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卿》梦回客

2、二见

　　靖王府凌云阁，陆瑀正百无聊赖地听着夫子讲学，听到无聊处，便转过头看向窗外，观察起落在花丛中的蝴蝶。

　　离竹鬼鬼祟祟的身影从凌云阁外探出，他不敢打扰夫子，但世子吩咐的事情，又不能马虎，用气声悄悄呼唤：“世子，世子！”

　　那声音比院子里叫唤的蛐蛐声还轻，离这么老远，怎么可能听得到？

　　好在陆瑀与他还算心有灵犀，走神的目光移了过来，顿时两眼放光。

　　“祁夫子，我想出恭。”陆瑀迅速地放下手里的书卷，举手说道。

　　“去吧！”祁夫子也不为难他，轻而易举就放人走了，陆瑀几乎用全身的力气按捺着自己不要蹦蹦跳跳。
　　出了凌云阁，陆瑀一把拉住离竹，语气里满是期待和兴奋：“怎么样怎么样？问到了吗？她叫什么？是哪家千金？”

　　“世子，您别急啊！”离竹被他摇得晃晃悠悠，头都快晕了。

　　“快说！”

　　“小的这就说，这就说。您让我打听的那两位姑娘，是礼部的祠部郎中宋钦宋大人家的千金。”

　　“她姓宋？”陆瑀不是一般地会抓重点，“你继续说。”

　　“小的还打听到宋大人有二女一子，长女宋静好，如今十七岁，已经许配的人家，今年就要嫁过去了。婆家是......”

　　“啰嗦，谁管她嫁谁，我是问......咳，她妹妹！”一抹红色爬上陆瑀的耳根。

　　“小的知错。”离竹跟他们家世子一起长大，哪能不知道他这会儿想听什么，直接把宋家其他不相关的消息刨去，“宋家二小姐，取名芳菲，是宋大人的幼女，今年十四岁，因宋家这两年都着重为大小姐挑选亲事，未曾听宋夫人与人提过二小姐的婚事，或许暂未顾得上。”

　　“宋芳菲！”陆瑀把这个名字在嘴边嚼了又嚼，只觉朗朗上口唇齿生津，听名字便能感受到那拂面的风华。真是个好名字，好听又诗意......

　　“世子，世子！”

　　“啊！？”

　　离竹四下看了看，凑到陆瑀耳边轻声说，“小的还打听到宋二小姐的乳名——皎皎。”

　　“娇娇？”

　　“世子，应是’月出皎兮，佼人僚兮’的那个皎皎。”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大名好听，小名也好听。向来不喜欢读书，当初背诗经一点都不爱用心的陆瑀觉得自己都在醉在这两句诗经之中了。

　　“还有吗？”陆瑀这会像个刚入坑的狂热私生饭，恨不得一次性把宋芳菲所有爱好欢喜都掌握。

　　在自家世子炽热的目光下，离竹苦着脸，瑟瑟缩缩：“世子，小的就打听到这些。宋二小姐怎么说也是闺阁千金，就是这点东西，小的也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啊！”

　　“哦！”陆瑀失望，但尚意犹未尽，“那你说说宋家其他人吧！”

　　“是，世子。”

　　“宋大人出身南阳宋家，是元武十九年的进士，曾在江南任过长史，前年调为京官，任礼部祠部郎中。”

　　“宋夫人出自南阳周家，不过近两年周家没什么人出仕，倒是出过几位大儒。宋大小姐许配给了罗家大公子，倒是门当户对，嫁过去便是支应门庭的长媳。”

　　“宋大公子名宋景升，字清远，年十六，如今在太学读书，年纪轻轻已是秀才，前途无量，听闻，宋大人有心与国子监的郑大人结亲。”

　　“至于，二小姐，看宋家的情景，她的夫婿恐怕也是出自......”离竹小心翼翼地扫了眼陆瑀，小声说道：“诗书之家。”

　　陆瑀闻言，眉头都竖起来了，发出一声冷哼，“诗书之家！你觉得本世子会比不过？多嘴！”

　　离竹：“......”

