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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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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如浓墨。万尸林的黑与别处的黑不同,这里的夜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这里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一丝光。风吹动树叶,发出如同嚎哭一般的声音,散发着腐烂的气息。这里是流放之地,没有人可以活着走出去。
洛禾睁着眼睛,大声念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念完觉得还不给力,便给自己鼓气:“洛小禾加油!你可以的。”洛禾努力地回忆自己前半生,是否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想了想除了经常在私下骂老板是万恶的资本主义外,她并不是什么大恶之人,远到不了需要遭报应的程度,于是她开始放心地怒骂:“老天爷,你个大混蛋,你搁这儿玩我呢?”
洛禾又穿书了,还是同一本书——《仙君他真好看》。也许是她死前怨念过于深重,老天决定给她重走一次剧本的机会?但是,为什么要让她穿到书中的这个时候?原书女配已经把能作的死全作完了,原书男主顾亭山与女主陈菲菲对她忍无可忍,先是逼银壶派将她驱逐出门派,后得知她与魔教有牵扯后将她流放至万尸林。此刻,在万尸林的洛禾是来自21世纪,现实中唯唯诺诺、网络上重拳出击的洛禾。
洛禾心里苦,她想到之前,她苦心做舔狗、抱大腿,好不容易在男女主面前刷好感刷到爆表,以为可以就此走上人生巅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洛禾胸无大志,她愿意做那只鸡做那只犬,可是,上天不给她机会!不,不对,是作者不给她机会。这本书不该叫《仙君他真好看》,该叫《作者她真操蛋》。
风仍未停止。洛小禾打了个冷颤,抱住双臂思索着下一步该何去何从,忽然,不远处闪着微弱的绿光,在一片阴森的黑暗里宛如鬼火。洛小禾咬咬牙,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脚下的触感如在湿软的沼泥中,每一步都微微陷入,随即又带出令人作呕的腐烂味道。洛小禾捂着鼻子,踉踉跄跄地朝着黑暗中唯一的光源走去。那光如同海市蜃楼般,仿佛触目可及,却总也走不近。
终于,走到了,洛小禾倒吸一口凉气。岑寄闭着眼睛躺在一片骷髅堆里,他的脸苍白得如同死人,嘴唇殷红像吸了血一般,总之不似常人,洛小禾伸手感知他的呼吸才能确定他还活着,而发光的正是上一世杀了洛小禾的那把剑。上一世洛小禾并未来得及看清剑的全貌,但这把剑却和上一世印象中的不大一样。它散发着盈盈绿光,剑身通透如上好的玉,唯一的残缺是这剑一段段的,如竹节一般,剑柄是白色的,形状也很怪异,是五边形。
洛小禾看书都是熬夜看的,为了赶进度通常都是快速翻阅跳过不重要的剧情,专注磕男女主的感情线,因此许多细节她都不大记得了。但这把剑的来历过于震撼,洛小禾轻易地回想起来。
岑寄作为书中的男配,是作为最后的大boss出场的,对他的来历介绍得也并不详尽。他出生于一个小村庄,但他母亲生他时,天生异相,先是从天而降火团,将四周森林烧成一片焦土,随即又电闪雷鸣、狂风骤雨。于是有道士前来观香,断言,他是世间恶念的汇集,投胎于此,天降恶兆,是为不详。村里的村民听信了道士的话,勒令他的母亲将刚出生的他杀掉,但他父母于心不忍,带他到村脚偏僻地方单独生活,并悉心教导他一心向善。然而,天生邪骨,不被后天教化,他十二岁时忽然兽性大发,屠了全村,包括他的生身父母。于是,正道各派前来捉捕他,但正清教教主方正信怜他尚小,亲自为他担保,将他接回教中教化,试图感化他,带他步入正道。可是,二十岁的岑寄,再一次生了恶念,灭了方正信满门,并抽他们每人一节骨头,做成武器,唤作“裂骨”。自此,他为所有正派不容,被正派追杀,他转身便加入魔教,随即灭了魔教魔尊,自己担任魔尊。开启了正魔两派的大战。
