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闰五月》花儿娘

4、第 4 章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陈楠在宿舍里不知等了多久趴在桌子上竟睡着了。

　　“王八蛋，谁让你给他钱的，他找不到钱活该上不了学，我供他上了这么多年的学还不够吗？光上学能当饭吃吗？能有钱花吗？就你自己挣那点钱够还不够我打一下午牌的。”梦里，陈母歇斯底里的骂道，屋里的锅碗瓢盆让她摔的满地都是，陈父蹲在门口一言不发。

　　陈楠慢条斯理的收拾一地的狼藉，他早就习惯了这种情况。

　　陈母手指陈楠，恨不得拿起门边的笤帚狠狠打他一顿，“还有你，我不是跟你说过的，不要再上了，你就是不听是吧？明天......明天我就去学校找校长让他们退钱，我还就不信了，自愿退学还能不退钱了。”

　　“我不会退学的！”陈楠面无表情的说。

　　陈母怒不可遏，“我是你妈，我说退就得退。”

　　“那如果，我不要你这个妈了呢？”陈楠头也没抬继续收拾地上的玻璃渣子。

　　陈母双手抱臂，居高临下的看着陈楠冷笑，“这么多年了，你终于是说出来了，我还在想呢，这句话你还能忍到什么时候呢，怎么？现在翅膀硬了，能飞的起来了？我告诉你，你不认我，我也不稀罕你，这个家，我早就待够了，干脆今天就把话挑明了吧，我其实在外面有家了，我还有个儿子，两岁半了，他长得又好又特别懂事，比起你不知道要好上几百倍了，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不是你妈，你也不是我儿子了，从今往后，我们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陈楠依旧置若罔闻的收拾着，陈父在听到陈母说外面有家又有儿子时，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跟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女人，他的心瞬间被撕的粉碎，这些年，为了还陈母欠下的赌债，他从没买过一件新衣服，也从来不舍得抽上一支烟，喝上一口酒，他以为这样，这个女人怎么也不会背叛他，原来一切都只是自己妄想罢了。

　　陈母瞪了一眼门边蹲着的陈父鄙夷的说：“我走了，离婚协议书过两天给你，家里的东西我什么都不会要，其实根本也没什么东西可带的，哼！”

　　陈父跪在陈母面前哀求：“老婆，别走好吗？我求求你了，这个家离不开你，钱你放心，我明天再去找两份工，我能挣到钱，你相信我，小楠不能没有妈妈的。”他抱住陈母的腿，对陈楠说：“小楠啊，快过来给你妈跪下，求她不要离开我们，你跟你妈说说好话，你妈说让你退学，咱们就不上了，什么都没妈妈重要不是吗？你还小，不能没有妈妈的。”

　　“不可能！”

　　“不可能！”

　　陈楠与陈母异口同声道。

　　陈母嗤笑，“陈楠，你以为你上学就能改变你的命运了？我现在就告诉你，不可能，你什么都不会改变的，你这个家，这个爹......哼！这辈子你都是痴-心-妄-想！”

　　“这跟你没任何关系！”陈楠冷声道。

　　“啪！”

　　陈父怒火中烧起身走到陈楠身边就是一巴掌，“混账东西，你怎么能这样对你妈说话，她是你妈啊，你走，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陈楠深吸了口气，起身走到房间里拿上衣服书包头也不回的走了，没有眼泪，没有不舍，没有伤心，只是觉得心里空了，以前杂草长得太多太牢固，总拔不干净，这次大概是用对了农药，终于一棵不剩了。

　　“陈楠？醒醒？嘿！小孩儿，醒醒了，天黑了。”潘武开完会就赶紧去宿舍找陈楠，今天校长实在是太能唠叨了，他还一直担心小孩儿估计要饿坏了。

　　“怎么喊不醒呢？这......这是做噩梦了？怎么还哭了？”潘武轻轻地擦掉陈楠眼角的泪水，指尖上传来一丝温热，潘武愣住了，竟不自觉地将手放在唇边舌尖轻触顿时眉心微蹙，“咸的。”

　　他敲了下自己的头，心道潘武，你是个老师，脑子里成天乱想些什么呢？他长舒口气，推了推陈楠的肩膀，“陈楠，再不醒，我可直接扛你了啊！”这小孩儿睡觉是真的死，被人卖了估计都还不知道了。

　　“嘶！好痛！”陈楠缓缓抬起头，右边胳膊传来的酸痛感让他清醒了不少，他慢慢抬起胳膊动了动，感觉好了些才发现潘武一直在旁边看着他笑而不语。

　　他吓了一跳，顿时清醒了过来，“潘......潘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潘武挑了下眉，笑道：“我来接你回家的啊。”

　　“啊？回......什么家？”陈楠一时没反应过来。

　　“当然是回我家啊，怎么睡了一觉，睡傻了？”潘武轻轻敲了下陈楠的头。

　　陈楠慌忙别过头，“哦。”睡傻了就好了！

　　潘武站起身，左右动了动脖子，脖子里传来咔吧咔吧的声音，“走吧，天都黑了，我快饿死了，你呢？早就饿了吧？”

　　“没，没有，不饿。”陈楠拿起书包锁上宿舍门低头跟在潘武身后。

　　“不饿也得吃，我带你去吃好吃的，你太瘦了，得多吃点。”潘武故意放慢脚步等着陈楠跟上，陈楠不知道潘武会等他，一个小不小心撞在潘武的背上，他捂着鼻子，脸颊瞬间红透，“对......对不起潘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潘武戏笑，“果然是太瘦了，这样撞在身上一点感觉都没有。”

