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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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武六年，春分。
柳府前院热闹非凡，柳员外站在正厅外拱着手迎接到访的宾客，笑得合不拢嘴。
“王员外，欢迎欢迎。”
“张贤侄，快进去坐。”
“高大人，您怎么有空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
……
厅堂里的客人越来越多，下人忙前忙后地添茶上水。
院内走廊上陆续有传菜的下人经过，喜气的丝竹声持续不断，频频传入耳中，让人完全无法忽略。
柳盈歌站在窗边，使劲探头向前院眺望，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参与其中。
但结果十分不尽如人意，后院花木数量不少，冒出绿芽的树枝将她的视线阻隔了大半，再加上前厅屋顶建得极高，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些许挂在半空的红绸带，其余的什么都看不见。
贴身侍女柳枝从屋外走来，见状连忙去扶她：“小姐，你当心别摔下去了。”
“没事，我看着呢，再说还有阿岳保护我呢。”柳盈歌扭头笑着回她，又对着窗外另一个人说，“对吧？阿岳？”
“对，小姐。”屋顶传来一道男声，语调平直冷淡。
闻言，柳盈歌冲柳枝笑着歪了下头，面露俏皮：“看，我说得不错吧？”
“哎，阿岳你……”柳枝有点气恼还有点无奈，想对阿岳瞪眼却又看不见他人影。
柳盈歌软着声音哄道：“好了，柳枝，我下次注意还不行么？该吃午饭了吧？你去帮我催催小厨房吧，我有点饿了。”
“好，那奴婢去去就来，小姐万不可再去窗边了啊。”柳枝不放心地嘱咐着，出了屋门。
柳盈歌见她出去，嘴角的笑意慢慢收敛，再次走到窗边，细嫩的手指使劲扣着窗棂，水汪汪的眼睛不甘心地看着前院，眼神里透着渴望和不解。
“阿岳，你说父亲为什么不让我去他的生辰宴？明明那么多客人都来了。”
“前厅人多纷杂，员外是怕小姐受到闲人纷扰，影响了学业。”阿岳认真地解释。
每次都是这样的理由。
柳盈歌垂眸“恩”了一声，便不再搭话了。
她又侧身听了一会儿前院传来的琴声，闭着眼在心里跟着曲调弹奏了一遍，等到一曲奏罢，抬手把窗扇合上了。
外面人来人往的喧闹声顿时被拦下许多，柳盈歌缓缓吐出一口气，安慰着自己只要看不见听不见，那前院就什么热闹都没有。
此时，柳枝提着食盒回来了，将里面的饭菜一一摆在桌上，一荤一素一碗白米饭，口味清淡，分量都不多。
柳盈歌偏头看过去，顿时没了吃饭的胃口：“柳枝，先放着吧，我又不饿了。”
“小姐，不饿也要吃啊，要不然下午又学琴又跳舞的，你怎么熬得住？”柳枝劝道。
她看了一眼桌子，想到了什么，又说，“今日是老爷的生辰，情况比较特殊，小厨房的人都去前院后厨帮忙了，下次菜式定不会这么敷衍了。”
下次也是一样的。
柳盈歌看着柳枝略带担忧的眼神，心下一软，走到桌边坐下：“好吧，我吃。”
她捏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肉丝放进碗里，低下头准备吃饭，但手里的筷子突然重如千斤，再也拿不起来了。
她保持着低头的动作，手指僵在原处，眼睛死盯着面前的饭碗，心里积压的委屈无法克制地往外冒，眼泪就这样滑了下来，无声无息地掉在了白米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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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盈歌今年年方十五岁，刚过及笄，在柳府已经生活了五年，早在幼时她只是个流浪儿，每天行走穿梭在大街小巷里，靠讨食为生。
后来有几日她都没有讨到任何食物，饿得她眼冒金星，偏偏那时她就坐在饭馆后面的小巷子里，菜香味随着风飘到她面前，腹中就愈发饥饿了。
柳盈歌吞咽了几下，实在受不了这种诱惑，强行打起精神，猫着身子偷偷钻进了饭馆里。
她心里想着，只要手脚麻利一点，不让店里的小二发现，她一定可以从食客桌上偷出一碟菜。
别管是什么，只要偷到再跑出来，有东西吃她就能活。
小人钻进饭馆大厅，半弯着腰顺墙根走，脑袋微微偏向店小二，眼睛一边注意他的动向一边打量店里吃饭的人，脚步放得很轻。
时值正午，饭馆生意异常火爆，三三两两的客人结伴进来吃饭，店小二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无暇注意这么一个身材瘦小的小女孩。
小人见小二没有威胁，便专心寻找着可以被偷的食客。
突然她看见离她最近的一桌，只有一个年轻男子在那里坐着，看着似乎脾气还不错的样子。
就他了！
柳盈歌瞅准机会就朝他的桌前跑去，不想刚伸出手还没碰到菜盘就被那人一把抓住了。
“哪里来的小偷？”
男子手上稍微用了点力，柳盈歌的手腕就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疼得她龇牙咧嘴，哇哇直叫。
“嘿！你从哪来的？！”店小二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火冒三丈地冲了过来。
柳盈歌又疼又怕，使劲甩着手腕想逃跑，却怎么也挣脱不掉男子的手，万般无奈之下，朝着男子的手一口咬了下去。
男子吃痛撒了手，皱着眉看她。
柳盈歌根本顾不上其他，小腿一迈就要跑，不想又被小二抓个正着。
“好啊，居然敢偷到我们店里了，看我不把你送官府去！”小二匆匆扫过眼前的局面，立马就明白过来了。
小人在他手下疯狂扭动着，不想跟他走，奈何力量太小，根本逃不开。
她只好用恳求的眼神看向那个男子，试图向他求救。
本来她也不太抱希望的，毕竟前面刚咬过他，不想那男子盯着她看了半晌，真的开口为她求情：“算了，小二放了她吧，我看她也是饿得狠了。”
小二不太乐意，男子又跟他沟通了好一会儿，柳盈歌才被放开。
