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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 si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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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光溅起浪花
泥土落进海岸
天色尚早爱却迟到
只不过想并肩走
只不过想手牵手
可是离别总是这样早
遭遇总是预测难料
天黑的时候 你闭着眼
我却不能寻找到
我和你遥遥相望
你却不能看到
我的失落的目光
——勒祈言•爱离别
1
车子到家,我冲进客厅,爸爸不在,继母也不在,佣人都在忙碌自己的事,一切仿佛都没有改变。
电话响了,我拿起来,展凯扬的声音从电话那端急噪的响起:“小末,你快来,草莽街46号。你家祈言要死了。”
我一惊,拉着祈诺又出了家门,整个人心烦意乱的跳上了出租车:“司机,开快点,草莽街46号。”我催促道。
“出什么事了?”祈诺问我。
“不知道,凯扬说祈言出事了。”
“草莽街”是景安最乱的一跳街道,迪吧,舞厅,游戏厅,小赌场,酒吧。是我们中学生的禁忌场所,祈言和凯扬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我有不好的预感。
车子停在“草莽街”46号,我开了车门,发现是一间很小的赌场,我有点恐慌,虽然在景安长大,但从来没敢进入草莽街,更别说赌场。
是祈诺拉我进去,他给我壮胆,里面人声沸腾,熏闹一片,我看到祈言被人打倒在地,鼻青脸肿,旁边站着被人抓住的夏朵雪,已经泣不成声。
带头的少年缓缓转过身,他的紫色衣服,闪亮的鼻环,眼睛在赌场昏岸的灯下露出凶狠的神色,一点也不符合他的年龄。我认得他,那晚被我用篮球砸到眼的□□眼少年,他正准备把自己手上没抽完的烟往祈言身上烫去。
我和祈诺同时上前阻拦,我快了他一步,把手臂放在烟头落下来的位置,吃痛的喊了一声。
“罗小末,你疯了?”祈言和那个紫衣少年同时冲我喊。
我冲紫衣少年说:“他到底犯了什么错?”
紫衣少年把烟一丢,低下头来看我,他的目光很凛冽,像冰刀一样落在我的身上:“罗小末,我们总是要在这样的环境下见面么?”
“他到底犯了什么错?”我问紫衣少年。
“你和他什么关系?”紫衣少年问我?
“他是我爸爸的养子。”
“这谁不知道?前几天的报纸登得满天飞,你们除了养子还有什么关系?”紫衣少年逼近我。
“少爷别和她废话?交给我们。”他旁边的一个小弟突然插嘴。
紫衣少年一脚踢过去:“我办事不用你来教。”
我吓得退后,祈诺扶住我,祈诺说:“祈言到底做了什么错事,你们要这样对他?”
紫衣少年走近祈诺,从头到尾的看了他一遍,然后看看祈言:“你是他哥哥?”
“对。”祈诺镇定的回答。
“夏朵雪这小妞只不过和我有点过节,带一个臭小子到我地盘惹事,我只不过成全她。”
夏朵雪原来急着拉祈言走,是到了这个地方,可是为什么呢?紫衣少年名字,我想起来,前段时间夏朵雪说她和一群小混混打了一架,没想到是他。
紫衣少年摆明了要祈言死,从夏朵雪那我也知道□□是没有法律可讲,于是我问:“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人?”