　　陈楠感觉到他的脸在发烫，“那个......我平时就吃的不多，随便吃什么都可以的潘老师，我不挑食的。”从小到大，只要父亲不在家，就没人管陈楠，饿了剩饭剩菜馊了也能吃下去，有时候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的话，陈楠会打水井里的水来喝，那么瘦小的身体居然会有那么有力气掂上来一桶水。

　　潘武后退半步站在陈楠身边，他比陈楠快高出一个头了，“我吃的多呀，所以，我要是买的太多吃不完了，本着浪费是可耻的原则，你可得帮老师啊。”

　　陈楠红着脸点了点头。

　　“OK，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快点走，我真的要饿死了，赶紧吃完，回家睡觉！”潘武拉起陈楠的手腕，比起吃饭，他现在更想回家。

　　陈楠大惊，“......睡......睡觉？”现在还可以反悔吗？他顿感觉双腿像是灌了两吨铅似的。

　　“对啊，昨天睡得有点晚，今天一天我都要困死了。”潘武拉着他就往楼下走去，他走的很快，陈楠只能任他牵着，“潘......潘老师，我去您家不合适的......万一打扰到您家人就不好了。”陈楠气喘吁吁的说。

　　“我自己住，家人不在这边，还有......我没有女朋友”最后一句潘武加重了声调，陈楠心里一慌，脸上的热意已经蔓延到耳朵上。

　　陈楠不记得潘武带他去了哪里，吃的什么，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他牵着他在校园狂奔的画面。

　　“小孩儿，你先洗还是我先洗？”潘武将浴巾扔在陈楠头上，又找了一套睡衣递给他。

　　陈楠窘迫的站在原地不敢动，“啊？都......都可以。”

　　“那你先去洗吧。我歇会，刚刚吃的太多了，撑死我了快，你啊，是真的吃的太少了，唉！说你什么好呢。”潘武躺在沙发上葛优躺，还是家里舒服。

　　陈楠咬了咬牙，深吸口气，“好吧。”既然逃不掉，只能既来之则安之算了，陈楠关上浴室门，他看了一圈，果然潘武一个人的洗漱用品，他真的没有女朋友。

　　“小孩儿，镜子后面有新的牙刷和毛巾，杯子的话先用我的，刷完牙把牙刷和我的放到一起就行。”陈楠正想的出神，门外传来潘武的声音又吓了他一跳，他拍拍胸脯深呼吸，“嗯，好的。”

　　洗完澡，换上潘武的睡衣，他的睡衣他穿起来很宽松，袖子裤腿都长了一节，睡衣上有淡淡的薰衣草味道，很好闻，陈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水滴顺着发丝滴在睡衣上，打湿了一大片。

　　门外，潘武不放心的敲了敲门，“小孩儿，洗好了吗？你进去很长时间了哦，你在里面干什么呢？”

　　陈楠心跳的很快，红着脸打开浴室门，“潘老师，我洗好了，您进去洗吧。”

　　然而潘武竟一时间看出了神......

　　“潘老师？”陈楠手足无措的攥紧袖子。

　　潘武回过神，尴尬的轻咳了下，“洗好了？头发怎么没有吹干？这样睡会感冒的，你现在可是老于宝贝，万一感冒了，没办法考试的话，老于知道了估计能杀了我。”潘武从柜子里拿出吹风机，他站在陈楠身后，打开吹风机，手上轻柔的抓起他的头发，“小孩儿，你这头发有点长了呀，学校应该不许你们留长发的。”陈楠的头发很柔软，竟让他有些爱不释手。

　　“嗯。”他知道，可是他没有多余的钱去理发店的，“宿舍没剪刀，剪不了，老师您家有剪刀吗？我自己剪剪就行。”

　　潘武惊愕地看着他，“你自己剪？为什么不去理发店？”陈楠低下头，嗫嚅：“我......我......没钱。”

　　潘武突然感觉心里一疼，“我帮你剪吧，总比你自己剪的好一点。”潘武放下吹风机，从抽屉里拿出梳子和剪刀。

　　陈楠忙说：“潘......潘老师......还是.......我自己剪吧，不麻烦您了。”

　　潘武对陈楠的话置若罔闻，拉上他的手来到客厅，“来，在这坐好了，不要动，我可不想剪到你的小耳朵了。”然后帮他系好围布，陈楠正襟危坐，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了。

　　“来了哦。”潘武活动活动手指，虽然心里也没什么底，但是依然表现的自己很牛逼的样子。

　　陈楠见实在躲不过去了，只好点头答应，“呃.......好......”死就死吧，看他这么兴奋的样子，就当报答他这几天的收留了，陈楠闭上眼这样想着。

　　起初，潘武还非常小心翼翼地东剪一刀西剪一刀，慢慢地，他似乎找到一些感觉了，剪的也算得心应手，他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啧......我如果不做个教书匠的话，应该也会是一个非常棒的理发师，来来来，让我好好看看你......”潘武站到陈楠面前仔细端详着他，最后发出一声惊叹：“小孩儿......你简直......帅呆了......”

　　陈楠倏地睁开眼睛，正好撞进潘武的眸里，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慌忙别过眼，满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