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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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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帝王如今美人在怀,威仪冷面,令人不寒而栗。
殿中一时寂寂,悄然无声,再无人敢多言,众宫人皆垂首不语,各主子亦脸色各异。
四喜及贤王和高风鹤等人都一副看戏的神色,尤其是贤王,一把折扇轻摇,就差笑出声了,他心叹,他皇兄后宫内的美人斗起来,可比他王府那些个侍妾有趣儿多了。
统领镇抚司诏狱的千户高风鹤则一脸复杂地瞥了回那位苏美人,面上却并无更多表情。
玉露阁的宫人此刻无一不暗自发笑,只因瞧着如今的形势,他们主子才是陛下在意的那一位,而承欢殿那位,就等着受罚好了。
另一边,大内和高手面面相觑,面对薄野宸这位旧主,他们自是有几分怵的,再看一旁带刀侍驾的千户大人高风鹤,他们俩更怵了。
高风鹤统领的镇抚司,乃专审陛下钦定案件的所在,亦称诏狱,诏狱专司刑讯逼供,手段极其残忍。
大内和高手曾是王驾近侍,随薄野宸出入过几次诏狱,那诏狱可怖景象亦如在眼前,高风鹤逼供手段闻所未闻,竖着进诏狱的人出来都是横着的,也因此,绕是连大内和高手见惯了那宫廷酷刑的人亦有几分发怵。
镇抚司诏狱只听命于皇帝一人,因此高风鹤权利极大,甚至可以先斩后奏。
贤王执团扇的手一顿,目光收回,笑了笑。
他方才没有看错的话,那高风鹤居然盯着皇帝的女人看了好几回,实在令人费解。
人人都知道镇抚司的高千户手段毒辣,对男女之情十分鄙夷,都二十有四了还至今未娶,京中甚至有传闻高风鹤好男风的。
众人心思各异,看戏的,等着落井下石的。
这些人懒得做戏,所有心思几乎都写在了脸上,苏星若摇着团扇,依旧一副处变不惊的神色,她直视帝王,薄野宸却面色淡淡,扶那太师府千金坐了。
碧桃上了茶点,跪下来替主子陈情道:“求陛下替我家主子做主,苏美人仗着自己是宫内名正言顺的主子,来玉露阁发难,我家主子自入宫后,从未有过任何逾矩的地方,苏美人却过来兴师问罪,若不是陛下在,苏美人现下就要让人掌掴我家主子了!”
话音落,苏星若当即执了团扇掩面失笑,这婢子,真是生了一副搬弄是非的歹毒心肠,她原以为赏她那两巴掌足够她悔改了,却原来,有的人天生冥顽不灵。
李玉璎见自己得宠,碧桃又会说话,此刻早已有了底气。
她并未哭哭啼啼,只做一副柔弱女子般蹙了蛾眉,柔声对面前的帝王道:“陛下,臣女入宫只为与姑母解闷,并无冒犯任何人,苏美人今日过来兴师问罪,若师出有名,臣女自当领罪,可臣女实在不知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苏美人。”
做戏自要做全套,碧桃此刻亦是戏精上身,把脸凑过去,故意露出自己被掌掴后的脸来,声泪俱下哭道:“陛下不知,我家主子如今在宫内也没个名分,苏美人仗着是陛下的宠妃,她看不惯的人自然无错也有错了……陛下若是再来迟一步,我家主子只怕也落得如奴婢一般下场了!”
碧桃说罢,双眼俱红。
“好个无错也有错,”薄野宸冷笑,目光薄凉,“苏美人好大的排场,你不喜之人便是有错的?”
“四喜,传朕口谕,即刻晓谕六宫,承欢殿苏美人言行无状,德行有失,忝居主位,今日起逐出承欢殿。”
四喜一讶,揣着拂尘上前应声:“奴才遵旨。”
一时间,承欢殿各宫人无不惊诧,宝珠和月见已先跪了下来。
逐出承欢殿,那么她们主子今后住哪儿?冷宫吗?
思及此,宝珠和月见都有了恐惧之意,只因宫人与主子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承欢殿的宫人虽服侍苏星若的时日不长,但苏星若对待下人从来宽容,是位好主子,今日来也是为宫人出气,哪里是仗势欺人了?
月见和宝珠都心有不忿,可如今她们主子受贬,陛下又在气头上,她们若是求情,极有可能适得其反,遂只能一言不发。
月见红了眼睛,拉了拉苏星若的裙裾,低声道:“小主,您和陛下服个软吧?”