“你和我谈条件?你凭什么?”他眯着眼,点了一只新的烟,翘着脚坐在椅子上问我。
“凭我是罗小末,凭我打肿过你两只眼睛。”周围听到这话的人都吸了一口气。他们都用好奇的目光看着我。只有祈言不,祈言在那个晚上已经见过他了。
“好,有胆识,罗小末,我就是欣赏你有胆识。”紫衣少年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从临近的赌桌上拿过一个盅。
“就凭你这份胆识,我给你一个机会,我爸爸的生意是赌场,和夏朵雪的爸爸一个南一个北,我们就赌大小,你赢了,我就让他们走,如果你输了,你留下你的左手。”
我早该想到他没这么简单。他不仅要报上次我打他的仇,他还要报夏朵雪的仇。
“你这个无赖,打你的是我,你打我男朋友做什么,等我爸爸来了,我要你好看,小末,你别答应他。”夏朵雪在一旁叫得很大声。
“说到无赖,谁也比不过罗小末。”
我皱眉,心想,一个男生怎么这么记仇。
他继续说:“不敢吧?不敢我今天非要打到这个臭小子残废。”紫衣少年一个眼神,周围的人又开始踢祈言。
“我和你赌,赌我的命。你别为难一个女生。”祈诺说。
“我这人最讨厌看兄弟情深,我是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的,你们这里,除了她,谁也救不了这小子。”佐树那件紫色衣服在赌场里像是一件极具危险的武器。
他摆明了给我难题,一面是躺在地上恹恹一息的祈言,一面是我唯一的左手,我紧紧的闭起眼睛说:“好,我答应你。”
“别……
“小末……
夏朵雪,祈诺的声音同时响起,我按着右手那个刚烫的伤疤从地上站起来说:“别废话,要就快点。”
“好……我欣赏你,虽然你一会很可能变成真正的机器猫。”
他摇了摇骰子问:“大,还是小。”
这翻场景我见过祈言玩过无数次,可是我没有一次猜中,我现在开始懊恼当初没有和祈言学会听骰子的绝技。这下只能瞎蒙了。
“大。”我坚决的说。
紫衣少年笑眯眯的说:“要想好哦,要不到时候别哭鼻子啊?”他的笑里带着狠,真让人讨厌。
“就是大,别废话。”
紫衣少年一开盖,123,小。
我绝望的闭上眼,完了,死了,想我罗小末这辈子就要注定做个机器猫了。
紫衣少年靠近我,我只是把手递给他说:“拿去吧”
“你很镇定,我就是喜欢你的镇定,虽然你可能会变成一只机器猫”他戏谑我。
我白他一眼,想,不就是旧恨新仇一起算么,你这种人我早就知道了。
他从手下那接过一把刀,锐利的刀锋正对着我的手。夏朵雪,祈诺和祈言都被人牢牢的抓住,天要亡我,我还有什么办法呢?我能感觉锋利的刀就在我的手上冰凉蚀骨。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一阵很浑厚的声音:“佐树,还不放下刀。”
紫衣少年这才把刀收起,恹恹的喊了一句:“爸,你怎么来了?”
寻声看去,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一张肃杀的脸,穿蓝色的外套,深黑色裤子。很威严的样子,他旁边站的是上次我在车子上见过的“达叔。而另一边,是夏朵雪爸爸和冲我挤眉弄眼的展凯扬。我突然有种眼泪交加的感动——我不用变成机器猫了。
中年男人走过来:“你说说你,上次打架输给夏朵雪怎么记恨到现在?让你回景安就是怕你再惹事,一回来就带一帮人混在赌场里像什么样子,还不给我放人,过去和你夏叔叔道歉。”
紫衣少年的跋扈在见到中年男子之后立刻就消失了,被骂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刚才还吓得腿软,现在却忍不住笑了,这就叫报应啊。
紫衣少年看到我笑,狠狠来瞪我,我现在有靠山在,才不怕他。我狠狠的回瞪过去,眼中的含义是,你能拿我怎么样。
我和祈诺,夏朵雪把祈言扶起来,夏朵雪立刻走到紫衣少年面前打了他一耳光,脸上的眼泪还没消去。
夏朵雪的爸爸说:“佐三,今天这事是朵朵错在先,她不该来你们场子闹事,我这就向你赔罪。”
“明明是我家佐树不对。我道歉才对。”
“是不是出来混的啊?装什么客气。”紫衣少年说。
“闭嘴。”他爸爸瞪他。
我们几个人扶着祈言对夏朵雪爸爸说:“先送祈言去医院。”
我们又一次坐在夏朵雪爸爸的豪华商务车上,车窗外是大片大片凋落树叶,在景安这个繁华但又不喧闹的城市里显得那么的孤独。
在车上,祈诺按着我的伤口问:“疼不疼啊?”他的手细长而轻暖,温度一点点的从皮肤表面植入深处,仿佛能治愈所有的伤口。
“不疼。”
有祈诺在,多疼都不觉得疼了,我就是这么一个傻姑娘。
祈诺把外套脱下来披在祈言身上,祈言已经虚弱的说不出话了,他只是用微弱的眼神看着我。我看得出他的眼神要传递给我的意思,他让我不不要担心他。
我哄他:“闭上眼,安静的睡一会。很快就到了。”
我把他的头放在夏朵雪的肩上,而我就靠着祈诺。这种感觉真好。仿佛我们都找到了好的归宿,都会很幸福。
2
病房里的百合花是淡黄色的,插在透明的玻璃瓶子里,慢慢的开,祈言安睡得像只乖巧的小猫,我帮他把头发捋捋好,盖好被子,看他的侧脸在白色的病房里苍白的露着。
我是心疼这个小孩的。