洛禾捋了捋剧情,此刻,躺在这里的岑寄应当是刚灭了方正信一家,做了剑,然后被追杀逃至万尸林。他也不是一开始就是无敌的,是通过修炼才逐步成为魔尊,只不过他先天邪骨,吸天地浊气进化,修炼起来的速度是正派所不能及的。
望着貌似陷入昏迷中的岑寄,洛禾心生歹念,要不要就此将未来的大反派就此扼杀,这样她也就无后顾之忧了。她的手刚伸向岑寄的脖颈,“裂骨”便“铮”得一声浮了起来,岑寄就在此时睁开了眼睛。不同于从昏迷中醒来的惺忪,他的眼睛一片黝黑,在微弱绿光的照映下,如同一头饿狼猎杀的目光。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直勾勾地盯着洛禾,仿佛要将洛禾的灵魂吸进去一般,洛禾咽了咽口水,“你,你醒了?”问出这句话的洛禾,顿悟了,她终于明白自己重新穿一遍书的意义,就是要让她换条大腿抱!以此弥补上辈子站错队的遗憾和悲痛。瞧,躺在地上,被一身黑袍遮挡的双腿多么健壮,多么矫健,多么适合被她抱一抱。洛禾并不想去纠结什么三观,拜托,这是书里的剧情,她此刻如同在一个游戏里,首先要做的就是活下去。在这样一个随便拉出来都是大佬的世界里,她能做的,只有抱好大腿。
于是她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你是不是受伤了,我扶你起来吧?”岑寄眼底闪了闪光,随即点头,洛禾连忙伸手将他扶起,他身下的骷髅架子便垮了一地。“喝点水吧。”洛禾将随身带着的水囊递给他,他没有接,问道:“你是谁?”声音冷酷,仿佛一条毒蛇在耳边吐着信子。
洛禾打了个激灵,上辈子被这个人一刀捅死的回忆闪现,她对这个人快ptsd了。“我叫洛禾,你不认识我。我刚被流放到这里。”他紧紧盯着洛禾,不再说话。洛禾偏过眼神,不与他对视,“你身体还比较虚弱,不过你别担心,也别害怕,我会照顾你的。”
岑寄淡淡撇了她一眼,不含感情地陈述:“你没有灵力。”言下之意是,她根本照顾不了他。洛禾确实没有灵力,在这个修仙为主的世界里,她就是食物链的最底端,身为银壶派掌门的女儿,她自幼患有心疾,经脉堵塞,没有灵力。简而言之就是,她是个废物。
废物也有废物的尊严,她挥挥手:“没有灵力,还有力气,我们要逃出去,还得靠我搀着你呢。”
他嘴唇闭成一条线,闻言不再说话,而是靠在一棵树上,闭上眼睛,眉头紧皱,似在忍受莫大的痛苦。洛禾见状也不再说话,不久困意袭来,也靠在树上睡了过去。温度太低,她睡着后渐渐朝岑寄靠近,头一偏倒在他的肩上。
岑寄睁开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伸手拿起地上的“裂骨”,细细打量它一番,手摩挲着它的剑身,眼里在思索着什么。两个人,一把剑,在一片漆黑里静默地躺着。
洛禾睁开眼睛,“啊”得叫出声来,声音在空中盘旋带有回音,头顶传来不耐的声音:“吵什么?”
晚上看不见还好,醒来发现触目可及的地方全是尸沼和血海,正常人都会尖叫。洛禾颤颤巍巍站起来,一动不敢动。岑寄抱着剑站在树边,忽然向她伸出手来,洛禾狐疑地看向他,他说:“不是要搀扶我走出去吗?”
洛禾环顾四周,硬着头皮扶着他一步步往外走去。脚下的每一步都踩着面目全非的尸骸,洛禾头皮发麻,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忽然,她一个踉跄,身子一歪,眼看要摔进尸沼里,她连忙拉紧岑寄的手,岑寄为免被她拉倒,手臂一伸,拦腰将她拥进怀里。
二人站定,她感激地道谢,岑寄没有说话,但奇异地笑了。他一笑,左边脸颊露出酒窝,看着甜甜的,但洛禾一下子想起上辈子的回忆,半个身子都麻了。走了一会儿,洛禾没有征兆地叫了一声:“魔尊。”被搀扶着的人毫无反应,过会儿问道:“魔尊在哪里?”洛禾暗自松了口气,暗道自己多疑,“没有,就叫着给自己打气。”
他又笑了,“你靠这个给自己打气?”
洛禾点头,挥舞拳头:“对,正派是靠不住了,我准备投靠魔教,魔尊就是我的信念之光。”
他不说话了,过会儿他说累了,洛禾环顾四周,终于在某个角落找到稍微干净点的地方,将他放下。洛禾站着,茫然四顾,全是一望无际的血海和说不上名字的黑树。她哭丧着脸:“这要怎么出去啊。”
岑寄懒散地抬了抬眼皮:“你没听说过吗,万尸林是只能进不能出的地方。”
洛禾蹲下,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我不行,你一定可以,我相信你。”
他脸色又出现酒窝:“我都不知道自己可以,你怎么知道?”
