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江湖》姬婼

2、Chapter 2

　　打从转学来这儿的第一天起，他就注意到这个家伙，不知道是不是学霸通病，看起来与他这样的凡人格格不入，气场之强，像极了女生爱看的言情小说中描述不那么平易近人的男主角爱用的高岭之花。

　　“报名表？”
　　“竞赛那个嘛，我知道，”同桌把脸凑过来，一副消息贩子的得意样，“抽调尖子生集中训练，会挤占一部分课余时间，说是报名，人早就内定了，实际上就是走个过场，主要是为了征得家长同意。”

　　师颐不置可否，两手让开，抄在怀里，深深盯了一眼。
　　白澈不自在，目光落在露出的卷面上，心想：不就数理化大神吗，有什么牛的，语文课都不怎么听，没准比自己考得还差。

　　于是，白澈给同桌使了个眼色，来了出声东击西，把表格还回的同时，又将试卷给顺了出来。翻开一瞧，我靠，不学居然也有130？文言文阅读居然能做到不扣分！是人吗？我倒要看看你作文多少分！
　　白澈心肌一梗，赶紧翻到最后一页。

　　“……成为科学家中的一员，这也太没新意，怎么就有四十几分，明明我写得那么有真情实感。”
　　白澈把试卷往桌上一拍，就这两分钟的功夫，师颐已经刷刷将那表填写大半，他心里好奇，忍不住扭着脖子去看，目光落在曾用名那一栏，差点笑出杀猪叫：“师成道？成道？你以前居然叫这个名字？”

　　师颐没说话，转动的签字笔骤停。
　　白澈笑够了，忽然认真起来，追着他问：“你其实是个隐世高手吧？师承某派，还有法号，不对，法号是和尚才用的，那就是……道号？哎呀，别装了，承认吧，我不告诉别人，有机会练两手……”

　　讲台上传来咳嗽声，白澈竖着耳朵，压低声音，一遍遍重复：“是不是？是不是？”
　　师颐沉着脸，冷不丁说：“你这就是过屠门而大嚼，虽不得肉，贵且快意（注①）。建议你开一点氟哌啶醇，幻想症需要治疗。”

　　“什么嚼？什么醇？”白澈一脸懵逼，这可比试卷上文言文阅读里头，问下列带点哪个词解释与上述不同，和生物上他始终搞不清的四个嘌呤更让人摸不着头脑。

　　师颐对着他凳子踢了一脚，竟然将他抖得转过身去：“侠以武犯禁需要结合特定时代，不然就是聚众斗殴。现在确实不需要武侠，有事，找警察。”说着，师颐将试卷拿了回来，似笑非笑，“或者，找教导主任。”
　　小窗子上蓦然支出一张堪比容嬷嬷的惊悚的脸，教导主任踢开后门，暴躁地喊：“白澈，滚出来！”

　　白澈极不情愿踢开凳子站起来，磨磨蹭蹭走过师颐身边，忽然低下头说：“谁说不需要，我不信，放学后东门老街口，你等等我，谁不来谁是孙子。”
　　师颐头也没抬。

　　白澈被训了一顿，又是忏悔，又是保证，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方才得以脱身，等他拽上书包穿过球场时，广播里正好放着《梦中的婚礼》。校广播站最爱理查德·克莱德曼那几首钢琴曲，翻来覆去烂耳朵，这首正是打铃后第四首，一首四分钟，都够住的近的同学走到家。
　　夕阳下，少年忽然拔足狂奔，但是东门老巷口人来人往，就没有他等的那一个。

　　果然是这样！

　　白澈“嘿”了一声，转头去老书店还书，把押金退出来，去买了根小布丁，边走边吃，往公交车站去。

　　——

　　“观众朋友，欢迎收看晚间新闻。今日傍晚18时左右，十二中东门老街公交站附近，一少年当街拿贼，勇猛非凡……”

　　师颐放下遥控器，从冰箱里拿出全麦面包切片加热，包上几片午餐肉与番茄生菜，全当晚餐，坐下来面无表情咀嚼。
　　吃热食的日子屈指可数，仿佛离了学生食堂，只能与简餐为伍，尽管能点外卖，但重油重盐的川菜多吃则腻。双亲无一煮饭，即便会两手厨艺，因为工作原因几乎不着家，更谈何下厨，自从父亲和爷爷奶奶断交后，这屋子里几乎再无油烟气。

　　“别吃了，锅里做了饭，你要是嫌弃麻烦，我给你请个保姆。”
　　卧室门忽然打开，走出个气质高挑清冷的美人，头发高高盘起，天鹅颈舒张，锁骨拉开，背如蝴蝶，曲线玲珑，身段绝妙，瞧来不是唱戏的，便是跳舞的。

　　“不用，我平时都在学校食堂，吃完饭有晚自习。”或许是话太干，连着面包也有些噎人，师颐顿了顿，努力放柔语气，“今天是周六，没有晚自习。还，还有，你在啊？我以为你跟团巡演去了。”

　　“就走，回来收拾点东西，这次去得久。”美人自顾自去厨房开火热灶，随手搔头，眉头微蹙，嘴里不停抱怨，“你爸没回来？难不成又跑去进修了？他都已经是首席了，真要工作不要家？”
　　五十步笑百步，她不也如此？
　　师颐继续啃手里的简易三明治，并没有对这个女人抱太大希望。果然，没一会，师妈妈走了出来，一脸懊丧：“我，我忘了，我没做。”她的手里只有一杯减肥用的苦瓜汁。

　　电视里的记者正说到“高手在民间”，本以为刚才的见义勇为只是一条简讯，没想到新闻台正放着现场发回的报道，又是东门老街，师颐不由抬起头来，将视线撇开，掩盖下不知如何接话的尴尬。
　　这一瞧，却有意外收获。