祈诺怕出来时间太久苏家人找他,提早回去了,回去之前,我看着他的背影好长时间,直到他消失不见。心里有一种失落,像浮草一样,又漫了上来。他就这样牵过我的手,让我把记忆倒退到那个炎热的树水小镇,可是他却不能陪我,走到最后。
展凯扬拿了药帮我擦上:“还好我聪明早一步去找夏朵雪爸爸这个救兵,否则,你的手就完了。”
我笑:“认识你这么久,最聪明就是这次。”
夏朵雪一直握着祈言的手,一直和他说:“对不起。”
如果不是她的任性,硬要带祈言去草莽街,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不想问她为什么要带祈言去草莽街,真相总是让人那么措手不及。我隐约感觉到一点,心里绵延的疼,就不想再把这个伤口拨大,我怕会有更多人受伤。
“对不起,小末。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还让祈言受这样的伤害。”
我说:“朵雪,我不会怪你。”
“小末,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夏朵雪哭了,哭得很厉害,她那么注重漂亮的女生,完全不顾形象的大哭,除了我出事那段时间,我就再也没有见她这样伤心的哭过,她是我生命中待我极好的人,她为我哭了一次又一次。
我帮她擦眼泪:“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怪你。”
夏朵雪转身跑了出去,我想她是不想吵到祈言休息,而我知道,祈言已经醒了,只是他不愿睁开眼睛面对这样的场面。
祈言的眼睛在夏朵雪走了之后慢慢的睁开了,他问:“你和那个佐树……”
我伏在他的床边,我说:“我和他真的没关系。”
“可是我看得出,他在乎你。”
我拿手弹祈言的额头:“一定是你的错觉。别想那么多了,好好休息。”
我目前根本没有空去管这样的事,我的心里有无数个疑惑,我决定,和爸爸好好谈一谈。
在医院楼下,我看到了爸爸,他提着很多吃的准备上楼。他消瘦了很多,鬓角斑白,连染发的时间都没有。我有些内疚,我这么不关心他,连他发生了这么多事都不知道。
“爸爸,我要和你谈谈。”我说。
“是关于祈言的事么?”
“不,是关于你的事。你的工厂什么时候卖给了别人?”
爸爸苦涩的笑了一下:“再过不久,我们连房子都要卖了,爸爸被人骗了钱,前两个月已经破产,现在只能卖房来抵押银行的债,只是一直瞒着你。”
“所以,你让祈言回去,根本不是气我们掉包的事?”
爸爸点头:“我已经和你张叔叔说好了,等祈言和我们断了关系之后,他就会收养他,张叔叔一直没有孩子,也想有个人陪,祈言跟着我们,也是受苦啊。”
我终于明白爸爸的用心,明白一个破产男人无奈又挣扎的心。
我上前拥抱爸爸:“爸爸,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陪在你身边。”
我看到爸爸的眼角,落了眼泪,我心里也酸酸的难受,我说:“走吧,我们去看祈言。”
和爸爸转个身,看到祈言被夏朵雪扶着站在我们不远处,他流眼泪了,我第一次看到祈言流泪,他苍白的脸上,微红的双眼,站不稳的朝我们走来。
突然,他跪在爸爸面前:“叔叔,我不走,无论跟着你过怎样的日子,我都不会离开你,以后你就是我的爸爸,我们一起相依为命。”
祈言把头低在地上,爸爸和我都蹲下去扶他,爸爸说:“祈言真是个傻孩子,其实叔叔知道你懂事,只是叔叔很快将会一无所有了。”
“我不在乎,叔叔,和你们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我才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你明知道我调皮,不好好学习,你都由着我,我以后一定把你当亲爸爸一样,我会和小末一样孝顺你的。”
我也哭了,我们都哭了,我们的眼泪在医院明晃晃的灯光中,在路过的停留的人群中,一点点的埋进地里去了。我握着祈言的手,爸爸握着我的手,我第一次感觉,我们三个人的生命是要紧紧维系在一起的,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3
当所有的事情都开始剖白之后,很多事物都清晰起来,祈诺和祈言把身份换了,学校老师都觉得不可思议,而苏家那边一点反应也没有,看来苏灵珊爸爸很满意祈诺这个听话乖巧的孩子。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喊祈言的名字,领着他去“安倚居”陪我练字。
爸爸把房子卖了,卖房子的那天,继母也消失在家中了,后来我才知道,继母和那个骗爸爸钱的狐狸眼男人是一伙的,她卷了爸爸唯一剩下的钱就跑了,爸爸卖房卖车卖了所有能卖的东西,遣散了家里的佣人,我们搬到了“清水街”,租了一套小小的旧房子。
田阿姨走的那天握着我的手哭了,她说:“小姐,以后我会来看你的,还会给你送好吃的。”
我也哭了,话也讲不出来。展凯扬和夏朵雪也是后来才知道我们家的变故,围着我问了很多,我一句话也没有回答。
祈言收拾东西的时候,站在他刷的黑色的墙面前好久,那个晚上天黑得很快,房子里没交电费,灯在一瞬间就灭了,黑色的墙面上突然闪出荧光的点点,像灿烂的星河一样,我问:“这是什么?”
