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的光》张贺诗

3、第 3 章

　　1.

　　洛言结束了自己在垦丁的行程，就径直回了台北。因为时间不多，台湾也肯定不会是只来一次的地方，也不急于现在就走马观花般地逛完。

　　这次洛言倒是不订民宿了，毕竟在市中心，民宿确实少了那么些意思，台北其实也和花都差不多。满眼的高楼大厦、商场超市、影院酒吧，人挤人的标志性景点，就连西门町也不过是一条再平常普通不过的本地商业步行街。

　　洛言就这么漫无目的地逛着，突然眼前一个大广告牌吸引了她地目光，“耀途？”眼前高大的玻璃建筑物在大太阳下明晃晃地闪得让洛言不得不眯起眼睛看向那块广告牌，“还真是一个大公司啊？”

　　“既然遇到了，那就去看看吧。好奇心嘛，人皆有之。”洛言边自言自语着，边走进了大厦。

　　刚一进去，就被保安拦了下来，“小姐，请问你要找谁？”
　　“呃，我就是看看。”
　　“不好意思哦小姐，这边没有预约是不能随意进去的。”

　　这么严？真不是人贩子？虽然洛言是有那么一瞬间相信了那个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的“意外”，但在心底洛言还是比较清醒的，哪怕她真的要留在台湾，肯定也不是留下来当模特，毕竟早过了做梦的年纪了。

　　“那不好意思，打扰了。”
　　“咦，是你哦？”正当洛言转身要走的时候，迎面撞上了肖杰，“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怎么也不给我打电话，我可以提前来接你啊。”
　　“你误会了，我只是路过。”洛言侧身绕过他准备离开。
　　“别别，那既然来了，我带你参观一下呗。”
　　洛言转念一想也是，来都来了，看看也不亏，本来也挺好奇的。
　　“那就麻烦你咯。”洛言难得地对肖杰笑了一下，呃，准确来说，应该是扯了扯嘴角？
　　“不麻烦不麻烦。”肖杰如获至宝一般，开开心心地将洛言带进了电梯。

　　2.

　　“新来的女模吧？”
　　“不知道啊，新来的这么大面子？肖总亲自带着来了？不过有一说一，这女的气质身段，是上得了大台面的人。”
　　“那也不至于肖总亲自带着来啊，难道是有什么关系还是……”
　　“咳咳……肖总好。”

　　还没等肖杰带着洛言走进公司大门，大家远远看见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人便开始议论纷纷，直到肖杰进了门大家才不再说话。

　　“嗯，大家继续工作。”肖杰随意地挥了挥手，带着洛言走进了他办公室。

　　“看，还请到了办公室？这不可能是一个没名气小模特的待遇啊。”
　　“谁知道呢，但不管怎么样，肯定有好戏看，且等着吧。”
　　……

　　“你那天和我说你叫，小洛？对吧？”肖杰给洛言递了一杯咖啡，“小洛你看啊，我是不是真的没骗你，这真的是正经公司，主要是包装训练培养模特，但也有其他一些相关业务，比如和影视公司有合作推出新人演员，你的条件是真的不错，那天在街上，在一群人中，说一句，气质绝然，遗世独立，不夸张。”肖杰这话听着油腻，却是发自内心对洛言的欣赏。

　　洛言不是那种一眼就让人很惊艳的长相，也并不甜美可爱，甚至会给人一种疏离感，浑身气场冷冷的，不十分好靠近的样子，但胜在骨相优秀，轮廓立体。一米七才九十出头的身材，又细又直的腿，加上洛言平时很喜欢运动，身姿挺拔，气质这一块自不用说，综合起来这么一看，倒真像肖杰说的，是个做模特的好苗子。

　　“小洛，你看看我们这个比赛宣传，如果能拿到好名次，发展前景不错的。”肖杰还没等洛言开口，又将笔记本抱了过来，点开模特大赛的宣传片给她看。

　　“等等等等，肖先生，真的很感谢你对我的肯定，但是我确实没有这个想法。”洛言看着这满腔热情的肖杰，想着还是得赶紧解释清楚的好，“并且我是从内地来旅游的，不会在这边长待，所以这个也不现实啦。”

　　“我知道你不是台湾人啊。”肖杰毫不意外，“毕竟我也不是，甚至耀途也不是台湾的，它的总部在广东。”

　　什么？这下倒是惊到洛言了，“那你的口音怎么？”
　　“哎呀，我从总部来这边都快十年了，半个台湾人了吧，有点口音有什么奇怪的，我还会说闽南语捏。”
　　“哈哈。”洛言第一次觉得，好像这个人有点靠谱。
　　“那现在能认真考虑一下我的提议了吗？我给你详细介绍一下这次的模特大赛。”
　　“可是我真的没这方面想法，要不算了吧，再说我过两天就回去了，手头也还有工作，参加这个不现实啦。”

　　“这个比赛全国都能参加的，台湾香港内地分别设赛区，没关系的啦。再说了，你就请个几天假，要是选上了就把工作辞了嘛。相信我，当了这么多年经纪人，我的眼光没错的，我懂业内喜欢和需要的是什么样的形象，你在这行绝对比你做其他任何工作都要合适得多。”肖杰难得的认真了起来，“而且说句洛小姐可能不爱听的话，你真的热爱你现在的工作满意你现在的生活吗？”

　　洛言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想法。

　　“洛小姐不要这么惊讶啦，我除了是经纪人，也是二级心理咨询师，虽然也不靠这个证赚钱啦，但平时喜欢看看这方面相关的书籍，公司一些模特艺人偶尔有些小的心理问题也都愿意找我聊聊，但是却也养成一些不太好的习惯，动不动就观察人啊什么的。”

