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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9、第二百七十九章 设局 ...

  •   正是三伏天气,骄阳似火,蝉鸣声此起彼伏,聒噪得令人心烦意乱。徐淮珍独坐在湘妃竹帘后的绣榻上,手中攥着藕荷色丝线,银针在牡丹绣样上来回穿梭。她眉目低垂,神情专注,仿佛外界的喧嚣与她无关。

      菱花窗棂漏进几缕斜阳,正巧笼住她腕间那只翡翠镯子,镯子泛着莹润的水绿色光晕,倒映在绣绷上,恰似春池涟漪,微微荡漾。

      绣绷上的牡丹花已初具雏形,徐淮珍的指尖在锦缎上轻轻抚过。

      一旁的侍婢成茜劝道:“夫人您歇歇吧,自您小产后身子一直亏虚,何必绣这劳什子,主君赏的那些珍奇玩意都快堆满库房了。”

      “打发时辰罢了。”

      徐淮珍眸中泛起一抹哀色,唇角微微下垂,似有无限伤怀,然而那眼底深处却冷若寒潭,无一丝悲戚之情。

      她轻轻抚过腕间的翡翠镯子,指尖在那莹润的水绿色上停留片刻,仿佛在回忆什么。那不该来到世上的孩子,怀至五个月时,终究是着了程娆的道,化作一滩死血,未曾睁眼看过这世间一眼。

      彼时,她以一条白绫悬于梁上,将阖府上下闹得天翻地覆。李严震怒之下,将程娆禁足于府中,罚她闭门思过。徐淮珍却借机以烧香祈福为名,悄然离府,直奔成都。此一去,不仅替周瑛办成了一桩隐秘之事,更为程娆的死期定下了确切的日子。

      她坐于堂中,风拂过她的鬓角。

      程娆的死期,早已在她心中刻下,只待时机一到,便能同周瑛亲手了结这段恩怨。

      “如夫人安好。”珠帘外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曾庆垂手而立,青缎子直裰前襟洇着汗渍,显然是匆匆赶来。他微微躬身,神色恭敬,却掩不住眼中的疲惫与焦虑。

      徐淮珍回神过来,手中银针依旧在绣绷上游走,声音清冷如泉:“阳城那趟可寻着人了?”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曾庆闻言,神色一凛,低声道:“回夫人的话,人已寻到。那陪嫁丫鬟名唤素纨,原是程夫人出阁时从娘家带来的。如今她在阳城外一座庵堂里带发修行,日子过得清苦。”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似在斟酌言辞,“小的与她攀谈了几句,提起旧事时,她犹自发抖,神色惶恐。”

      徐淮珍手中银针微微一顿,她抬眸看向曾庆,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哦?她说了什么?”

      曾庆低声道:“素纨说,那年开春,程家的表亲少爷来府里送蜀锦后不久,程夫人的月事就断了。”他说到这里,声音愈发低沉,似是不敢再多言。

      徐淮珍听着,手中绣帕上的牡丹渐渐洇开一抹血色,原是方才刺破了手指渗出血来。她低头看了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难不成李丰竟不是李严的种?

      她将绣绷轻轻放在一旁,指尖的血珠儿滴落在锦缎上,染红了牡丹花心。她抬眸看向窗外,蝉鸣声依旧聒噪,却掩不住她心中的冷意。半晌,她淡淡道:“曾庆,你去准备一下,过几日我要亲自去一趟阳城。”

      曾庆闻言,神色一凛,连忙躬身应道:“喏,夫人。”他顿了顿,又低声道,“可要带些人手?”

      徐淮珍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锋芒:“不必。区区一个素纨,还掀不起什么风浪。”她说完,抬手轻轻抚过腕间的翡翠镯子,水绿色的光晕映在她清冷的面容上,“你再等我片刻,将信笺送往成都。”

      曾庆不敢多言,接过信后,躬身退下。

      阳城郊外,暮色如墨,秋风萧瑟,卷起满地枯黄的落叶,沙沙作响。

      周瑛与徐淮珍并肩立于一座破败的庵堂前,庵堂的门扉半掩,透出一股陈旧的霉味。庵堂四周荒草丛生,几株老树虬枝盘曲,枝头乌鸦啼鸣。

      曾庆押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从庵堂后的小径走来,那女子身形瘦削,面色苍白如纸,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戒备。

      她一见周瑛与徐淮珍,脸色骤变,转身欲逃,却被曾庆一把抓住。她挣扎不得,只得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攥住衣角,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声音颤抖如风中残烛:“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会说!”