苏星若却并未答话,只摇着团扇立在那儿,按理说,她此刻应该是要跪的,可她偏不,只立在那儿噤了声,好似这一切与她无关。
她抬眸望了眼今夜月色,月色甚好,不知道宫人有没有替她切好水果冰镇着?真可惜,吃不到了。
明明是夏月,她如今却感到有些冷,凉意侵入四肢百骸,脚底一片冰凉,手心亦冒了许多冷汗。
回神时,似乎所有人都在看她。她却笑了笑,怪她今日太招摇,满头珠翠的,好一个宠妃,却这么快就失了宠,今后笑话她的人不知多少。
感到头顶几道冷冽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抬眸扫去,先是高风鹤,再是薄野宸。
高风鹤,她有印象,前世她随薄野宸两次微服南巡,高风鹤是保驾之人,一身武艺着实厉害,几次救驾于危难之时,又忠心耿耿,是个好臣下,只是听闻他逼供手段残忍,有些吓人。
刚才他对她投来那抹目光,是鄙夷?
刚才还有一道更为冷冽的眸光,是薄野宸吗?她望向他,只对上他此刻一双清冷寡情的眸子。
薄野宸没理会她的目光,背转了身,音色凛然道:“玉露阁李氏听封。”
李玉璎怔然,眸光跃动,起身后跪了下来,唇角勾了笑意。
“尔贵人李氏,恭慎无违,恪勤有素,以金册晋封尔为昭容,入主承欢殿。”
昭容,从二品,几乎与正二品的瑾妃平级,而且,入主承欢殿。
帝王旨意下,玉露阁宫人无一不扣头谢恩。
李玉璎怔愣良久,直至碧桃在她耳畔一声恭喜才回神,她亦扣头谢恩:“臣妾接旨!叩谢陛下隆恩!”
原承欢殿的宫人此刻都一脸惨白,他们的主子今日起就要搬出承欢殿了,那里如今要住进一位尊贵的昭容娘娘。
所有人都等着看苏星若的笑话,在他们眼中,苏星若应该跪下来痛哭流涕,狼狈地向帝王求饶,乞求帝王一丝怜悯,再被帝王一脚踢开,可没有,她没有下跪,也没有求饶,甚至,她面上连一丝惧意也无,她不悲伤,也不难过。
难过什么?她本来就知道他不爱她,露水恩宠罢了,没了就没了。
前世她是淑妃,照样一朝摔下来,跌得面目全非。
没有人帮她,没有人救她,没有人愿意信她,她是宠妃,失了宠,亦是恶毒之人。
而唯一可以帮她救她信她之人,赐了她腰斩之刑。
李玉璎算什么?白疏桐给的才是切肤之痛。
她哪里还会去奢望他半点怜惜疼爱?疯了吗?
“李昭容,过来给朕看看,她有无动你一丝一毫?”
薄野宸冷声道,目光里竟然浮起一丝怜惜。
啧,若不是她知道他爱的是白疏桐,差点儿就要信了。
她只觉好笑。
李玉璎却不知帝王的柔情只是假象,只陷了进去。
他们李家,手握兵权,帝王自然忌惮,也自是要笼络安抚的,她知道自己入宫封妃是迟早的事,可一入宫就是昭容,实是莫大的殊荣,他果真喜欢她啊。
只是不知比起她那位瑾妃妹妹来,皇帝现在更喜欢谁?
自然是她这位昭容了,论品貌才行,李玉茗自是比不过她的。
李玉璎柔情似水,眼波含情,被皇帝扶起来之后,柔柔靠进他怀里。
她自小便知道自己是要做皇家儿媳的,姑母是太后,她是太师府嫡女,父亲是当朝右相,叔父是镇国大将军,手握一方兵权,李家满门荣耀,她自是金贵无比,惟有帝王可配。
太后姑母入宫时才十六岁,但先帝当时已然三十五了,虽正当壮年,但哪比得上俊俏的少年郎?
十四岁及笄那年,她听父亲母亲说及先帝又要选秀,太师府亦要送一名亲女入宫,她无比抗拒,陛下已经七十了还要选妃,什么道理?
再后来就是新帝即位。她算过,先帝驾崩时已经七十多,那皇子也大抵都三五十岁了吧?她才不要嫁给那么老的男人!
谁知那次陛下微服至太师府,她偶然得见,陛下竟然那么年轻,又那般俊逸脱尘,实是万般风流,谪仙一般的人物。
那次她便芳心暗许,只可惜,陛下即位后不久,生母帝太后便染了急症薨逝,陛下随即下旨三年不选秀,她万般失望,以为真的要等三年,熟料太后姑母诏她入宫陪伴。
今日她也算因祸得福了。
昭容,妃位,贵妃位,皇贵妃位,都不重要,她所要的,是中宫皇后之位,因只有皇后才是帝王的妻子,妃嫔位分再尊贵,那也不过是妾,她怎能做妾呢?
