，朱竹清只觉得心绞疼的厉害，呼吸间更是一抽一抽的痛。
朱竹清深吸一口气，摊开朱竹云的手掌，颤抖着手，缓缓写下了一个字。
好。
落下最后一笔，朱竹清合拢五指，指尖捏得泛白，手心更是被掐出几个整齐的血色月牙。
朱竹云觉得自己这样似乎对竹清很残忍，让她亲眼看着自己去送死。
可是……她迟早都会死啊。
竹清总是要接受这个事实的。
这两日，朱竹清寸步不离地守在朱竹云的身边，但假如朱竹清不去碰朱竹云，或者没有刻意显露气息的话，朱竹云是察觉不到朱竹清在身边的。
方才族中长老找她有事，于是朱竹清在朱竹云手上写了这件事情。
长老找我，我去去就回。
“好。”
朱竹清起身去门外和低声说了几句，她如今是族长，事关族中大事，她不免和那长老多聊了会。
而朱竹云以为他们专门去议事厅商量去了，她现在还不知道各种事情其实就在她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处理的。
由于五感丢失了三感，朱竹云能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各方面变得迟钝起来，明明竹清应该才走不久，她不经意间走了个神，回头再思考了下，竟然估不准一个大概的时间。
总觉得有点久了，朱竹云尝试低声喊了下竹清，没有回应。
今早上吃饭的时候闻不到任何的味道，虽然吃到嘴里面还能尝出滋味，但想来这味觉的丢失也是快了。
朱竹云还没告诉朱竹清这件事情，她想晚点再说，仿佛这样她就能够多和她待两天似的。
朱竹云觉得有点讽刺，当年是她不折手段的利用情感达到目的，现在却被情之一字戏弄。
如此说来也是可笑。
朱竹云笑着摆了摆头。
眼下百无聊赖，朱竹云随意在敲了敲手指，力道有点大，指节处传来清晰的疼感。
朱竹云突然想到，如果没了触感，那敲击的痛感还在，仔细想想，倒是有些诡异。
敲着敲着，朱竹云又停止了动作，觉得自己不但无聊还幼稚至极。
她不知道竹清离开了多久，但是她心里面的确是想她了。
不知怎的，朱竹云想起了那首《献给我所爱的人啊》，脑子里浮现出了那动人的旋律。
朱竹云试着用手指敲出节奏，仿佛和心里面的声音遥遥相和。
悠扬、旷远的歌声响起，打断了朱竹清和长老的谈话。
其实也说得差不多了，朱竹清便让长老先回去了。
等到她进入房间一看，便是朱竹云闭着眼睛，屈着手指敲出节拍，嗓音慵懒，唱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声调中似是无尽的眷念和不舍。
这次朱竹云清唱的是《献给我所爱的人啊》的第二个版本，朱竹清只是听说过这个版本的存在，但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在自己面前唱。
何况朱竹云唱的还是很久以前流传下来的词调，朱竹清听得不是特别明白，因为语言会随着时间变迁，字词的音调也会发生一定的改变。
朱竹云的声音像是穿过了时间，即便如今的发音腔调有所变更，但亘古不变的是那纯粹的情意。
“……
美丽的姑娘
我所爱的人啊
我已化作夜幕中的辰星
亲爱的风啊
请把我的爱意带给她
我知道我美丽的姑娘在等我
我所爱的人啊
我会在深沉的黑夜守望
亲爱的风啊
请把我的祝福带给她
我知道我美丽的姑娘在等我
我所爱的人啊
我将永恒为你照亮前方
美丽的姑娘啊……”
朱竹清听得沉醉其中，直到朱竹云停止了歌唱，她才恍然回神，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朱竹云没有任何的察觉，还在轻轻晃着头哼了几下，似是意犹未尽。
随后，朱竹云睁开眼，半垂着双眸，手上的动作节拍还没有停，她像是想到了自己的情人，整张脸的神情都温柔到了极点。
朱竹云停止了手中动作，而后蓦然一笑，她只能感觉得到自己上下嘴唇相接触间有气流穿过，却听不到丝毫的声音。
感觉好像是没有唱错吧？
朱竹云自己也不确定，她原本只是在心里面哼唱，不知怎地就唱了出来，但她又听不到声音。
朱竹云无奈地摇摇头，真是徒添烦恼。
“竹清？”朱竹云再一次试着呼唤，但没有回应。
还好竹清应该还没回来，不然多少有些尴尬了。
然而朱竹云想不到的是朱竹清此刻就站在门口，她双眼通红，扶着门沿边顺着滑坐了下来。
她现在心里面悲喜交加。