      周瑛缓步上前,从袖中取出一锭金子,轻轻放在素纨面前,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素纨,只要你愿将关于你家女郎程娆当年之事如实道来,这金子便是你的。”见素纨面露恐惧,又补充道:“而且,我能保你性命无忧。”

      素纨盯着那锭金子,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与渴望,良久,才颤声道:“夫人既然肯给奴婢一条生路,奴婢,奴婢便说了。”她深吸一口气,似在平复内心的恐惧,低声道:“当年我家女郎与青梅竹马的表兄有了私情,不慎有孕。可那表兄早已有婚约在身,无法与女郎结亲。此事被程主君和老夫人得知,为遮掩丑闻,便将女郎强行许配给了新丧发妻的李严府君为续弦。”

      她说到这里,声音愈发低沉,似在回忆那段不堪的往事:“女郎嫁入李府后,生下了一子,主君便取名丰。可因生产时血气两亏,女郎再也无法有孕,故而将李丰视若珍宝,百般疼爱。”

      周瑛闻言,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如此说来,李丰竟不是李严的亲子?”她转头看向徐淮珍,见对方神色凝重,显然也未曾料到此事。

      素纨声音颤抖:“不是,丰公子其实不是我家女郎的血脉。”

      此话一出,周瑛和徐淮珍更加疑惑不解,听素纨继续道:“奴婢当年亲眼所见,我家女郎生下的那个孩子,被主君...活生生掐死。”她说到这里,眼中泪光闪烁,似是不忍回忆那惨烈的一幕,“随后,一个嬷嬷抱出另一个孩子,告诉我家女郎,这是刚生出的公子。奴婢当时吓得魂飞魄散,却不敢声张。”

      周瑛心中震惊更甚,追问道:“后来那个孩子,也就是现在的李丰?”

      素纨点头,又听周瑛追问,“那他的生母是谁?”

      素纨声音低如蚊呐:“奴婢不知。那孩子来历不明,奴婢只知他与我家女郎并无血缘关系。当年接生的府中众人,包括奴婢在内,都被主君赶出了府。这些年,那些故人陆陆续续横死街头,奴婢...奴婢很怕,自己也会遭此毒手。”

      周瑛与徐淮珍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之色。徐淮珍轻声道:“此事蹊跷甚多,需得细细查证。”她转头看向素纨,语气缓和了些,“你放心,今日之事,我们绝不会泄露半分。你且安心跟随曾大哥安顿避祸,待我们查明真相,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素纨闻言,连连叩首,声音哽咽:“多谢夫人大恩,奴婢愿为夫人效犬马之劳!”

      离开庵堂后,周瑛与徐淮珍一路无言,心中皆被方才的真相所震撼。秋风拂过,卷起满地落叶。周瑛抬眸望向远方,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此事牵涉甚广,李严心狠手辣有意遮掩真相,程娆亦非善类却被欺骗多年。我们需得小心行事,切莫打草惊蛇。”

      徐淮珍点头,声音低沉:“回永安后,我会暗中查访当年府中旧人,务必弄清李丰的真实身份。”

      二人一路疾行,心中各怀心思。待回到永安,徐淮珍即刻着手查证,暗中走访当年李府的旧人,试图拼凑出那段被掩埋的真相。

      不久到了桂子飘香时节,徐淮珍扶着丫鬟的手,慢悠悠往西园子去。朱漆游廊外几株金桂开得泼天香,细碎花瓣落在她藕荷色裙裾上。

      行至莲花池畔,忽见李丰带着两个青衣小厮匆匆穿过月洞门,为首的小厮怀里鼓鼓囊囊,露出一角青缎包袱皮,缝隙间隐约可见纸钱一角。

      “夫人仔细脚下。”丫鬟扶她避开石阶上湿滑的苔痕,徐淮珍却盯着池中锦鲤出神。

      昨日李严书房里飘出的艾草香里,像是混着股陈年纸钱味。

      她伸手折了支丹桂,指尖碾碎花瓣,暗香染了满袖。

      三日后,曾庆趁着夜色翻进西角门。徐淮珍正对着一局残棋,黑玉棋子“啪”地一声落在“天元”位:“可看清了?”

      “回夫人,西郊乱葬岗往北三里,老槐树下有座孤坟。”曾庆从袖中掏出片青苔斑驳的碎碑,“碑上只余罗氏二字,坟前供着新摘的丹桂,花枝上系着褪色的五色丝绦,瞧着像是咱们府制的端午驱邪旧物。”

      徐淮珍捡起碎碑,就着烛火细看。想必这位罗氏便是那位故人。

      忽听窗外竹影摇曳,她将碎碑投入香炉,青烟里浮起丝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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