碧桃移步过来,低声对她道:“娘娘,奴婢已命人收拾东西了,承欢殿离琉璃殿甚远,您不要太劳累,也莫伤心,千万保证身子,别让某些人气着了,您尊贵着呢。”
碧桃意有所指,那承欢殿原主苏美人,自是轻贱。
李玉璎面色绯红,淡笑道:“本宫自然知道。”
她柔柔望向立在自己身旁的皇帝,缓声道:“陛下,如今臣妾已受册封,与苏美人同是后宫姐妹,苏妹妹纵有万般过错,也不过是受了下人挑唆,婢子无礼,搬弄是非实在可恨,陛下,今日臣妾就要做一回恶人,那搬弄是非的恶人不可轻易饶恕,否则今后宫内人人效仿,岂非是祸事?”
苏星若冷笑,这李昭容才走马上任就三把火,果真不是好对付的,她句句在理,既显得自己贤惠大度,又彰显了昭容威仪,太后娘家教养出来的人,实在不是一般红颜,她今日过来讨说法,确实有些鲁莽了。
思及此,苏星若终于有些急了,她没受什么责罚,不过是搬出承欢殿罢了,可她的宫人呢?薄野宸不是个手软的,李昭容搬弄是非,说不定她的宫人今日又要挨板子。
她急步上前还未说话,薄野宸已冷声开口对李昭容道:“今日你受了委屈,要如何责罚下人由你决定,不必过问朕。”
李昭容面上一喜,福身道:“谢陛下抬爱,臣妾遵旨。”
她面向一众承欢殿的宫人,冷笑着发落道:“来人,给本宫将苏美人宫中之人各打三十板子,以儆效尤。”
话落,四喜朝薄野宸望了一眼,等候示意,只因李昭容刚刚听封,宫内尚无人手可用,遂只能等候薄野宸发落。
如今李昭容受宠,但苏美人的宫人前些日子刚受责罚,现下又要刑罚,恐怕会死人的。他忽然有些于心不忍,只因他觉那苏美人倒是看着顺眼,他已有几分偏向。
四喜近前问:“陛下,可用刑?”
薄野宸坐下后捧了一杯清茶,揭着茶壶盖儿沉声念道:“依昭容所言,苏美人宫人搬弄是非,各杖责三十板子。”
四喜应一声喏,拂尘一扫,高声念道:“廷杖准备——”
一班太监出列,将苏星若的宫人尽数按压在刑具上,五花大绑按压着,执杖的太监正要行刑,苏星若道一句:“慢着!”
那几位行刑的太监手一顿,没有落下板子,面面相觑。
苏星若这时扑通跪了下来,朝皇帝扣了一个头,道:“臣妾知错了,望陛下开恩。”
薄野宸冷笑,“你倒是能屈能伸,怎么,李昭容婢子那张脸不是你的杰作?”
“……”苏星若眉眼低垂,“的确是臣妾打的。”
“既如此,你的宫人如何又打不得,嗯?”
苏星若咬牙,瞪了一眼碧桃,碧桃被她打了两耳光,脸现在还疼着,有些怵她,低下头不敢说话。
“陛下,你只听信一面之词吗?”她发问。
薄野宸眸光一顿,反问:“苏美人,你在教朕如何做事?”
“臣妾不敢,只是今日只事,祸起碧桃,碧桃与月见为了一盘樱桃肉起了争执,而那盘樱桃肉是月见先要的,碧桃明抢不算,还打了月见两耳光,这不是欺人太甚是什么?臣妾替自己的宫女讨回来,何错之有?”
薄野宸却未答话,只饮茶,末了他放下杯盏,发话道:“廷杖准备。”
四喜示意行刑的太监动手。
板子此起彼伏地落下来,玉露阁一瞬充斥宫女太监的惨叫声,不过才打了十下,已是哀嚎不止。
月见和宝珠是女子,身子比不得男子强悍,早已咬着牙几近昏死,气都发不出了,宝珠前些日子就受过刑,如今哪还撑得住?她已然一口鲜血吐出来。
李昭容心下畅快,听着那些惨叫声只觉悦耳,只可惜,那苏星若未受罚,她不甘心啊。
正思量间,之见一抹碧色身影朝那廷杖区奔去,四喜公公诧异地叫一声“苏美人别去”,那廷杖已然落下,众人诧异,望见那苏美人护在了宝珠身上。
只打了两下,苏美人的身子已经见了血,廷杖不敢再落下,立在那儿惶恐。
四喜问皇帝:“陛下,这杖刑……”
“拉开她,继续。”
四喜只好命人过去拉,可苏星若死死抱着宝珠不走,宫人又不敢强拉,僵持不下。
李昭容这时站出来道:“陛下,苏美人抗旨不遵,实乃大逆不道。”
四下寂静,薄野宸倏然冷笑,未发话。
李昭容依仗自己是新宠,又有太后撑腰,胆子愈大,便冷声发落道:“廷杖,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