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于东，末于西》北冬年

3、第 2 章·风雪夜归人

　　随着清晨的雾气逐渐远去，天地苍茫与氤氲烟雨被阳光抹杀。人间最后的一点点黑暗被晴朗覆灭，一缕不剩。夏季的微风给城市的街道洒过去一片水汽。

　　入夜，秋季的夜晚十分清爽。玉星甫在穿过全市的河边驻足，这是他回家必过的路。

　　晚风温温柔柔，将河上的木筏吹动，轻轻摇晃。也把他的衬衫下摆吹了起来。随风飘忽。

　　玉星甫半趴在石头精致切割成的围栏上，冰冰凉凉透过衣衫浸进入，洁白整洁的长袖衬衫替他微微挡住了一丝寒意。修长笔直的手紧紧握着一杯暖洋洋的咖啡，关节泛了一点青白。手心里的咖啡通过小小的通气孔冒出悠长长的白雾，又随晚风消散。

　　玉星甫在桃李高中教数学，职业的原因，他总会把指甲剪得整整齐齐，用年级主任的话来说就是要给学生做个榜样。不过他年龄不大，所以他总会剪一个当代男明星中很流行的短发，在戴上他的金丝眼镜，24的人，看上去像18。

　　玉星甫失过忆，是在22岁那年。为什么失忆没人告诉他，医生也解释不出来，只是告诉他，他自幼父母双亡，在这个世界没有亲人，在孤儿院长大。醒来之后被批准带薪休假半个月，半个月后他恢复岗位继续授课时，同事们都纷纷说他性情大变。

　　什么变了么呢？以前是什么样子的？为什么成了这样？

　　同事们面对这些问题只会避而不语，从他们拼力隐瞒事实导致微微慌乱的表情里，玉星甫很有自知之明的没再追问什么。直觉上不是什么意外，更不是啥好事。

　　不过玉星甫倒也真是没有多么在意，毕竟生活已经回到了正轨，目前他不好奇，也不想知道，所以真没什么必要了解。

　　玉星甫现在一直很好奇的是，为什么同事都说自己现在很幼稚。

　　玉星甫想了想，自己好像没什么幼稚行为啊。难道是之前太高冷，强烈的反差导致他们误会了？要不自己装着高冷几天？

　　玉星甫自己也想不出来，甩空了思想的毛线，向四周无聊的看看。河边的广场有好多好多小情侣，不过这里边应该没有自己那群还没下晚自习的学生，还有卖花的，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店里百合的香，卖小吃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这里倒是应有尽有，好不热闹。不过，他没什么可休闲娱乐的，还有很多作业要批改，索性就赶紧回家了。

　　走到自己家楼下，玉星甫使劲跺了跺脚，把楼道若有若无的昏黄灯光叫醒，灯泡里的瓦丝被烧的黑漆漆，发出的一点点光亮一闪一闪的，勉勉强强才照亮楼梯。玉星甫一楼一跺脚，声音好大，像传到千里之外。

　　玉星甫在家门口摸了半天钥匙才发现，自己的钱包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偷了。随之而去的，钱包里串着的钥匙也没了。玉星甫看了看手机百分之十几的点亮，下定决心先去旅馆住，第二天到了学校再拿上备用钥匙。

　　三年的教学，三年如一日，加班时间多到爆炸，也可能有点没有亲人的原因，他向来兢兢业业，所以快是把学校认家，备用钥匙也就放到了学校。

　　玉星甫刚出小区大门就看到一家连锁宾馆，本着连锁宾馆比较安全且干净的思想，片刻后，玉星甫站到了连锁酒店的前台面前。

　　和前台小姐交代了半天，最后才想起来钱包丢了，身份证也无影无踪了。然后他就只好再开始说。

　　“我路上钱包被人偷了，家门钥匙在里边也就没了，回不了家。身份证也在里边，开不了房。那我睡哪？马路边么？？”

　　前台小姐：“您好，是这样的，我们这有规定需要用身份证才能开房…”

　　玉星甫忍无可忍：“加钱，100。”

　　前台：“205房间，二楼下电梯往左第五个房间。明天早上11点前退房就行。”

　　玉星甫：“……” 其实我就是说着玩玩你信吗。。

　　忍着失去了一百元的心如刀绞，玉星甫去了房间。洗了个澡，顺便把衬衫也洗了一下，就准备上床睡觉了。

　　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我是警察，请问您是玉星甫吗？”一位高大的男人举着酒店前台的登记本看着他。

　　玉星甫：“我是。”

　　“扫黄，拿身份证证明身份。”

　　“我没带身份证啊。”

　　20分钟后，玉星甫坐到了金属的椅子上，隔着层网看着那个高大的人。

　　“……警察叔叔，我真的没做啥坏事。我只是钱包被偷了回不去家。”玉星甫理不直气也壮，卑微发言，但是看样子，对边的人并没有听进去。

　　反而问：“名字，年龄，职业？”