　　肖杰看洛言没说话，便接着说了下去，“其实从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觉得你有心事，看起来好像很享受旅途的样子，但是感觉得到你内心深处有什么压着你，你想彻底释放自己，可是你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做。第二次看到你的时候你眼里满是迷茫，看起来像是在看风景，实际上你是在找前途。接下来就是刚刚，甚至是包括之前我和你聊天的时候，你对我的拒绝其实充满了犹豫，说明你是想过要找其他出路的，只是最开始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后来是不确定我给你提供的这个机会自己到底能不能抓住并且一次成功，翻开崭新人生。我说得对吗？”

　　不可否认，肖杰把洛言的心理活动分析得一字不差。她这次出来确实是想着释放自己的，让自己好好享受完这段旅途后，回去便和前三十年活得这么不自在的自己告别，做点自己真正想做的事，而自己想做的事，这一路上也没想出个结果来。可能是按部就班安稳惯了，日子虽平淡，却让她有安全感，她既然什么都不敢想也什么都不敢做了，所以面对肖杰抛出的橄榄枝，她第一反应便是，别做这种小女孩不切实际的梦了。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磨灭了大学时便是高校模特大赛冠军的所有光芒。是的，洛言最初的梦想，也曾是模特，这个肖杰没分析到。

　　“我先走了，还有事。”洛言一时间没办法坦然接受自己被人剖析得这么透彻，站起身和肖杰告了个别，头也不回地走了。但肖杰笃信，她一定不会放弃这次机会的。

　　3.

　　当模特？呵，洛言还是自嘲地摇了摇头，算了吧，一把年纪了，现在进模特圈，是要被一群小妹妹叫阿姨么？这个年纪还在圈子里的，要么是顶流大咖，要么就是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走商场开业典的二十八线女模了。这个圈子便是如此，过于耀眼，更过于残酷。

　　洛言也会想如果当时她不是这么轻易认输，凭着她拼命三郎的工作劲头，现在的她是不是也能够在这个圈子占有一席之地。或者是说，如果当时不是为了保护池……

　　“池……呵呵。”洛言再次摇了摇头，“一辈子的好朋友，是我们之间最美好的关系了吧。也挺好的。”洛言深吸一口气，猛啜了一口手上冰凉凉的珍珠奶茶，似乎思路也清晰了不少，“不想啦，该回家了。”

　　台北街头从早到晚都熙熙攘攘的热闹，洛言却没办法融进这一份热闹，似乎有了心事之后，她当时落地台湾后的新鲜感和好奇心已经被心事压得再也找不着了，她改签了机票，半夜便回到了花都。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着急什么，或者说是在逃避什么，还是她其实只是想早点见到那个在她面前总欠得不会好好说话的好朋友，见到她似乎会很心安。

　　4.

　　“哟，不是说不回来了？”还没等洛言坐下，正在努力敲打键盘的池便头也不抬地揶揄她。

　　“真不想回来的。要是能在垦丁开家民宿，确实挺幸福的。”洛言抱着抱枕，懒懒地瘫在沙发上。

　　池抬起头看了看洛言，“得了吧你，自己的屋子捯饬明白了吗？还想开民宿呢。做点什么不好，给自己找罪受呢？”

　　“我就不能开了找人打理嘛？老板哪里能自己动手啊。哼。”洛言自从买了房从家里搬出来后，池基本上一个星期要过去两次帮着她一起大扫除，倒也不是多脏，就是经常找不着东西，对于洛言这项技能，池是由衷的佩服。

　　“别想这些不切实际的，快快，帮我看看，我们下周要去你们那儿采访，这提纲还有没有什么不合适的。”池把笔记本怼到了洛言面前。

　　平时池让洛言帮什么忙她都是二话不说的，今天的洛言似乎不太一样。“欸，快帮我看看呀。”池用胳膊肘撞了撞仍瘫在沙发上的洛言。

　　洛言推开了池递过来的电脑，坐直了身子，认真地看着池，“我和你商量件事儿。”

　　池看洛言一本正经地样子，把电脑放下了，“啥大事儿啊？值得你这么严肃地和我说话。”

　　“我想辞职了。”
　　“你说什么？”池似乎没听清，或者说池不太敢相信这句话会从洛言嘴里说出来。
　　“我说我想辞职了，是稳定没错，但是工资不涨责任却越来越重压力越来越大，环境越来越压抑，日复一日做的都是一些枯燥无趣且无限重复的工作，我觉得自己特别没有价值，找不到自我认同了。”

　　池盯着洛言，像是不认识她一样，“那你想好接下来要做什么了吗？”洛言摇了摇头。

　　“所以你是在和我开玩笑的吧？”
　　“不是，我真的觉得现在的日子没意思极了。”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日子有意思？是刚毕业进模特公司，被别人踩在脚底下，被设计陷害的日子有意思？还是创业的时候被骗到一无所有有意思？或者是养不活自己的日子有意思？”

　　池完全无法理解洛言这段时间是怎么了，明明现在的生活比起以前好了不知道多少，明明经过那么多事情后，洛言成长了这么多，进入国家机关后靠着自己的实力稳步上升，在同龄人当中已然是个佼佼者了，只要她踏踏实实走好眼前的每一步，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她这几年认识的洛言，是做事有计划，工作有能力，做人有态度，对自己对别人都负责的人，为什么会突然这么任性。从想留在台湾开始，到今天的想要辞职，池很想问一问她当年吃过的亏走过的弯路是都不记得了吗？那两年的洛言，池很心疼。

　　洛言看着很生气的池，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确实是自己太异想天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