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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旧的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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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苏禾跪在冷硬的泥地里,床板上蜷缩在角落的是她的奶奶,老太太一辈子没享过福,独自一人拉扯着两个孩子,可到死都没人管过她。
老太太是临死前知道自己要咽气了,自己将头挪到了南面,眼睛浑浊的盯着唐苏禾,眼泪婆娑,一张一合的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唐苏禾知道奶奶合不上眼的原因,
床板边缘是一个带着缺口的碗,里面还带着热气.....
一个荷包蛋躺在甜水里,唐苏禾跑到大伯家偷来的,挨了大伯母一顿打,可惜没把人引过来,不然奶奶就能见到她那个软弱无能的大儿子了......
“还穿棉衣棉裤!俺们家可出不起这个钱,有个地方埋了就不错了,死人哪里那么金贵!”
被推到在雪地里的唐苏禾只穿着一件破了的单片子,就像枯树枝挂着烂袖子,干瘦的。此时她就像感觉不到四处透着的寒风,安静的从雪地里爬起来,将雪水擦在裤子上,整个人透着一股不像人一样的死寂,在大伯躲闪的目光和大伯母吃人的眼神下说出了第二句话“我年纪小,但也知道,不给老人穿棉衣带腰带,那就是咒她老人家子子孙孙不得好死,”无波的眼睛像死水一样盯着面前穿着棉衣的子子孙孙,然后就是踉跄后退躲开了迎面挥过来巴掌,伴随着剧烈的风声,中年女人尖锐的像是狮子一般的声音响起“小biang崽子你咒谁,俺今天不”
唐苏禾看着中年女人一边踹了一脚身边虚虚拦着的中年男人,伴随着一句“瘪犊子给我滚远点,”将男人彻底踹服了后大步跨上来就准备直接上手揍人,这女人身子壮实,力气比嗓门还要大,那双像烟囱一样粗的大手臂挥上来,那唐苏禾不去诊所都不行。她刚扯下连着屋檐冰棱下的玉米棒子,噼里啪啦高高的堆在雪地一角靠灰墙的苞米全倒了,余光看到大伯母瞪得眼白都要出来的眼睛,她飘过看向外面走过来的老人。
“干嘛干嘛!打伤了是要去诊所的!”
被村民赶紧找过来的老村长拄着棍子颤颤巍巍道:“老的去世了,nan们就这么欺负人!唐有民!nan让nan娘死不瞑目知道不”狠狠地打了地面的树棍子仿佛是隔空打在唐苏禾大伯的身上,臊的他老脸一红,嗫嚅着看了眼媳妇犹豫半晌还是没蹦出一个字。
老村长得了病,手哆哆嗦嗦直打摆子,但脑袋还好使“这老二一时半会回不来,nan赶紧找人把你妈葬了,那衣服都备好了!别让nan娘在底下冻着了”
老村长年纪大了,只想找个地方坐着,几人进屋的时候听了老村长的话,唐有民看了眼媳妇
“看俺干哈,没钱!这么些年老二也不给抚恤费,俺接济你娘都倒贴了多少,没钱!”
老村长怒瞪,啥抚恤费!咋那难听!没见识的!
“咋!咋!俺又没说错!确实没收到!”
“哎呦笑死了,说你刘翠花没有文化是个盲流子还不承认,那叫赡养费,啥子抚恤费笑死人嘞。”隔着窗户纸,一女人笑的像是捅了鸡窝一样。
刘翠花,也就是唐苏禾的大伯母,自认自己的女儿嫁了个城里的文化人,也觉得自己是这山井子村最有文化的丈母娘,听到这话可捅了蜂窝了,颧骨都气的顶了起来,高高的,将脸上松垮的皮都撑了起来,猛地起身隔着报纸糊的窗户愣是伸出手,撕拉一声,窗户纸破了,紧接着外面干嚎一嗓子“干嘛掐俺,俺说的是实话。恁的手黑的婆娘!”
两个年龄加一起都过百的女人当着窗里窗外掐了起来.....