“谢谢，还有……对……对不起。”小人重获自由，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男子似乎是心情不错，轻笑了一声：“算了，就当我日行一善，你坐下好好吃顿饭吧，小小年纪别再行窃了。”
小人有点不敢置信，抬头瞪大眼睛看他。
男子面容俊俏，皮肤雪白，一身淡蓝色衣衫，手持一把折扇，看起来风度翩翩，完全看不出他会有那么大的手劲。
柳盈歌小心翼翼地坐在他旁边，看着桌上的菜肴直吞口水。
“吃吧。你是……孤儿？”
小人“恩”了一声，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着。
男子沉吟片刻，问道：“那要不要跟我走？我家里兄弟五人，就是没有妹妹，我让我父亲收你做干女儿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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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柳盈歌跟着男子回了柳府，面见过柳员外，正式更名为柳盈歌，成为了柳府的六小姐，也是唯一的小姐。
至于以前的名字，她早就不记得了，从有记忆开始，她就被人嫌恶地叫着“小叫花子”，“小乞丐”。
而带她回来的男子，是柳员外的第四子，名叫柳兴思，刚满十六岁。
柳盈歌到了柳府之后，真的过了一年无忧无虑的生活，每日的任务就是养身体，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满院子跑跑跳跳，锻炼身体。
除了柳员外和柳兴思之外，她还陆陆续续见过了其他哥哥，不过其他人对她态度十分冷淡，神色间或多或少还会流露出不屑的意味。
柳盈歌从小就受尽了白眼，对他们的态度也无所谓，只黏着对她态度和善的柳兴思。
而柳兴思似乎也很喜欢这个妹妹，时常陪着她玩，外出回来还会给她带上小礼物，有时是纸鸢，有时是头花，有时是好玩的小物件。
但这种生活只维持了一年。
一年后，柳盈歌经过滋养，小脸渐渐红润起来，个头也高了不少，五官已经能看出些精致来，尤其是那双灵动而水润的眼睛。
柳员外便让她搬进了后院的阁楼里，从此以后每日都要进行学习，所涉内容包括诗词歌赋，弹琴跳舞，礼节仪态。
除此之外，她被要求穿上不合脚的小鞋子，行动也局限在后院那一亩三分地，绝对不能踏入前厅半步。
柳盈歌非常不能理解，刚开始不停地追着柳员外询问，柳员外只说是为了她好。
后来柳员外不耐烦了，便打发柳兴思来哄劝她。
柳盈歌看见他就哭着撒娇：“兴思哥哥，你跟父亲求求情好不好？盈歌想出去玩，不想住在这里，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柳兴思哄她：“盈歌听话，父亲是为了你好，你乖乖在这住着，如果无聊的话，那我没事过来陪你好不好？再说还有柳枝陪着你呢。”
“到底哪里为我好啊？我天天穿着这小鞋子脚好疼啊，我走路都走不了，父亲还让我去学跳舞。”柳盈歌恨恨地踢掉鞋子。
柳兴思俯下身把鞋子捡起来，蹲在她身边给她穿上：“盈歌听话，父亲这是为了以后给你找个好亲事，女子小脚有福气，因为以后嫁个好人家就不需要走路了，而且盈歌学会那么多东西，一定会讨未来夫婿喜欢的。”
柳兴思说话时语气温柔又耐心，穿鞋的动作轻柔又小心，握着她的小脚就像握着一块宝玉一般。
柳盈歌看着他笑眼盈盈的模样，只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天上的星星，默默收回自己的小脚，小声地说：“那好吧，兴思哥哥可记得常来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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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兴思说话算话，后来的日子里，他每隔七天都会来一次，依旧像以往一样，给她带好吃的好玩的。
虽然每次只能待上半个时辰，但对于柳盈歌来说，这就是她繁忙生活中唯一的期待。
直到两年后，从前院传来阵阵喜乐，敲锣打鼓的声音持续了一整天，也不知怎的，柳盈歌听得心里直发慌。
明明那天该是柳兴思来看她的日子，可她等到月上柳梢也没等到人。
后来，她才听柳枝说，柳兴思娶妻了，以后都不会再来看她了。
听到这个消息，柳盈歌脸色苍白，本就畸形的小脚此刻更是站不住了。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第一次走出后院，想用早已不适合走路的双脚去另一条街上找柳兴思。
她好不容易躲开了家里的小厮，逃出了柳府，却迷失在了陌生的街上。
柳盈歌只打听到柳兴思成亲之后就搬到另一条街上，却不知道具体是哪条街，更悲催的是她连身处在哪条街都不知道。
长达三年的闭门不出，她已经完全丧失了在柳府之外生存的能力。
柳盈歌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上，走得双脚生疼，比她练舞时还疼，但她没停下，依旧四处寻找着。
她一定要见到柳兴思，想问问他，为什么要娶别人？
为什么不能再等她两年？
是他真的对她无意？还是她学的那些不能取悦到他？
然而，一直到柳员外在街上找到她，她都没有找到柳兴思。
“盈歌，跟父亲回去吧。”柳员外出乎意料地没有训她，耐心地劝她，“没有兴思，以后父亲会再给你找个好婆家的。”
柳盈歌蹲坐在街边，蜷着身子哭得肝肠寸断，生生哭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发现柳枝旁边多了一个陌生的男子，眉清目秀，却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男子见她醒了，朝她走近一步，行了个礼：“小人阿岳，见过小姐。以后由我来保护小姐的安全。”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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