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合弦》芊里昭昭

1、第 1 章

　　暗夜出行，最是无声。
　　一个黑衣人悄悄越过大理寺的围墙，正门口打着哈欠的守卫丝毫未觉，只觉得今晚困意颇多。
　　绕过正厅，黑衣人朝侧门而去。不时有巡逻的守卫三俩成行，她巧妙的躲过。
　　大理寺专管人命案，这里关押的都是些犯了事儿的刑犯和存放着历年刑案的卷文。
　　既是关押刑犯的地方，自是戒备森严。她在大理寺足足蹲点了三天三夜，才算是摸清了守卫巡逻的时间以及路线。
　　看着眼前诺大的院子，傅文纤有些头疼。
　　虽然人是进来了，可这么多房间不知道从何找起，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能挨个挨个找了。
　　她将脸上的面巾仔细记了记，纤细的身影悄无声息的穿梭在各个房间。
　　眼见着只剩最后一间，她眼睛亮了亮。
　　一想到马上就能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忍不住的激动了起来，连脚步也有些许轻快。
　　手扶上房门往里推。
　　突然只听里面传来一个浑厚有力的男声：“谁！”
　　傅文纤一惊。
　　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在这里？
　　不待她过多思考，凌厉的掌风向她劈来。
　　暗叫不好，傅文纤闪身一躲，身影极速后退。
　　“放肆！居然敢夜闯大理寺！”钟榆在门口站定，看见面前的黑衣人不由眉头一皱。
　　大理寺重地，居然有如此胆大妄为之人。
　　傅文纤没有理他，握住腰间的软剑一拔，迎面就朝他劈去。
　　两人大打出手，刀剑乱舞，一时难分高下。
　　可渐渐的傅文纤落了下风，男子手掌一翻，又是一记凌厉的掌风劈向傅文纤的胸膛。
　　傅文纤被他一掌劈的飞出数米，后背严严实实的撞上了坚硬的墙面，而后狼狈的摔在了地上。
　　她站起来，擦了擦面巾下嘴角的血，握着手里的剑，打算再冲上去和他打上几百回。
　　这时巡逻的侍卫听见打斗声，往这边赶来。
　　虽然看不真切，但傅文纤还是恶狠狠的朝他瞪了一眼，转身跃上围墙，没入黑暗。
　　男子盯着她逃走的方向震愣住。刚才入手之感，竟是软绵有弹性，好似一掌劈在了棉花里？
　　“卑职方才听见有打斗声，竟不知何时潜入了贼人，卑职失职，请大人责罚。”侍卫首领道。
　　听见这声他回过神来，握紧手心背于身后。
　　“今日尚且侥幸，明日起加倍防范，两人一组巡逻，每间隔不超过两分钟。若再有此事，唯你是问。”
　　“是！”
　　待人走远，侍卫首领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站了起来。
　　今日本就由他带队巡逻，不知这小贼怎的就偏偏挑了这时候来。害他险些遭了殃。
　　该死的小贼！
　　且说刚才受了一掌逃走的傅文纤，此刻正捂着胸口，忍痛的绕到一户人家，推门而入。
　　关上门，她虚弱的靠着门滑落坐在地上，艰难的喘着气。
　　这时一个年近四十满脸疤痕的徐老半娘从屋内走了出来，见她狼狈的坐在地上，似是受了重伤。顿时一惊，吓的面容失色，朝她扑了过来。
　　“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我的小姐啊。”安嬷嬷颤着声扶起她。
　　傅文纤拍了拍她的手背，虚弱的道：“嬷嬷，我没事，就是出了点小意外。”
　　都如此了还当是小事？！
　　安嬷嬷哪能信她的话，连忙把她扶进屋里。
　　在床边坐下，安嬷嬷替她拆了面巾。那黑面巾之下竟是张娇俏好看的脸。
　　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寒波。挺俏的鼻梁，一张鹅蛋脸配上五官，更是浑然天成，魅惑无声。只是那微微苍白失去血色的唇，让这份美悄悄隐藏了生气。
　　见她一直捂着胸口，安嬷嬷替她解开衣衫，只见那胸膛之上早已是绯红一片，深深的迎着一个掌印。
　　文纤忍不住想暗骂出声。
　　安嬷嬷却是早已哭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小姐，都怪奴婢没有照顾好您，奴婢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老爷和夫人。奴婢该死。”
　　说着她重重朝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
　　“嬷嬷！”傅文纤赶紧拉住她的手：“嬷嬷，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本就是我自己偏要去那大理寺试一试的，只是没想到这晚上里面居然也隐藏着高手。我在师傅那里全心学来的功夫，竟抵不住他一刻钟。”
　　“既然如此危险，小姐莫要再查下去了。当年的事，又怎是我们轻易就能查出来的。”安嬷嬷摸着泪握着她的手。
　　“不，我一定要查，我要查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爹爹如此清廉节俭怎会贪污，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我不能让爹娘和姐姐枉死！”
　　当年他爹爹突然入狱，而后不过几日就死于狱中。皇帝下令抄了她们家，女眷流放。
　　姐姐和她一个不过十四岁，一个仅仅十岁。
　　母亲带着她和姐姐悄悄逃了出来，东躲西藏，最后也终是没有躲过官兵的追捕。
　　母亲不堪受辱，毅然决绝的带着她们跳了河。
　　傅文纤被躲藏的安嬷嬷救上了岸。嬷嬷本就一介女子，救一个都勉强，两个谈何容易？
　　先救了最近的妹妹，再转身去救姐姐傅文挽时，发现湖里早已没了身影。又迫于官兵搜查至此，忍着泪带着她悄悄逃出了城。而后她拜了师学了武。
　　勾起的回忆总是让人伤感，她不竟有些想哭，可又觉得她有什么资格哭。如今一家人含冤七载终未得反，她没有理由哭。
　　安嬷嬷叹了口气，摸了泪，出门打了早已烧好的热水，替她仔细的洗漱了一翻。
　　扶着她上床躺下，替她捏了捏被角，看她闭上眼，安嬷嬷这才起身准备出去。
　　突然傅文纤的手拉住了她的衣袖，只听她细声道：“嬷嬷，你能不能陪着我睡。”
　　安嬷嬷顿时热了眼眶。小姐是她看着长大的，一朝突变，弱小的丫头咬咬牙抗了七年，她何尝不心痛，早已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安嬷嬷脱了鞋，躺在了她的外侧。
　　傅文纤伸手抱住她的腰，在她怀里蹭了蹭，沉沉睡了过去。
　　安嬷嬷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哼唱着。?