老村长轻咳一声,站在一边的唐苏禾挪着冻得有些发麻的脚很熟悉的从厨房灶台下的柴灰堆里掏出来一个罐子。
老村长正在里面训斥,三番两次的强调着团结团结。
刘翠花眼瞅着要当上光华小学老师的孩子的姥姥了,这当着窗里窗外的人,真是没脸了,正当她浑身不得劲的时候,她觉得浑身上下晦气的狠的唐苏禾乌黑的手还有带着褐色的水,整个人都不好了“谁让你碰俺家东西的,有娘生没娘养的”
这红糖水还是她闺女回来的时候孝敬她的,说是女婿学校里发的福利,家里都快堆不下了,可对于刘翠花来说这就是比金子还金贵的东西,金子被人端出来,眼瞅着就要发飙,可下一瞬唐苏禾的话将她钉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爷爷,您喝点甜水,俺家的事麻烦您了,俺爹确实自我有记忆以来就从来没给过什么赡养费和抚养费,俺们祖孙俩也是在您的带领下出去讨饭吃才不至于饿死,这么多年也是感激您的。不过,能不能先跟我爹说一声”她还又事要做,当年奶奶名下的地分成两份,是和老村长秘密盖了章,所以除了老村长,谁都不知道那地除了给大伯父一家,剩下一半全划到了唐苏禾名下。就在前几个月。后来她爸又带她回来签了好多字,她也不懂稀里糊涂的就将地给她爸唐有志,那人转头卖了钱给唐珍珠当嫁妆。那家人是唐苏禾前辈子,或许也是这辈子遇到的最恶心的。
别说刘翠花身上的锅被这小崽子给掀开了,一脸惊讶的样子。就说老村长,被人一口一个您啊您的,就感觉这说不出的舒服,就像是被尊崇的人
“行了,给大丫孩子她爹打个电话,回来奔丧”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这么多年替自家没良心的爹照顾老的,能帮衬点还是多帮一帮。
京城
京华第五纺织厂机器轰鸣声中,织布间的女工麻利的做着手头的工作,这时广播喊道:“第五车间,第五车间的李秀芬,你的电话!”
前段时间一个外国商人来他们厂子下单子,还是大单子,女儿也要从厂子办的技工班子毕业,马上就要来这工作了,激动地全家都好几天欢庆着,同事邻居也恭喜家里又多了一个女工,一个月三十元,这可是能够嫁个极好的人家,就是高攀也是有条件高攀了,例如厂长的儿子,听说以后也是要继承厂子的,最近这年轻的女工们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真是,也不瞅瞅自己长得那样还好意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们家珍珠就不一样了。
哼着忘记心中情,来到厂办处,接过电话“谁啊!”
十多年第一次听到这声音,一如既往地让她烦心,但周围有人,只能装作激动道“......妈”
“......是,苏禾,吗?”李秀芬对于这个女儿的记忆已经模糊到对她的名字都有些难以拿准,模糊的叫出了几个音,然后尴尬道“怎么突然想起来给妈打电话”
这孩子从小养在乡下,除了早年孩子一两岁的时候李秀芬有点舍不得刚出生的孩子,虽然也埋怨过这个不是儿子,但到底刚生孩子也难掩母爱,怂恿丈夫回去看母亲顺道见见女儿,当然也就那一次了,一晃,这孩子十六,不对她比珠珠大一岁,那就是十七岁。
唐苏禾心里倒是不在意母亲对于她的生疏,本就没什么感情,只是血缘撑着罢了,想到这里她说到了正题“娘,俺奶奶去世了,你和俺爹回来看一眼吧”