　　玉星甫想了想如实回答：“玉星甫，24，在桃李学校当老师的。”

　　10分钟后玉星甫终于得到了准话，被放了出去。

　　玉星甫表示十分无奈，又自己默默的往旅馆走，已经十点多了。河边广场上的人还是不少。玉星甫甩了甩头发，停在了他几小时前站得地方。买了瓶罐装芬达，用左手轻而易举的打开了。噗嗤噗嗤的二氧化碳往外跑，在瓶口带出一点白沫。

　　玉星甫仰头喝下一口，看了看天，深蓝深蓝的，夹杂着几颗亮晶晶的小星星，星星的周围还有好多不清晰的灰云，被天染的静默怅惘。

　　河边的人比之前要安静很多，或许是小孩子都被大人拉回家睡觉了，或行色匆匆或步履忙忙的人也赶回家了，只有一些出来散步消食的人和独自惆怅的人。

　　玉星甫突然感觉想起来像是很多年前的冬天，雪厚实的能陷进去半脚，松树上累累的积了好几厘米白雪皑皑，那时候他穿的是什么来着，毛呢大衣？羽绒服？那样冰封的天气反而不像在真实生活里。他觉得挺暖和的，大概这是哪个曾经看过的无名电影？玉星甫当时好像抬头看了，白一片的远处千里之外，一个黑点踏破纯净，掀开梦境的渔网，渐行渐近，然后呢？

　　可能是失忆之前看的电影吧，感觉拍摄的不错，可能是古装剧？民国？以后抽时间问问同事算了。

　　眼前的河水奔流不息，浩浩荡荡不肯停歇，在格外寂静的这里，竟也听不到多少汹涌的水流声。站在水边的人们，欣赏着夜晚城市的华灯初上，赞撼这大河的奔流不止，感叹这大河的缓缓流向，孤独又清冷。

　　玉星甫本就没什么了困意，在河边被冰冷的寒风一吹，倒是更不想回去了。随便找了一个树旁的公共靠椅就坐下来，一口一口慢慢品味。一直到一罐都喝完了，他才扶着腿站起来，把垃圾随手一个抛物线就扔掉了可回收垃圾箱。

　　然后看了看，出来的着急，手机没带，房卡也没拿。只能叫刚换班的前台小哥来给开个门。前台小哥倒是爽快，确认了一下然后让他登记之后松松爽爽开了门。

　　玉星甫倒是终于能感到一丝睡意了，扑到大弹簧的床上，也顾不得管什么卫生环境了，大概过了一分钟，甚至不到，就已闭眼睡着。

　　就这样一觉睡到天蒙蒙亮。手机闹钟准时响起，六点整，收拾收拾就该去学校了。玉星甫慢手慢脚的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今天第一节课他没课，所以也不必着急。路上顺便买了一个手抓饼，加了土豆丝，胡萝卜丝，青菜，里脊，火腿，豆腐串，豆皮，煎鸡蛋，还挤上了沙拉酱和蛋黄酱，撒了点海苔白芝麻碎，算是把所有的都要了，谁能信，看着外边这么一个瘦弱的男生早饭能吃这么多。

　　刚到办公室开始吃他的早饭，年级主任就来了。给他说了通知：“小玉，明天上午第二节课，有你公开课。”玉星甫在心里悲伤了一下，嘴角带着一点点礼貌的弧度，然后微微乖乖的点头。仔仔细细地告诉了年级主任他们班的进度，两人确定了明天要讲的内容。

　　玉星甫看了看他的新课黯然神伤，看来得努努力备个完美的课了。旁边的老师凑过来问他“不像你风格啊，你不一直都是把讲过的装没讲过然后公开课给学生讲已经讲过的课吗？”

　　玉星甫淡淡的思考了一下，尴尬的扭脸：“忘了，人也傻了。”

　　周围老师都笑了笑玉星甫出人意料的回答。

　　玉星甫趁机不经意问：你们知不知道有个电影还是电视剧，拍的古代还是民国来着，里边的片段有一个冬景里一个人走过来。

　　一个老师一拖凳子别着头说：“好像有一个，是仙侠的，不过男女主没有分开过，感情特别好。”

　　另一个老师好像在批改作业，头也不抬，手上刷刷的判对勾，语速很慢像是在思考的说：“你说的是【再见，江湖！】吗？那个里边是秋天。”

　　一个在旁边帮老师判卷子的学生抬起来头，嘻嘻哈哈的说：“玉老师，你不会做梦了吧？”

　　玉星甫低着头不再说话，与其说是在思考，不如说他这是睡着了。后边的话，也不知道听见了几个字。