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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午后,骄阳似火,倒一杯水在冒着热气的地面上滋滋作响,不消一会就被蒸发干净,街上行人无几,料想这么热的气候谁也不会出来瞎晃悠。南城是个小地方,城中仅有的一家听书斋是城内外但凡有点闲钱的人最爱去消遣的地方之一,听书斋里不光有各种缠绵悱恻的离奇故事,更有时下最新的资讯,算得上是南城里的各大人来人往的讯息集中地了,此刻斋里人满为患,内堂的一口深井正往外冒着森森冷气,使得店内一片凉爽,一位白发老者正在堂上慷慨激昂地歌颂着当朝皇帝墨胥的各种英勇事迹。
      “那日乌云笼罩,狂风怒卷,可谓是黑云压城城欲摧,鄞京城内家家门户紧闭,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来袭,宦官钱隋祸乱朝纲,毒害先皇后,眼看就要将天下收于囊中,幸得当时还是端王的皇帝陛下引领十万兵马破城而入,直捣皇宫,将穿着黄袍的钱隋一刀斩于马下,这才保住了我大黎江山,免于宦官之手……”
      “唔, 真是没意思,这端王入京的故事我都听八百遍了,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角落一红衣女子掏掏耳朵,嫌弃地撇撇嘴,旁边的绿衣女子倒是头次听说,正听得入神,忽而听见隔壁桌的谈话。
      “哎,我跟你们说,前儿我家那鄞京的老表来探亲,说如今皇帝病重,怕是活不久啦!”
      “有这事?这可不能乱说,小心掉脑袋!”
      “真的,我骗你作甚,我也就跟哥几个说,太子早些年暴毙,如今皇帝膝下无子,今后政权不知落入哪个手里……”
      “不要再次落入宦官佞臣手中才好。”
      “应该不会,咱们还有顾丞相呢,况且我那老表说近来京城盛传前朝太子流落民间,哪日便被寻回也未可知……”
      几人压着声音说话,也就阿渔耳力好听了这么几句,心想这几人还真是胆大,青天白日的就敢在这议论国事,还欲继续再听,那边跑堂的小二已经眼尖地发现了她们,正气势汹汹地朝她们走来,她下意识地拉了一把身边还在嗑瓜子的女子:“香草,我们被发现了,快走!”
      香草被她拉着,临走前又抓了两把瓜子在手里,气得小二在后面大喊大叫:“又是你这没皮没脸的女子,成天在这里蹭吃蹭喝,下次别叫我再碰着你!”
      阿渔拉着香草出了门,来到街上,火辣的热气顿时扑面而来,她连忙以袖子遮挡炙热地阳光,一手在面前作扇子扇着,扭头见小二没追出来,暗松一口气,转眼却看香草朝门口吐了口瓜子皮:“呸,不就吃你两把瓜子吗!有什么好神气的!”
      阿渔头次来这种地方干这种事情,自觉心虚,拉了香草道:“香草,咱们回去吧。”
      香草一甩袖子,心情不甚美好:“哎呀,现在天气这么热,怎么回去嘛!”
      说着就往一旁的凉棚走去,阿渔无法,只好跟上前去。
      凉棚内设有一茶摊,一位老伯正在叫卖着凉茶凉汤,看得吃了不少瓜子的香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转了转眼珠,她想起什么似的扭头:“哎,阿渔,你今天不是来卖草药吗?”
      “是啊。”要不然也不会在街上遇着她被拐去听书了。
      她目露狡黠:“卖了多少钱?”
      阿渔看着她狐狸似的眼睛心里哪还不明白她的意思,想她平时也没少在自己这里打秋风,不过阿渔向来厚道,也不同她计较,只伸出一根食指道:“最近没采多少草药,今儿最多只能请你喝一碗酸梅汤。”
      香草倒也不嫌弃,有好过没有不是,转头问老伯要了一大碗酸梅汤叽里咕噜几口就喝下肚:“啊,爽!”
      放下碗见阿渔拿着荷包在付账,她问:“刚刚在听书斋也没见你吃什么,这么热的天,你不来一碗?”
      “啊,我不渴。”阿渔是个不爱乱花钱的,见对方看着自己,怕她不好意思忙扯开话题:“我们在这里等晚一点再回去吗?”
      香草瞧了眼日头,这秋老虎可真毒辣啊,在凉棚中坐了一会,等到天上一朵白云飘过,遮挡了些许阳光,两人这才趁机出了城,出了城门,需要翻过一座山,再走一段山路才能抵达她们所在的村子,天地一片火热,空气中不见一丝微风,走了没几步便感觉汗流浃背,路过山脚下的河流时,香草忍宛如一条脱水的鱼,见了水迫切道:“我不行了,先去洗把脸!”