祈言说:“是我做给你的星星墙,本来以为你永远都不会看到。”
一瞬间,有种感动爬满了我的心。我靠在墙上,在黑夜里我对他说:“祈言,我们以后要一起努力,把今天失去的都得回来。”
祈言站在我旁边,在黑暗中拉过我烫伤的手臂,露出心疼的眼神:“罗小末,我以后,一定不会再让你受伤。从今天开始换我照顾你。我要做你黑夜里的萤火虫,帮你照亮前方的路。”
他一夕间仿佛就长高了,成熟了,眼睛像黑曜石一样很容易虏获人的目光,他做的星星墙真的好美,美得让我随时都能够回到树水镇那个飞满萤火虫的夜晚。
我低着眼睛说:“祈言,谢谢你。这三年来,你故意不好好学习其实是想分到我一个班,你和夏朵雪在一起,也是不想让我失望,你和祈诺再也没有联系,也是因为我。我知道的祈言,我都知道,可是,我何德何能。”
祈言的手轻轻紧紧的握着我的手,我们的关系好像从一开始就密不可分,他说:“罗小末,你的好只有你自己看不到。如那天佐树说的,你能和罗小末在一起生活,一定是充满了欢乐吧,虽然我不喜欢他,可是却认同他的话,只要和你生活在一起,无论是贫穷还是富裕,我想,至少,都是快乐的?”
我的眼前浮现佐树那张嚣张又泼皮的脸来,他目光的阴郁,散发的狠毒,一下就闪过了我的脑海。我拖过自己的行李拉开门走了出去,祈言跟在我身后,我能看到他细长的影子,地上是行李箱滚动的声音,大门关闭的声音清晰的在我而后想起。快乐是什么呢?我想我一直都拥有的,只不过我的快乐里,随着祈诺的离开已经蒙上了一层纱雾一般的忧伤。
青春的爱情真让人疲倦,真让人患得患失,真让人惆怅伤心。
4
清水街的房子朝北,中午还是有大片大片的阳光照耀进我的窗户,落在破旧的书桌上,楼下小卖部的打牌声很大,吵嚷的车在楼下飞驰而过。
爸爸把一间大房用门板隔成两间小房给我和祈言,房间里没有空调,只有一架老得转不动的电风扇,开起来的时候吵得人睡不着。爸爸在附近一间小小的建材公司做小主管,白天上班,晚上还兼职两份临时工。很辛苦。
这和我以前富裕的生活大相径庭。
我很难想象这个初三以后我的学费要从哪里来,我才知道原来人一旦没有了钱做任何一件事都会觉得那么微不足道。
夏朵雪也变了,她买了好多好多东西给我,好象要弥补什么,她愧疚的心我一目了然。可是,我从来不怪她,我的傻姑娘。
我学书法的钱也没有了,展爷爷人好,就免了我的学费,我自知不好意思,总是每次在离开的时候帮他整理好房子,打扫好卫生才离开。
祈诺如果有和我一起上课,会帮我一起整理,苏灵珊的病时好时坏,祈诺总是悉心照顾。
祈言开始认真学习,隔着门板,我能隐约看到他房间的灯总是开到深夜,展凯扬说祈言已经离开车队,模型和车都卖了,篮球队也退出了,这一次,他是认真的。
他和夏朵雪的关系明显变淡了,可以说他们的关系从头到尾都是夏朵雪一相情愿,祈言只不过遂众人所愿配合了她。
那日夏朵雪拉他去“草莽街”,这期间必定发生了很多事。他们不想告诉我,我也不去问,快要15岁的罗小末已经深深明白真相的可怕。谎言有时候更像良药。