　　过了会只听怀里的人儿细小的声音传来：“娘。”
　　傅文纤做了一个梦，梦到她和姐姐在府里日常打打闹闹，而娘又在被爹爹好一顿说教，安嬷嬷还是年轻的模样，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一个。
　　由于她年纪小争不过姐姐，回回都输。于是她脑子一转，直接趴在了地上，干净的衣服蹭脏了个遍。大声的哭喊道：“娘，姐姐欺负我，姐姐欺负我。”
　　一旁的傅文挽看的是目瞪口呆。
　　她爹娘闻声都纷纷朝这边而来，娘抱起满身是灰的她哄道：“不哭不哭，我们媛媛最乖了，告诉娘姐姐怎么欺负你了，娘替你教训她。”
　　“姐姐……姐姐……”年纪太小竟一时编不出理由。
　　“娘，明明是妹妹耍赖，娘偏心，哼。”傅文挽不贫的道。
　　她娘一听给逗乐了，点着她头道：“你这小丫头，年纪小，胆子倒是大，还学会诓人了？”
　　“哇……”被戳穿的她只知道哭。
　　都说姐妹心有灵犀，小的哭了，大的越想越委屈，扑入她爹怀里哭道：“爹，你看妹妹，明明是她说谎骗人，她还哭，骗人精呜呜呜……”
　　两个小丫头越哭越伤心，顿时让两个大人头疼不已。
　　醒来的时候，泪早已打湿了枕头。
　　她穿上鞋走出门，安嬷嬷正在院子里秀着荷包香囊，初生的太阳照在她身上，泛出几许柔和的光。
　　她们来燕都这段时间仅靠着白姐姐的照顾和嬷嬷秀荷包换来的钱维持生活。
　　“小姐，醒了。”安嬷嬷见她出来，抬头朝她温和的笑了笑，布满疤痕的脸因为笑容皱在了一块，若是第一次见的定要吓哭了去。
　　“嗯，嬷嬷，我今日去找一趟白姐姐。”
　　“去吧小姐，有几日没见了，白姑娘定也是想你的紧。”安嬷嬷道。白姑娘与她家小姐也是投缘，这段时间分外照顾她们。
　　傅文纤进去换了身青衣，就独自出了门。
　　刚到如意楼门口，就听里面议论纷纷四起。
　　“听说了吗，今日一早大理寺守卫又加重了一重！”
　　“这是为何？平日里已经很严密了啊。”
　　“我表姑的儿子的朋友的哥哥的朋友在里面当差，听说啊，昨晚上有人夜闯大理寺，刚好被钟大人逮个正着。”
　　“哦？竟有人如此胆大！有钟大人在，那这人只怕是难逃了。”
　　“非也非也，听说给他逃了。”其中一人摇摇头。
　　“什么？居然在钟大人手底下逃了？”另一人瞪大双眼。
　　“可不是嘛，所以今日一早守卫严密的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这人能从钟大人手里逃了，想必武功也是不错。要说这钟大人，那可是断案奇才，二十三岁坐上这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仅仅一年就破了三个大案子。年少有为，一表人才啊。”
　　“这钟大人断案确实是厉害！听说，皇上还给他赐婚了苏府的小姐。”
　　“话说这苏府小姐长年出门都以面纱遮掩，也没见过长什么样。”
　　“去去去，这苏府小姐可是出了名的温柔，就算没见过，那也是大家闺秀，又岂能差到哪里去？”
　　傅文纤心里却是想着几人前面那几句话。
　　大理寺守卫加严了。也就意味着她要潜进去翻案卷更难了，或许说根本不可能。
　　她沉了沉眸子，呆楞在门口。
　　“小纤，干什么杵在门口，进来啊。”里面刚吩咐完伙计的白媚，转身看她站在门口，好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