      望着她火急火燎的背影阿渔舔了舔干涩的唇,打算也跟着去解解渴,来到河边,一排绿茵茵的柳树下,香草正弯腰蹲在水边用手掬着水洗脸,阿渔来到上游,掬了一捧清澈的河水,也不知喝了会不会闹肚子,可她实在她太渴了,低头啜了几口,还算甘冽,润了嗓子后舒服了许多,她洗了把脸,转头去看香草,见她正望着前方河面出神,上前拍了拍她的肩:“在看什么呢?”
      香草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有些紧张地指着一处:“那,那是个什么?”
      阿渔以为她在捉弄,大方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视线略过波光粼粼的河面,停在距离不远的一处水草丛中,她眯了眯眼,里面似乎隐藏着一个黑不溜秋的物什,椭圆形,仔细一看,周围还有黑色丝状物漂浮在水面上,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这……怎么有点像个人的脑袋?”呢喃的话刚一出口她自己也怔了一下,转头与香草两两一对视,“啊~”香草惊叫一声,转头慌不择路地跑了,阿渔被她这么一叫也跟着跑了出去。
      跑出好一段距离香草仍觉心有余悸,靠在一棵树杆上抚了抚胸口:“好吓人啊,那里怎么会有……咦!想想都起鸡皮疙瘩,我以后都不敢去河边了!”
      阿渔亦停下脚步喘息:“是啊,怎么会有——”她仔细回想了一番,忽然正色道:“要不我们再回去看看吧,万一是我看错了呢,如果真的是......我们就去报官吧,总不能任由他在这荒野,阿娘说人死在外面,尸体不带回家的话是会变成孤魂野鬼的!”
      “你别胡说,我才不回去呢!”香草满脸抗拒,她平日看着胆大,对于这些鬼魂什么的还是十分恐惧的。
      阿渔见她这么害怕便说:“要不你在这等我,我去看看就来。”说完转身往回走去。
      香草被她先前这么一说,哪里还敢一个人呆在这慌无人烟的山林里,纠结再三最终一跺脚跟了上去:“阿渔,等等我!”
      两人再次回到河边,香草躲在阿渔身后不敢上前,阿渔心中也忐忑,只是她比香草年长两岁,故作一副镇定模样道:“不怕,现在是白天。”说完拿着在路上找的一根丈来长的棍子隔着老远去戳那颗黑乎乎的东西,戳了两下戳不动,但是感觉有些弹性,她大着胆子用棍子去拨开后面的水草,一具成年人的身体慢慢显露出来……
      躲在后面的香草半天不见动静,忍不住探出头来,远远只见水草中那人一动不动,如同死人一般浮在水面,她心里咯噔一声,张着嘴,本该吓得大叫,可她的注意力又莫名被他身上的服饰吸引,不知道是什么面料,在水里隐隐散发着暗紫色的光泽,好不夺目,而且腰上那里似乎还有块玉佩......
      这边阿渔强忍着恐慌观察了一会后收回棍子道:“好像没气了,我们去报官吧。”
      香草两条腿有些发软,盯着那具“尸体”许久,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犹豫道:“要不我们先把他拖到岸上来吧,万一,万一还有救,一直泡在水里,等、等我们叫了人回来都无力回天了。”
      阿渔想了想觉得香草说的有道理,点头应道:“好,那我们把他拖上来吧。”
      两个女孩手握着手,大着胆子下了水,冰凉的河水拖得两人进步缓慢,在只剩几步距离地时候,香草将双眼一闭,一反先前的恐慌,忽地松开阿渔的手,跨了两个大步,率先来到“尸体”旁,彼时她的脸色比水里的人还惨白,她不敢去看那人的脸,视线放在他的腰间,鼓起勇气快速地伸出一只手搭在他的腰上,后面赶来的阿渔虽有些许疑惑,见她这么勇敢也没说什么,站在他的头前,自己亦是不敢去看他的脸,只用手撸着他两条手臂往后拖去。
      两人好不容易合伙将人拖上岸,香草放下人,揣着袖子就要逃离这个地方:“我们赶紧走吧。”走了几步见身后无动静,她回头一看,却见阿渔在那人身上一阵摸索,一会探脉一会听胸口的。
      “你,你在做什么?”
      阿渔此时已经毫无惧色,因为她发现一个问题,忙活了一阵这才纳闷地开口:“他似乎还有微弱的脉搏和心跳,但是我感觉不到他的呼吸。”
      “你,你听错了吧,他刚刚都浮起来了。”对着一具尸体在那摸来摸去她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阿渔又探了几次,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后思索了一番,最终扭头道:“香草,你帮我看着外面,如果有人来了叫我。”
      香草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也没再问,往外走了几步看着外面的路口,暗暗摸着手里的东西出神。
      这边阿渔纠结再三,最终一咬牙转身骑在了那“尸体”身上,用右手压着左手手背用力地在他胸前按压几下,又拿手打开他下颚,俯身紧闭双目朝着那冰凉的唇中呼了几口气,如此反复几次,直到感觉对方微弱的呼吸才停止动作。
      香草等了一会没有听到动静,想转头去看看情况,恰在这时听到阿渔惊喜的声音:“他有气了!”