我倒在床上,听夏季里最动人的夜晚声,轻轻的随每一个夏季落进我的眼睛里。所有的喧嚣都停止,罗小末还是会想起夏季里,那个有萤火虫闪烁的榕树下。他站在那里,目光里全是我的影子。
对着榕树许愿望就一定会实现。
可是,我只能寻光而去,却不知树在何处。
5
中考的考试场地有三个,景安一中,艺安中学,彩虹外国语。全市中学生是打乱的,按电脑随便编排,编到哪个学校就是哪个学校。我和夏朵雪都安排在艺安中学。
提前一天去熟悉考场,在一栋红色的瓦楼下面,我和夏朵雪刚准备走上楼,就看到一个人,啪的一下落在我的眼前。
“有人自杀啦。”我吓半死,不知道艺安中学怎么会发生这么恐怖的事情,还当着我的面。
“我去打电话。”夏朵雪转身要走。
“你们俩有神经病啊?”刚才落在我们面前的那具“尸体”突然站了起来。真是一个惊魂未定一个惊魂又起。
“诈尸?”我说。
“你才诈尸,我这叫为爱牺牲,再说,从二楼跳下来怎么可能死,你们是白痴啊?”女生捂着自己摔伤的手嘴里还不忘骂我们。
我这才看清楚,说话的女生留着长长的头发,扎了一个简单的髻,插了一只东陵玉的发簪。眼睛细长细长的,脸色白皙,有一个很尖的下巴。穿一件艺安中学的深紫色校服,不过是改良过的,露出了肚脐眼。肚脐眼上还打了一个环。
不愧是艺术中学,学生都这么新潮。
不过,我根本没有心思管这些,我只想先看看我的考场座位,然后就回家吃饭,准备明天的考试。
我拉过夏朵雪继续和她上楼,在走到二楼的走廊处时,看到有一个少年靠在栏杆处抽烟,衬衫不扣纽扣,光滑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特别细致。
“佐树!”只听夏朵雪一阵叫喊。我才把视线转到那个身材很好的少年脸上。
是那张叼着烟,眼睛半眯,眼里永远闪着邪恶的脸,鼻环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是佐树。
他坏笑着说:“两位小美女,我们又见面了。”
这是我第一次在阳光下看到他,在走廊这个有大片阳光的地方,他张扬的笑脸这么明显的落在我的面前,他皮肤有小麦的颜色,牙齿很白,表情悠闲。
我上前伸出手:“把手链还我。”
他一把钳住我的手,我动弹不得,他俯过身来说:“你还欠我一只左手,那要怎么还呢?”
他和我说话的语气半温半热,似一道危险讯号,我狠狠的踩了他的脚,他把手一松,我立刻跑回夏朵雪身边。
“罗小末,你总是让我很生气。”他有些不愉快的说。
“我又没有义务让你高兴。”我顶他。
他看我三秒钟,把烟抽了一口,他说:“不过我很高兴普通人也能挑战我的喜怒。”
“你到底还不还我手链?”我没空和他废话。
刚刚“诈尸”的那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上来,站在我们对面说:“佐树,她们是谁?”