　　比得过比得过，哎！世子你回凌云阁干嘛？不是都逃课出来了怎么还回去？

　　“哎，世子爷！您等等，小的还没说完呢！”

　　陆瑀闻言停下脚步，瞪他：“快说，本世子还得回去听课。”

　　“小的听说，三月二三是罗家那位老夫人的生辰，宋夫人作为姻亲，那天也定会带着儿女前去祝寿。”

　　离竹说完，陆瑀也不急着回去上课了，脚步一转往正院匆匆赶去，离竹紧忙跟上，听到他兴奋地念叨：“罗家应是给娘亲也送了帖子，我这就去问问，免得到时候她忘了把我带上......”

　　“......”还忘了把您带上，王妃哪次出门走动不想把你拎上，还不是世子爷嫌麻烦，每次都找借口溜走。

　　****

　　三月二三，宋氏姐妹早早就起了床，好好地把自己拾掇一番。

　　今日要去罗家祝寿，自然不能失礼。

　　宋芳菲昏昏沉沉地坐着，不住地打哈欠，她今日抹了脂粉，艳色更胜三分。

　　宋夫人来得早，这会儿罗府还没多少客人，都是些亲朋，罗大夫人听闻她们到了，笑呵呵地出来迎接。

　　宋氏姐妹与罗家人一一见过礼，宋芳菲便被大人们支使到后院找小姐妹玩去了，只留了宋静好陪着母亲和未来婆母。

　　罗宋两家近两年来往还算频繁，她与罗二姑娘颇为投缘，两个人花蝴蝶一样从拘束的厅堂跑开，去了罗家后院的小花园，嘻嘻哈哈地说些体己话。

　　另一边，靖王妃在倒霉儿子的催促下，破天荒早早来了罗家。

　　照理说，靖王府和罗家关系并不是多亲近，没必要一大早就过来，这样反而有些失礼，不过，罗家也没人敢和靖王妃计较，她们恐怕巴结还来不及呢！

　　不过，靖王妃也不是那等狗眼看人低的，端的是长袖善舞。她微笑着搀起罗大夫人，笑得和气，半是解释半是打趣地说道：“今日难得我家混世魔王愿意跟着我出门，这不，我怕他反悔，就早早地登了您家的门，若有失礼，夫人您可莫见怪。”

　　“看您说的，王妃和世子前来，罗府可是蓬荜生辉，哪里会嫌弃您，快请进，快请进。”

　　......

　　陆瑀其实不耐烦留在这听夫人们寒暄，但想着很快就能见到想见的人，便按捺着性子，跟在母亲身后。

　　罗夫人带着一行人回到厅堂，挨个跟王妃引荐，众人又是一番见礼。

　　陆瑀眼尖，一眼就瞄见了宋静好，顿时心跳就鼓动起来，低垂着眼，用余光扫遍厅堂，却没见到宋芳菲的身影，心头有些失望。

　　正好，罗大夫人引了宋夫人与靖王妃认识，正寒暄间，罗大公子走了进来。

　　“母亲。”他端端正正地向诸位夫人行过礼，便被罗大夫人吩咐着招待陆瑀，带着人去外面玩耍。

　　......

　　可这会陆瑀没见到想见的人，尚有些不甘心，转了转眼珠，扭头问罗大公子：“方才伯母介绍宋夫人说是你未来岳母？罗家和宋家很熟？”

　　同在京城，罗宏哪能没有听过陆瑀的名头，心里正打鼓，该怎么应付这位小霸王，骤然听到他的问话，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余光扫过陆瑀的神情，发现对方似乎就只是不以为意地随口一提。

　　“回世子，我母亲与宋夫人幼年相识，才与我订下这门亲事，我们两家这才有些来往。”