　　他不由眯起眼，盯着天眼监控里的画面，心想：这个耍棍的怎么有点眼熟？

　　师妈妈放下苦瓜汁，看了一眼挂钟，匆匆拎起沙发上的包，叮嘱道：“妈妈必须得走了，这样，保姆你不想要就回头再说，生活费给你打卡里，想吃什么自己点，想跟同学出去玩也不必省着，碗和杯子不想洗就扔水槽里，家政公司明天会过来打扫卫生……”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所有的关心戛然而止。

　　师颐继续木然地啃着三明治。

　　伴随着关门声，电视屏幕忽然卡顿，闪出雪花，画面定格在十七八岁的少年英勇救人的一幕上。
　　等了好一会，也不见恢复，师颐走到茶几边按遥控器，恍然——

　　这不是白澈吗？

　　这时，屏幕蓦然一黑。

　　——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屋子不小，三室两厅，只是堆满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衣服和杂物，显得拥挤而杂乱。白妈端着刚做的水煮牛肉从厨房艰难地跨过纸箱走到餐桌旁，却发现那一大一小捧着碗不好好吃，正蹲在一块刷短视频。

　　两秒钟后，白澈脑袋上挨了一巴掌，白妈指着电视里的人，讶然：“这是你？“

　　白澈眼睛里亮起光，还等着讨赏：“可不就是我！那班公交挤得很，差点车门都关不上，那个小偷装模做样上去挤了一下，挤不上又下来，就这眨眼的功夫，前头那个女同学的手机就没了，得亏我注意到，直接在扶手上一撑，从窗户跳下去拦着……”

　　白妈放下盘子，焦急地拉着他检查：“人家拿刀了没？”听说公交扒手都喜欢团队作案，即便没同伙，保不准也揣了刀片在身上。
　　“我有武器，我当时就抽出——”

　　白澈两指向前一点，指着手机里正播放的商铺摄像头影像，乃是路人店主拍的，被人放到网上，刚好被本地热点推送到白爸爸的手机里。
　　白爸嘴角扯了扯：“你的武器就这？”

　　那小偷被他一嗓子喊住，拔腿要跑，可路上凑热闹的人多，拦了去路，他便恶向胆边生，抽出白花花的刀子，向人行凶，幸亏少年手持竹竿，与他斗了两招，不仅将匕首挑落，还一棒子将人敲倒在地。

　　白妈的脸已经皱成了麻花，仿佛身上每个毛孔都在反对他的作为，只是出于儿子眼里飞扬的神采，才勉为其难克制住，悻悻地问：“哪儿来的杆子？”
　　“路边老小区绿化带，最近刚栽了不少箭竹，我顺手就拔了一根，”白澈挠了挠头，看她脸色不对，赶紧解释，“警察叔叔后来教育我来着，遇事先报警，我记着了，记着，下不为例……”

　　白爸重点总是偏到太平洋西岸：“你就回来了？”
　　“回来了。”
　　“老小区没让你赔钱？”
　　“我把竹子又给人家插回去了，喏！”白澈回放画面，定格在路人采访中，只是那竹子很怪，带土的根在上头，叶子却在下方，以至于走过的人里没一个不多看两眼。

　　地上还有些打斗残留的痕迹，白妈脸色惨白，吓得不轻，悄悄拽了孩子他爹一把。孩子本人却不曾注意，还沉浸在巨大的成就感中，趁势问了一嘴：“老妈，我们家真的没什么武功秘籍？”
　　白妈妈抽出脚底拖鞋：“你还挺得意的噶！反了反了！”

　　白澈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两指一搓放大，果真见那根箭竹被插反了，登时会错意还以为他老妈为此着急，不由哈哈大笑。
　　夫妻俩面面相觑。
　　白爸看老婆要发飙，绷着脸，赶紧说：“你少看点傻逼小说。”他横躺在沙发上，背心从肚皮卷到胃，没说两个字，眼皮沉重耷拉下，看样子极困，白妈想着省电去关电视，他又睁开眼睛，按着遥控器不肯。

　　白澈也摸不着头脑：“傻逼？”
　　白妈吼起来：“你说谁傻逼？臭小子！想挨揍是不是！”说着，抽出一旁掸灰尘的鸡毛掸子舞起来。

　　白澈赶紧服软：“是沙雕，沙雕……”
　　白爸一个鲤鱼打挺，将他按住：“你说谁傻|屌？”

　　白澈瘪嘴，抱头蹲下：“我不说了，说什么都错。”
　　“老娘跟你说话，你敢不答应？”白妈却叉着腰，显然不打算放过他，那表情狰狞，好似在说，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答应就是犟嘴，不答应就是装蒜，介于两者之间，得，直接关进小黑屋。

　　白澈等着鸡毛掸子落下来，思考要不要把成绩单一并拿出来，反正都得挨一顿皮肉打，不如吸收合并，少受苦。
　　就在他犹豫之时，白妈忽然红了眼，叹息：“你以为我想管你，我是怕你像你爷爷那样，吃力不讨好。你救了人家，万一人家不领情呢？你可是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出了事，我跟你爸怎么办……说起来我最近看了个新闻，真是给我看得眼泪能水淹青城山……”

　　白澈心软，不敢再皮，拉着她坐下来，好言安慰：“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快看看你儿子的英勇表现，往好了想，说不定明天就有人送锦旗！”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机拿过来，想把视频重温一遍，可死活找不见，翻找老半天，正准备切出APP，忽然就刷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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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调了一下第二章排版
注①：引用自曹植《与吴季重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