佐树一挑眉:“他们啊,是最近追我的女生,好烦的,你如果打得过她们,我晚上请你吃饭。”
“不要脸。谁追你啦。”夏朵雪骂。
“他都出了名的不要脸。”我补了一句。
那女生根本不管事情的真相是怎样,果然就冲我们扑了过来,夏朵雪跆拳道可不是白学的,两三下就把那女的料地下了。佐树在一旁,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想过去刚才那女生能从二楼跳下来肯定也是佐树的要求,这男生心肠也太坏了,坏透了,我再和他纠缠,吃亏的是自己。
“朵雪,不和她计较了,我们回家吧,教室不看了,大概知道方位就好。”
下楼的时候,佐树在楼上冲我们喊:“罗小末,记得,还欠我一只手啊……”
剩下的就是他那个让人讨厌的笑声,落在艺安这所百年历史的艺术中学中,显得那么不协调。
我说:“简直是心理变态。”
朵雪无奈:“我也是后来才听说这小子是在景苏闹出人命呆不下去了才回的景安。”
“太可怕了,还好我没有准备考艺安。要不肯定被他整死。”
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他了,每次见到他都只能感到恐惧,可是我的预感又出现了,我一定还会再见到他。
6
中考三天的时间,在笔间缓缓流过,我的数理化都不太好,因此也没有抱特别大的幻想能进全市出名的三所重点高中,等成绩出来,填一间尚算不错的普高就好。
考完那天,我很早出来,坐在艺安中□□动场的秋千架下计算刚才的试题得分,考得不理想,心情很烦闷。秋千是欧式风格米白色,雕了精细的花枝缠绕而上,这间学校的品位显而易见。
秋千上上停了一只鸟,头顶有飞鸟飞过,大只大只的,飞在云层的下端。我抬抬头,眼前是大片大片这三年落错的时光。从树水镇到景安城,从富家千金到普通老百姓,从昂贵的锦衣到暗哑的棉布衬衫,这一重大的转变所有人都以为我接受得很好,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花了多长时间才慢慢适应。
头有片刻的晕旋,急忙去翻包里的糖,糖翻出来了,整包掉在地上,我却不想下了秋千,就任它落在地上。
“老师没教你不能乱丢垃圾吗?”祈言漂亮的手指伸到我的眼前,眼里含着温柔的笑,蓝色的衬衫在阳光下安静美好。他变了,他脱离以前那些放荡不羁奇形怪状的衣服,他穿各种衬衫,搭牛仔裤,运动鞋子洗得干干净净。
“你来得好早。考得怎么样?”
他坐到我的秋千旁边:“不知道啊,随便考考。”
他把糖果拨了壳,递到我嘴边:“吃吧。要不等等晕了要我背你回去就不好了。”
祈言变得细心了,我把糖果吃进嘴里,真甜啊,甜蜜的生活如果能一直都吃不完那该有多好。
“你考的怎么样?”祈言问我。
“很不好。重点没戏。”
祈言不说话,拨了一颗糖果放进自己嘴里,我拉他从秋千上下来,我说:“好了,终于考完了,我今天想吃水煮鱼,你给我做吧。”
祈言做饭一流,我也是搬到旧房子之后才知道的,他第一次做了三菜一汤给我和爸爸之后,我们吃了都赞不绝口,以后每天,都等他做饭。
今天也不例外。我们一起去菜场买了最新鲜的鱼,配料,回家煮来吃。我笨手笨脚,让祈言几句话就打发了。他围着粉红色的围裙,在厨房里忙来忙去。
爸爸说:“还好有祈言给我们做饭,要不以我的厨艺,怕是你吃两次就要吐了。”
我非常赞同,爸爸下厨过一次,那顿饭我一口也没吃进去,只剩下大家面面相觑的对望。我想我肯定继承了爸爸这一特质,做过一次饭差点要把家都烧起来了。
从此祈言的作用就发挥出来了,成了我们家的小厨师。
在等成绩的那几天,我哪都没去,成天窝在小屋里给我的吊兰浇水,我把它挂在窗台上,挂上粉色的窗帘,贴上彩色的珠片,显得那么有意境。
展凯扬和夏朵雪来我们家的那天,正好来了成绩单,夏朵雪和我都考得不好,展凯扬成绩很高,这是我们意料之中的。唯一让我们吃惊的是,祈言居然考了全市第三名。
这次是真的,成绩单上清清楚楚的落了一组好高好高分的数字,全市的排名也列在上面,我们所有人眼睛都要瞪掉下来了。
“你抄谁的?”展凯扬首先发问。
“是不是祈诺替你考的啊?”夏朵雪继续问。
“不是,肯定是被鬼附身。”我说。
祈言郁闷的站在客厅的窗户边撅着嘴:“你们很讨厌啊,我就不能偶尔天才一下吗?”