　　“哦，是吗？”陆瑀才不管罗宋两家熟不熟，他只想知道心上人这会儿在哪！

　　追问的话在舌尖转了几圈，想着怎么开口才好，一个莽撞的小丫头气喘吁吁地从旁边跑了过来，叫住罗大公子。

　　“大少爷，可算找到您了。今儿府里设宴，老夫人见了便说，想喝些橘子酒。可前些日子，府里备的橘子酒都给大老爷送去任上了，一时半会找不着，老夫人便有些闹脾气。好在二姑娘和宋二小姐在，这会儿正哄着呢！二姑娘使我来找大少爷，说您这儿还有些橘子酒，快找了出来送过去，免得老夫人气坏了身子。”

　　担心祖母的罗宏根本没注意到陆瑀骤然发亮的眼，正为难间，听到对方说：“罗兄不必管我，老夫人要紧，我这会也没什么事，陪罗兄一起去吧！顺道也给罗老夫人见个礼。”说得正气凛然，义正言辞。

　　罗宏见他并非客气，好感顿生：“那就多谢世子了。”

　　***

　　罗老夫人年龄有些大了，多少有些痴呆，有时候难免会像个小孩子一样，罗家人敬重她，向来都是好声哄着。

　　罗欣借口让下人去拿橘子酒，和宋芳菲一唱一和地在旁边哄她开心。

　　不一会儿，罗宏便带着自己的橘子酒，由陆瑀陪着过来了。

　　远远在门外听到清脆鲜甜的说话声，陆瑀的心跳又开始擂如耳鼓。

　　跟着罗宏一进门，目光寻梭着落在端坐的少女身上，她正闻声望过来。

　　视线相对的那一刻，陆瑀的脑子里顿时又是一片空茫，无措地移开视线。但那一眼所见，已将人刻在脑海中。

　　宋芳菲穿着一身樱粉色的衣裳，衬得肌肤越发白皙，像一整块无暇的羊脂玉，粉腮红润，秀眸剔透，如画中娇娥，人间仙子。

　　——她今日可真好看，比上次见还要更好看。

　　——她看我了，她是不是认出我了。

　　怦怦！怦怦！怦怦！

　　——别跳了，太大声了，被听见了怎么办！

　　——待会要、要不要搭个话，该说些什么？！

　　陆瑀绷着脸给罗老夫人见礼，用眼角的余光不断瞥向她，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

　　老夫人如愿地喝着了小酒，心情好极了。又见陆瑀生的漂亮，乐呵呵地拉着自家两个小姑娘给双方引荐。

　　“陆世子真是生得一表人才。”不不不，祖母你只是太久没在外面活动了，不知道这个混世魔王的名声啊！

　　“来来来，陆世子是我家大郎的朋友吧！正好与二娘和皎皎认识认识。”罗老夫人一手拉着陆瑀，一手招过自家漂亮小姑娘们。

　　罗宏被自家祖母打了个猝不及防，更何况当着陆瑀的面，阻止都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祖母将两个水灵灵的小妹说与他认识。

　　“陆世子！”罗二娘在京城土生土长，对陆世子京都第一纨绔子弟的名头如雷贯耳，瑟瑟地行礼，头都不敢抬。

　　“罗姑娘。”陆瑀回礼，瞥见罗二退下以后，樱粉色的裙角慢慢靠近，鼻端闻到似有若无的香气，耳廓发烫。

　　“陆世子。”清喉娇啭，比起上次生气时的声音要更动听，更诱人。

　　“宋姑娘。”这回，头也不敢抬的人换成了陆瑀。

　　怕泄露心思，他的眼睛一点儿也不敢落在宋芳菲身上，只敢用余光悄悄观察着她。

　　......

　　怦怦跳的心脏一直雀跃到回靖王府，陆瑀感觉自己整个人似飘在云端，不断回味着今日的相见，宋芳菲的一颦一笑，一声一语都来来回回拿出来回味了好些遍。

　　她今日对我笑了，是不是也心悦于我？陆瑀发痴地笑，整个人热哄哄地埋进衾被里顾自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