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野樱花处处开》冷夏风过

8、我究竟是谁

　　雨夜。

　　从陵冢回来后，美纪子就感觉心里空荡荡的，池木已然成为了恶灵的傀儡，她何尝不是呢？但是当她突然对眼前这个男人产生爱意的时候，她突然感到心头一阵绞痛，她可以有爱吗？为什么一个傀儡会产生不同于主人的意识，又或者说……她突然感到十足的恐惧，一种毫无依靠的虚无感沉沉笼罩着她，使她喘不上气。但她还是自言自语地说出了这个她第二天早上再想起时就哭笑不得的想法：也许她不只是一个傀儡！

　　但当她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她又不禁怅然了。除了是恶灵的傀儡，她还能是什么呢？她的行动她的心智全都由恶灵一手打造，她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冷面机器”。可当她昨天看到池木畏惧不已的表情时她分明萌生出浓烈的同情，恨不得冲上前去和他紧紧相拥，当看到池木变成恶灵的傀儡时，她感到心痛，继而担心起池木的性命周全，所以才会对恶灵提出那样不可思议的要求。

　　她感到脑子里脑浆绞作一团，索性什么也不想，穿上休闲的风衣，卸去没来得及卸下的“魔鬼烟熏妆”，化上素雅的淡妆，奔向池木的寓所。临出门前，她站在房间内的落地镜前，仔细端详起来，也不知道恶灵还能造出这样精致的胚子来。突然，她愣住了，她发现刚才她笑了，就在她欣赏这美丽皮囊的时刻，而在这之前她以为她是完全没有表情变化的，只是一张冷脸。她努力地想再做出笑的动作，可是无论怎样使劲，扭曲脸颊、舌头打转，都无济于事，那笑就好像不知怎么凭空触发的一样，转瞬即逝，快到流星都捕捉不到它的出现。

　　她轻敲房门，门后是一双呆滞的眸子，温驯的小鹿似的，茫然无神。

　　“昨天回来后感觉身体有什么异常或者不舒服吗？”她还是想在她面前维持一个冷面女侠的形象，却在低头看向自己风衣的一角时瞬间满脸通红。那一角画着一只呆萌的小熊，粉红色的，与她的“完美人设”格格不入，她心里暗自咒骂起变装时怎么这么不小心，头脑中却开始思忖或许这也是一个改变自己冷峻形象的良机？

　　“池木哥哥，昨天忙活了一天，今天要不一起出去玩吧？放松放松心情么么哒。”

　　还没等池木回应，美纪子自己已经开始反胃地呕吐起来，原来扮嫩装萌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啊，或者说，对我来说，根本就不可能！

　　看着池木越发呆愣的神情，美纪子决定趁机化解尴尬。她拉起池木的臂膀就往外走，那似风的速度差点把池木摔一个趔趄。

　　走在旧世纪古典园林的小径上，两人默默不语，空气静滞得令人窒息，惟听见飞鸟求偶的啼鸣，在这少有人问津的园林中参透着一股凄伤。

　　“你真的爱玲子吗？”

　　美纪子突然回头盯着池木的眼睛问，那认真的表情就像杀手行凶前对无辜受害人的最后拷问，至于那拷问的意义何在？怕只是杀手本人为延长这一快感罢了。

　　“当然！玲子是这世上我唯一放不下的人。”池木不无坚定地说。

　　“给我忘掉她！”美纪子突然放大了嗓音，只见得飞鸟震惶，不远处正手挽手漫步的一对老夫妻也被吓得站住不动。

　　池木眉头紧蹙，“你说什么？这是不可能的，忘掉谁我也不可能忘掉她！”

　　“我命令你给我忘掉她，清除有关她的所有记忆！”美纪子面容狰狞，二人的对话到了一触即发的顶点。

　　池木正待再度开口时，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记忆正在受到某种不可抗力量的解读，有些片段开始变得模糊，与自己渐行渐远。不出意外地，每一帧画面里都有玲子的身影。

　　他突然发疯似的大叫，继而崩溃大哭，疯也似的向前跑去。

　　美纪子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不知所措，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绕着花坛转了一整圈，美纪子还是没有发现池木的身影，正待再转一圈时，她突然看到不远处一棵樱花树下呆坐着的池木。她默默走上前去，蹲在了池木的身旁，眼神感到无处安放，索性看向地上的泥土。

　　“你失败了，我忘不掉的，我和她在樱花树下的那场相遇，我死也不会忘。”

　　美纪子不言，只是抬起头望向那满树灿然的樱花，她没能说出是她的于心不忍终止了那道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