“展凯扬这个跳级生才考全市第八。你说说你这全市第三怎么来的?”打死我也不信。
“不信拉倒。”祈言持续郁闷中。
倒是爸爸很开心,眼睛笑眯眯的:“祈言考这么好,这次去外国语都不成问题了。你们坐会,叔叔去买东西给你们庆祝。”
“不用买啦,我爸爸今天请我们出去吃。“夏朵雪先开的口。
她说话的神色有些异常,是伤感,还是悲伤,我牵她的手,握在手中,那么冰凉。从楼下那个窄小弄堂一路漫到金碧辉煌的酒楼。
7
吃饭的地点顶在“凯新”,全景安最有名的酒楼,我不明白夏朵雪的爸爸为什么要请我们到这么贵的地方吃饭。
“凯新”的吊灯是湖水蓝的水晶,大厅一片金碧辉煌,有一个很小的瀑布,瀑布下是一个小池,养几尾周身通透色彩斑斓的鱼,台阶是旋转的,水蓝色透明玻璃,坚固又明净。
以前富裕的时候和爸爸来过几次,那时不觉得怎样,现在看看,顿时有种失落感。
刚进到宴客厅,就看到夏朵雪的爸爸坐在椅子上,沉着冷静,刀霜镌刻的脸,金色粗大响亮,还是金光闪闪的气派,旁边的弟兄依旧黑衣黑脸凶伸恶煞。
上菜的时候,夏朵雪爸爸举杯说:“今天,是我为朵雪出国前办的一次饯行,请的就是朵雪的几个好朋友,叔叔感谢你们不害怕朵雪的身世,一直和她做朋友,以后有什么需要叔叔帮忙的,就尽管来找叔叔。”
我们三个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朵雪你什么时候决定要走的,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朵雪低着头,红了眼眶。
“这事怪叔叔,近来,佐三那班人在和我争地盘,佐树那小子是玩命之徒,比他爸爸还狠,放话如果我不让出城西的地盘,就不让朵雪好过,城西那个地盘我是不会拱手相让的,所以我打算送朵雪离开,过个三年五载的再说。”
我们本来面对一桌子的菜很有食欲,可是在听在朵雪要出国的消息都停了筷子,大家静默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在这时候,有人推开宴客厅的门——是那个嚣张跋扈的紫衣少年佐树,他穿紫色的背心黑色窄筒裤,目光有些赏玩的,手里拿着一只锦盒。
“夏叔叔,听说你要送朵雪出国,我特意来送份礼给她,希望她一路顺风。”他的话表面客气,可是所有人都听得出不怀好意。
佐树看见我笑着打招呼:“罗小末,我们又见面了。”
祈言挡在我面前:“离她远点。”
“上次打得不够,现在还来做护花使者。”佐树的眼眸又露出凶光。
夏朵雪爸爸上前:“谢谢你的礼物,不过我想我这没什么可招待你的。”
佐树歪着嘴笑了笑,他染了额前的发,是棕红色,在这个金碧辉煌的大厅里显得那样凶狠。
“我这就走。”他说完,又转向我:“罗小末,天才少女书法家,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他离开的步伐很稳,一切都胜券在握,看得出来他是个狠毒又有野心的人。
夏朵雪把佐树送的锦盒打开,我看一眼,就蹲在旁边吐了。
里面是夏朵雪在流浪动物协会领养的那只“雪言”。现在它被人肢解了四肢,鲜血淋淋的出现在我的眼前,它白色的毛已经如数染红,剩下的只有那双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无辜的看着这世间。
夏朵雪哭了,在这金灿灿的大厅里,她的西瓜红流苏裙子是那么的脆弱,我抱着她,我发现原来作一个□□大哥的女儿并不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太多的纷争,仇杀,一步一步的朝她走来,她的强悍,不过是一时的抵抗。
8
夏朵雪走的那天,景安出现了彩虹,在一场太阳雨后,从机场的北面一直蜿蜒到我们每个人的眼前。
那是一趟通往美国的飞机,抵达地点是纽约,夏朵雪穿水果色蝴蝶结荷叶滚边雪纺吊带长裙,头发清清亮亮的梳成两个辫子,辫子上夹了两个梅花小鹿的发夹。卷翘的睫毛扑闪得很漂亮。
展凯扬是最落墨的那个人,他一套休闲T恤,一副不开心的站在夏朵雪的行李旁边。夏朵雪把我拉到角落来,似乎想了很久才鼓气勇气说:“小末,其实那时候把资料给周刊的是我,我不是想害你,我只是看了祈言的日记非常生气,那天在草莽街,我找他问清楚,他说他从来都把我当妹妹,我真是气坏了才把他故意带到佐树那去的……我……我……对不起,小末。”