李秀芬先是一愣,蹙着眉头听这个大女儿一口浓重的俺啊爹啊啥的,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土,也还好这孩子没跟他们住在一起,要不然,邻居就会最先笑死他们。紧接着有点埋怨老太太,这不是挺了这么多年,怎么临到高兴的日子非得给他们家添堵,想到以前老太太就不喜欢她,直接替唐有志回绝了,也不在乎在小辈面前孝不孝顺的,说道“你爸和我都忙着呢,最近有外国人厂子定了一个大单子,你爸忙着采购原材料,我们车间也是加班加点的干着活,哪有时间回去,你代替就行了,再说了不是有你大伯吗。”
前世是老村长打的电话,具体说什么唐苏禾不清楚,当时她急需要另一个亲人的安抚,可惜他们没来。这一次唐苏禾也没报什么希望,只说了一句奶奶没了,自己想他们了,先不说这句话赢得了老村长的泪花和怜悯。
李秀芬听到这里,直接忍不住嗤鼻,“你?你有什么发展的,要学历没学历,你妹妹都上了职专了,你小学毕业了吗,人家厂子可是有年龄限制的,”后觉得这个语气像是跟人吵架似的,旁边斜眼看过来的厂办让她下意识压低声音道“妈也不是嫌弃你,就是,就是你这学历不行,来这也干不了什么。还不如在家,现在不是分田了吗,你自己承包,我听说有的人家赚了不少”
唐苏禾看着七扭八歪的电话线,嘴角轻扯,眼底倒是一点笑意都没有,准确的说波澜不惊,对面的人讲什么在她耳朵里就是空气。但这不妨碍她想让李秀芬没脸“娘,这你不用担心,虽然俺和奶奶早些年在外面乞讨要饭,但是该赞的钱俺们都赞的起,国家政策好,学费也不贵,俺高中毕业了”
“你高中毕业?!”
一道高声喊道,堪比广播站的喇叭。厂办的女人皱着眉拿着铅笔杆子敲敲窗框,“小点声,禁止喧哗”心里嘀咕着这个一惊一乍的李秀芬,虽然高中生也算稀有,但也不至于这么惊讶吧。何况刚才还满脸嫌弃的贬低自己的女儿,这要是换了别人这么看不上她,她早就急了。不过,听李秀芬的几句话,厂办的女人倒是了解了一些情况,倒也没想到这李秀芬老家还有个女儿,这几年农村也发展起来,倒还算不错,不过这小儿子小女儿留在身边,大女儿扔在乡下不闻不问,人家要来还说三道四,没想到啊,这李秀芬标榜自己是新时代的人从来不重男轻女,可俩女儿不同待遇,有些说不过去吧。
李秀芬没管别人的眼光,她现在只觉得满心的不可思议以及怀疑大女儿这句话的真实性。可不管她怀不怀疑,电话那头唐苏禾好心提醒。“瞧你高兴地,,大喜大悲都对身子不好,控制一下情绪,高中毕业我们这遍地都是,跟不要钱似的,娘你这么激动干啥。对了刚才您说妹妹大学毕业了?是哪个大学,您怎么不早告诉俺,俺还想在村里显摆显摆呢”
唐苏禾站了一会有些累,旁边村委小同志给她热情的拿了椅子,她轻声道了谢谢您,就坐在一边靠着窗户看着外面旷野的白雪,田地一格格,真像人死后住的地方,一格子一格子。
李秀芬一听大学两个字就眉毛直跳,僵着声音道“就,那什么,家里没多少钱,从你那到京城的火车可贵着呢,你自己想办法,还有没事别浪费电话费,也不嫌费钱”这大女儿就是不亲,说话都呛人!
“嘟嘟嘟嘟嘟......”
唐苏禾笑了一下,听着里面的嘟嘟声就像没听见一样,看着坐在离她有些远的角落的几人,对着电话把声音稍稍提亮了一点但不是很明显道“娘你这怎么说到这了呢,行奶奶分的那块田俺会直接卖出去,好的好的,您放心,钱俺一定给您,绝对不少一分钱,对,村长爷爷看着呢不会少钱的,”
大伯母脸色不好看,但眼底还是不甘心,想着就算是老村长也别想从她手里扣出一个子,谁都别想。
“对,对,您放心,到时候谁要是捣乱,我会去警局找田叔叔的,啊!判刑?好严重啊,好的好的,我会的”
大伯母脸一僵,李秀芬那死婆娘,当年没裂(lai)了她的嘴真是胸口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