洛禾转了转眼睛:“我会看面相,我看你面相就是大人物,一定会大有作为,不会被困在区区一个万尸林的。”
他眼里闪过一丝不屑,但稍纵即逝,随即闭上眼睛:“我有点冷。”洛禾看他面色越发惨白,忙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批在他身上。少女衣服上的清香扑面而来,冲淡了鼻尖徘徊的恶臭,岑寄舒展了眉头。
怕他还冷,洛禾抬头看了看那些奇怪的黑树,高高地耸立云间,只有光秃秃的树杈,没有叶子。她费力地爬树,掰了些树枝。又用打火石点燃那些树枝,想起火取暖。可树枝烧起来飘出浓浓的黑烟,洛禾呛得咳出眼泪,渐渐地她觉得不对劲,咳嗽止不住,胸腔闷痛,她吐出口血来。晕过去之前,她才艰难吐出两字:“有毒。”
她晕过去后,岑寄睁开眼睛,低头摸了摸身上披着的衣服,他将衣服扔至一旁,丝毫不顾及它被血水污染。他走到洛禾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晕倒在地上的洛禾,手随意一挥,火立马灭了,浓烟散尽。他蹲下,伸手抬起洛禾的下巴,“蠢货。”
洛禾睁开眼睛时,岑寄坐在黑树的树枝上,体态轻盈,那细细的树枝丝毫没有被压垮的趋势。洛禾摸了摸胸口,丝毫没有难受的感觉了,她仰头问道:“是你救的我吗?”他低头,不答反问:“好些了吗?”洛禾点点头,真心实意地道谢:“谢谢你,我差点就死了。”
他笑,忽然伸手掰开一支树枝往嘴里送,洛禾大惊,跳起来阻拦:“岑寄,别吃啊,可能有毒。”他顿了顿,然后丢开树枝,颇有些委屈:“我饿了。”
洛禾捏了捏自己的荷包,冲他招手:“你下来,我有吃的。”
他一跃而下,洛禾将荷包里的糕点递给他,他吃过后舔了舔嘴唇,问道:“还有吗?”洛禾深吸一口气,又递给他一块。一块又一块。直到最后,他问:“还有吗?”洛禾苦着脸:“没有了,你全吃光了。”语霸,她肚子发出“咕噜”的声响。她脸一红,捂住肚子。
就在此时,忽然白骨累累的坟堆里发出声响,哗啦啦的,那些骨架散落一地,从里面颤颤巍巍站出一人穿着破烂布衫的“人架子”,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人已经瘦得只剩皮包骨,散乱打结的长发遮住脸旁,看不清模样。只见他伸着两只竹竿似得手,缓缓从骨架里走出来。他浑身沾着不知是血水还是什么脓液,每一步都散发着刺鼻的恶臭。
画面既诡异、惊悚,又恶心。
洛禾听到动静的一瞬间,就被吓得往岑寄身上扒,像八爪鱼一般牢牢扒在他身上,口里喊着“鬼啊鬼啊”,岑寄微皱眉,嘴角却弯着,手垂在两侧,既不推开她,也不搂着她。冷静下来后,洛禾灵机一动,此刻正是她刷好感的时刻。她连忙从岑寄身上爬下来,害怕却依然坚强地站在岑寄身前,张开双臂将他护在身后,大义凌然地吼道:“不要过来,不许伤害岑寄!”
那“人架子”还在蹒跚着向前,仿佛双耳失聪。岑寄在她身后,手中的剑飞出去,自动拦在了那“人架子”面前,“人架子”仿佛被震慑住了,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洛禾拍了拍胸脯,长舒一口气。岑寄又笑了,眉眼弯弯:“你人真好。”
岑寄心想,是吧我人好吧,那你成大佬后可千万别忘了我,来吧,快被我感化吧。洛禾露出甜美的笑容:“你是我的朋友,我当然要对你好。”
岑寄的酒窝越发深了,像要溢出酒来。他眼里异样的光芒闪动,“你真有趣。”
洛禾瞪大眼睛,与他对视,上辈子他最后的样子与此刻的样子重叠,他唤了声“裂骨”,剑飞到他的手中,他歪头,手里举着剑:“嗯,现在本尊有几分相信,你钦慕我许久。”
洛禾后退两步,试探地叫道:“魔,魔尊?不,不是,上善仙君?”
他露出牙齿,“不对,你应该叫我……”他手里的剑流光四溢、杀气腾腾,他一字一句说道:“二、狗、蛋、子。”
“砰”,洛禾骤然晕倒,躺在一片血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