我抱着她:“别说对不起,这些,我早已经猜到了,可是,我不怪你,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在我心里,永远是善良美好青春漂亮的。”
夏朵雪的眼眶红了,我赶紧招呼展凯扬过来,展凯扬说:“夏朵雪,我等你说一口美式腔调的英文回来啊,别让我失望哦。”
夏朵雪锤他:“以后玩车注意点安全。”
展凯扬点头说:“我知道的,你就放心吧。”
祈言站在一旁说:“朵雪,我们一直在景安等你回来。”
夏朵雪说:“祈言,你别说那么煽情的话,我再误会你就不好了。你呀,以后不喜欢的女生就别害人家了,说不定下次就不是被人打这么简单了。
祈言摸摸自己手上还留着的疤痕说:“知道了,长教训了。”
过安检的时候,夏朵雪突然跑回来,轮流拥抱了我们,她在我耳边说:“我会永远记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看着她的飞机起飞,在空中留下一道划痕,像那日我们去动物流浪协会的天空一样漂亮,玻璃上仿佛还留着她的笑脸,我想起第一次看见夏朵雪她笑的样子,灿烂的像是冬天里最温暖的阳光,她陪了我这么多年,陪我开心,替我难过,她认真的喜欢过一个男孩子,可是因为我们的不诚实让她受到了伤害。
回家的途中展凯扬情绪很低落,我们都很感伤,祈言把手放在口袋里,迈动的步子很小,我知道,我们都在想念夏朵雪和我们一起风风火火的日子,那些大把青春流逝的时光成了我们记忆里最重要的回忆。
9
填志愿表的那天,祈言迟迟不肯下手,我填了一间普高,有些郁郁的坐在窗台前喂鸽子。
爸爸说:“祈言,你就填外国语吧,教学质量好。”
“可是,学费太高了。”祈言蹙眉。
“这你不用担心,叔叔会想办法的。”
“我再想想……”
他们争执不下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响了,电话很旧很旧,接听的时候有很大的电流声,可是我清楚的听到电话那端一个清晰的声音问:“是罗小末和勒祈言家吗?”
“是。”
“我这里是艺安中学,今年我们学校有照一批特长生,我们看过你的资料,拿了好多书法大奖,我们想以特长生招你入学,你可以和父母商量一下?另外勒祈言如果能山我们学校的重点班,我们可以免三年的学费。”
阳光柔和的照进来,鸽子还在窗台上吃米,我不知道这算不是一个极大的喜讯,我只是很开心的说:“好,我和爸爸商量一下。”就挂上电话。
爸爸和祈言听到这个消息后,祈言是最高兴的,可是爸爸还是坚持让祈言去外国语。
祈言走到爸爸跟前,很认真的对爸爸说:“叔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已经决定上艺安了,既然有免三年的学费,又是重点,为什么不去呢?”
“可是艺安最注重的是培养艺术的人才,教育质量始终不如外国语啊。”
祈言不管,硬是填了艺安,爸爸再要说什么,他就假装生气的说:“叔叔你再说,我晚上不做饭给你吃了。”
爸爸这才停了口。
祈言做晚饭的时候,我认真的在厨房门口看他,他熟练的洗菜,切菜,配调料,白皙的脸,高挺的鼻梁,本来干净头发上染了好多的油渍。在厨房低瓦的灯光挥舞锅铲的姿势下显得那么努力。炒菜的时候油溅出来落在他的手上他的脸上还是挂着笑容,他这几天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
我知道,那个在树水镇上调皮任性的祈言正在一点一点的长大,长得漂亮,长得乖巧,上帝把它安排在我们家,或许有很深的用意。
我坐回窄小的客厅,坐在有些残破的沙发上和爸爸对望,爸爸说:“祈言真的很努力的在学习照顾这个家。”
我想起夏朵雪离去时最后拥抱的一个拥抱,她说的另一句话是:“祈言的日记本里,从头到尾都只有你的名字。”
而祈言脖子上挂的镂空挂坠里那一粒白色的,是我掉下来的大牙。
窗外万家灯火通明,独我一人暗淡,不是无灯,只是假装看不见罢了。
我的记忆里,一直思念第一朝我走来的少年,思念那个明明黄黄的灯光下他手指的长度,目光的温暖,眼眸的清澈。他是祈言的面孔,可我知,他终究不是祈言。
窗外有人在放烟火,在巷子口,灿烂的炸开。我探出头去,借着远出明闪的烟火,看到一个叼着烟的少年穿着紫衣坐在一辆机车上冲我邪邪的坏笑。
我头一阵痛起来,从夏朵雪的白猫那里我深深明白惹上这种人的后果。
听闻,他是艺安中学里最让人避而远之的吉他手,景安城四大□□势力之一的老大独子。
此去艺安,我知道,凶险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