      有气了?活了?巨大的好奇心迫使她慢慢走了回来。
      一连贯的动作已经耗尽了阿渔的体力,她滑坐在一旁地上喘着气,面色有一丝潮红。
      香草狐疑地低头看去,先去看那人胸口,居然真的有着微弱的起伏,再次看到那身袍子,她不免惊叹,这袍在水中时呈暗紫色,现在却是深黑色,且不仅面料奇特,甚至连上面的花纹也用金线绣的十分精致,她忍不住往上看去,只见仰面躺在地上的男人面色虽然苍白,五官却如鬼斧神工般,雕琢得出奇好看,看着看着,她竟然入了神。
      阿渔见她一直不说话,以为她不信,上前将她的手按在男人胸口:“他真的活了,不信你摸他的心跳。”因为自己救回一条性命她显得有些激动,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香草愣愣地伸着手,耳中却仿佛听见自己鼓鸣似的心跳,吓得她烫手般收回手,许久才哑着嗓子呐呐:“他真的活了!”
      阿渔翻身从地上爬起:“还好我记得阿呆小时候有一次溺水,我阿爹就是这样把他救回来的!”她为此感到无比庆幸,撇下心中那一丝别扭,想了想,转而对香草道:“我们叫人来把他带去医治吧。”
      香草不在乎她是怎么救的人,视线忍不住频频往男人的脸上飘去,心思转了好几个弯才慢慢冷静下来开口:“现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人,我记得离这不远有座破庙,要不我们先把他带到那里去吧,况且我们的衣物也湿了,这样哪里还能去见人。”
      两人的衣服吸了水都紧紧贴在身上,曲线毕露,的确不适合见人,阿渔后知后觉地点头,没注意香草态度上的转变。
      恢复了些体力后两人一起将地上的人扶起,连拖带拽,一路走走停停,废了多时,终于来到香草所说的破庙,破庙名为石鼓庙,因建在石鼓山上而得名,如今常年无人供奉,早已荒废,除了一尊破旧的佛像就只有满屋子杂草和四处挂着的蜘蛛网,香草稍微整理出一个角落,把昏迷不醒的男人安置在一堆干草上。
      阿渔在外面捡了一些干柴,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在屋内生了火,因为出门在外,又有男人在场,两人就着火堆烘烤着身上的衣物。
      “阿渔,你看他什么时候能醒啊?”香草拨弄着火堆,状似不经意地问。
      阿渔拧了把袖口的水:“说不准,不知道他在水里泡了多久,刚刚看他身上似乎还有伤口。”
      “啊,那他一直不醒可怎么办啊?!”香草担忧地看着男人,火光为他镀上一层温暖的柔和之色,令她有些心猿意马。
      阿渔没想太多,只道:“等衣服烤干他还没醒的话我就去衙门叫人来。”
      又是报官,她怎么就想着报官呢!报了官她们又能领几个赏钱?报了官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他了!香草暗自腹诽面上却认真考虑道:“等你烤干衣服再走到城里恐怕连城门都关了,这一来一回多麻烦啊,要不先把他带回家去,等他醒了再说吧。”
      阿渔闻言一惊,义正言辞道:“那怎么行,我家只有我和阿娘两个女眷,你家也就你一个人,怎么能随便带男人回去,况且这人流落荒野,不知是好是坏,怎敢往家里带?”
      香草最不喜欢她这点,有时候说起话来一板一眼的像个老顽固:“我看他不像坏人,我们都把他救到这了总不能就这么不管了吧,你怕坏名声我不怕,反正我爹也没给我留多少好名声。”香草的父亲是个赌鬼,十六年前在赌场里赢了点小钱便去买醉,醉了后在路边强了个女人,事后他甚至忘了这回事,直到一年以后的某一天突然在自家门口捡到一个女婴,这个女婴便是香草,那个时候她祖母还在,全靠祖母细心抚养,她才能长这么大,一年前祖母去世后她便失去了依靠,父亲是赌酒馆里的常客,家里值点钱的东西都被他拿去赌了,自从上次父女两大吵一架后他已经两个月没有回家了。
      想到香草的身世阿渔有些替她心疼,没有再跟她争辩,转头看了看渐暗的天色有些发愁,刚刚救人花的时间太长,再走回城中又有一段距离,也不确定城门是否关闭,思索再三,她问:“你真要带他回去?”
      香草坚定的点了点头,欲掩盖什么似的说了句:“救人救到底嘛!”见她神色似有松动又道:“你放心,他住在我家,就说是我带回来的,发生什么事都与你无关,绝不会连累你名声的。”
      阿渔倒不是担心自己名声受牵连,只是香草一个人独居,担心她的名声和安全罢了,眼下见她这么坚决,想了想,她道:“带回家也行,不过有件事你得听我的。”
      香草有些狐疑地看着她:“什么听你的?”
      阿渔笑了笑:“放心,我自然不会害你。”
      阿渔性子向来和善,香草倒不怕她会害自己,想着眼下先把人弄回去要紧,便点头应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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