她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这首歌竹云是唱给她的，但是却有七分的肯定。
她一直觉得竹云心里面最多只是喜欢自己，甚至这几分喜欢也是难以言明的。
可怎么会这样？
她分明……她分明对自己情深意重……
又怎能这就狠心死别？
想明白这一点，朱竹清不知道进去如何面对朱竹云。
朱竹清在门口枯坐了好一会，而朱竹云在里面也没有什么动作，她保持着之前的动作。
朱竹清进去抱住了朱竹云。
“你真狠啊。”朱竹清咬牙切齿，混杂着难过和悲伤从唇齿间蹦出这几个字。
朱竹云听不到声音，但能感觉到有热气在耳畔附近，猜测她应该是说了什么，就问道：“怎么了？”
无事。
晚间吃饭的时候，嘴里面的食物突然就没有了任何味道。
朱竹云顿感无语 ，一天连失两感，这么赶着她去投胎呢？那不出意外的话，照着这个速度，今晚上应该就要失去触觉了。
死期逼近。
“不吃了。”
朱竹清收回喂到朱竹云嘴边的手，拉着她的手写字。
怎么了？饭菜不合口？
“不是，我要给你说个事情，你做个心理准备。”
朱竹清隐隐已经猜到了，但不希望是自己想得那样。
好。
“早上我失去了嗅觉，现在失去了味觉。”
短短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朱竹清脸上全是不可置信。
“怎么……怎么会这么快？这都不到一天？！”
照这个速度，那触感……然后就是……
朱竹云猜朱竹清现在的神情一定很惊诧，她已经顾及不到那么多了，她反握住朱竹清的手。
“竹清，我死后，还是把我的尸骨带回星罗故土吧，一切从简就好。”
朱竹清强忍着泪水不哭出来。
“你记得要开心，和岚姐姐一起，快快乐乐的，不要有烦恼，你之前已经哭得够伤心了，所以以后一定要开心。”
“还记得我们星罗的传说吗？人死后会化作夜空中的辰星，说不定这是真的呢？真假也无所谓了，总归是给活着的人留个念想。”
“要是想我呢，抬头看看广袤的星河，舒缓一下心情也未尝不可。”
“……”
那天下午，朱竹云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好多话，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居然有那么多话可以和竹清讲，也亏得竹清有耐心听她唠嗑。
朱竹云彻底感知不到时间的流动了，所以她一早就从魂导器里面拿出了准备就绪的毒药，悄然放在手中。
一旦她失去了手中的触感，她就会立刻服下。
朱竹清知道朱竹云右手里面藏着一颗毒药，但她不能阻止。
外面的夜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风声呜咽，又开始下大雪了。
朱竹清通过在朱竹云手上写字的方式和她交流，她们随意的聊着天。
朱竹云发现手心上朱竹清写字写到一半，触感消失了。
五感全失。
朱竹云这才觉得自己和整个世界无关了。
“竹清……”
朱竹清写完了那句话没等到朱竹云的回应，当她开口的时候，她又明白了。
“竹清，我触觉也丢失了。”
朱竹清怔在原地，看着朱竹云默然不语。
她们的手还交叠在一起。
她却听到竹云说道：“竹清，我找不到你了。”
朱竹清鼻子一酸，又有想哭的冲动。
朱竹云动了下手，发现虽然没有了触感，只是摸不出手里面是什么东西，但仍然感应得到个大致形状。
朱竹云有点惊喜地说道：“竹清，我还可以感应得到你。”
朱竹清看到朱竹云脸上的喜色，只觉得心里面难受极了，她只能握住朱竹云的手摇了摇，让无形的力道代表她还在。
朱竹云感应到了，她又笑了，似乎很开心。
但朱竹清的眼泪又流淌了出来。
朱竹云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但发现自己在晚上就把各种话说得七七八八了，眼下也没有什么好再说的了。
朱竹云无声地笑了下，在朱竹清的注视下，右手的毒药被吞下了去。
朱竹清伸手想要阻止却在半路上硬生生停住。
纵使心间千言万语，此刻只有一句话。
“竹清，再见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6章 自我体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